天階上段，不僅僅代表著武學的最高境界，同時也代表了，在仙人不存在的前提下，人所能達到的一個極限。

        因此天階上段，又稱大宗師，代表達到此間境界后，不管再怎么苦修，也不可能再有特別大的進步。

        雖然大宗師之間，因為武功，輕功，內(nèi)功，等等存在差異的因素，可能還存在強弱之分，但這種差異并不大，因為理論上，實在已經(jīng)沒有更高的境界了。

        當年兩位大宗師的生死對決，比起余仙死當日截殺白世玄，要稍顯公平許多，畢竟那時余仙死是有預謀，并帶著足夠多的高手。

        那時的張三雖然從頭看到尾，但其實以他那時候的眼力，大半時候都只看到一團黑影和一團白影，在河面上飛來飛去，隨之而來的，是無數(shù)爆炸聲，和河流翻飛的景象。

        總之當時的場面，對還是小孩子的張三來說，就像兩個神仙在打架。

        兩人打了一整日，最終都筋疲力竭之后，白思因為不慎輸了半招，被余仙死所殺。

        當時的黑道盟主余仙死在幼年張三的眼里，無異于人間的仙人。

        畢竟那個彈指間，就是劍氣橫飛，縱身一躍就是三五丈高，快到說是在飛也不為過的白衣掌門，最終都輸給了他，他不是仙人，誰是仙人？

        直到······一根魚竿的出現(xiàn)。

        在給幼年張三內(nèi)心深處，留下了一種名為漁夫恐懼癥的心理疾病之后，也讓張三明白了:

        哦，原來這才是仙人。

        后來隨著長大，張三才知道，那日溪上對決的二人，對黑白兩道來說是何等重要的人物。

        雖然張三不知道，余仙死和白思是因白世玄之事，而發(fā)起了生死決斗，事后兩人一同身死。

        但張三明白，兩人之死，為那年慘烈到極致的黑白大戰(zhàn)埋下了誘因。

        最終，黑道戰(zhàn)勝白道，開啟了這長達二十年的‘輝煌’時代。

        但是，多年下來，張三有時候會仍不住的想，如果當年仙人沒有出現(xiàn)，或者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仙人，這個世道會有所改變嗎？

        苦思之后，想來是不會的。

        說到底，白思是很強，從他能和余仙死打了整整一日，期間不相上下，就能看出，他也是絕頂?shù)母呤郑�最終輸，其實也只輸了半招，雖然這半招要了他的命。

        可就算只弱一線···也是弱！

        白世玄斗不過宋嚴世。

        白思打不過余仙死。

        白道勝不了黑道。

        會腐爛的東西，放在陽光下會腐爛，用冰塊冰起來也還是會腐爛，終究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不管仙人出現(xiàn)了，還是沒出現(xiàn)，結(jié)局不會有任何改變。”張三這么說著。

        但當張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又覺得自己的這句話有些恐怖。

        因為他說到‘結(jié)局不會改變’。

        仔細想想，就算當初余仙死和白思沒有死，甚至沒有相遇，沒有過決斗，那場黑白兩道的大戰(zhàn)，就不會發(fā)生了嗎？

        積怨，仇恨，名望，各種各樣利益和情緒疊加，才會激發(fā)出那樣慘烈的大戰(zhàn)。

        余仙死也好，白思也罷，他們的死終究只是大戰(zhàn)的誘因，而不是大戰(zhàn)的原因。

        ·····

        ·····

        天若城的夜，很安靜。

        陸府門前蕭索，紙燈籠在翻滾，落葉沒有人掃。

        百君侯說:“白思錯了，明書也錯了，或許連宋嚴世都沒能想到，那最深一層的真相。”

        或許結(jié)局真的不會改變，可不管怎么說，這場結(jié)局的開端卻是一定的，那就是白世玄謀反的罪證。

        一份無可挑剔，一份毫無破綻，一份讓白世玄的摯友，國子監(jiān)大祭酒明書都查不到任何錯處的證據(jù)。

        并且明書從二十年前開始，就委任了當時巡天門第一名捕，穩(wěn)坐巡天門‘神捕’官位，號稱‘萬神目’的凌君追查白世玄之案。

        甚至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即將退任的大祭酒明書，和那位因為沒能平反白世玄之案，心灰意冷，自覺羞愧所以辭去神捕之位的凌君。

        那兩位蒼發(fā)老者，其實暗地里，沒有一日放棄過，就算知道白世玄多半已經(jīng)死了，他們也想為老友昭雪。

        可惜，明書也好，凌君等其他人也罷，那份證據(jù)如今仍在大武國巡天門檔案室里封存，無人能夠撼動，自然，白世玄的罪名也無可反駁。

        都是無用功罷了。

        百君侯暗暗冷笑。

        此刻街道上的百君侯伸出手，和白芳一樣，他的手腕處也有一個紅點。

        看著自己的手腕，他說道:“一葉障目，白思看不透，明書想不透，只怕宋嚴世不知道那份證據(jù)的由來，甚至那位神捕‘凌君’用了一輩子尋找，甚至一直追尋到今天。”

        這局棋，從二十年前我就已經(jīng)開始下了。

        回首看向來時的方向，已經(jīng)不可見的，那間小屋里，有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

        其實二十年前，百君侯知道白世玄死里逃生，更知道他武功盡失后和女兒相依為命，但起初，未免萬一，百君侯是打算斬盡殺絕，連白芳和成為廢人的白世玄一起殺掉的。

        因為白世玄除了是一位大宗師以外，他還是執(zhí)掌鎮(zhèn)南軍多年的大將軍，只要他活著，就算武功盡失，但他終歸還有著一批忠心耿耿，且能力不俗的軍門舊部，這些人各個精干不說，還執(zhí)掌少則數(shù)千，多則上萬的兵馬。

        如果白世玄愿意冒險，愿意再拼一次，但凡他振臂一呼，就算已經(jīng)被革職定罪，但那鎮(zhèn)南十五萬大軍，他未必調(diào)不動！

        不過，‘斬盡殺絕’的計劃，百君侯最終并沒有執(zhí)行。

        因為白世玄做出了一個，讓百君侯都感到意外，但仔細想來，似又在情理之中的決定。

        他忍了。

        甚至之后的十年里，他任由宋嚴世一個個的剪除自己在鎮(zhèn)南軍中的羽翼，將自己對鎮(zhèn)南軍的影響力徹底消磨。

        對于武人來說，最強的兵器當然是自己的武功，但對于一個大將軍來說，他最強的兵器，從來都是自己的軍隊。

        白世玄這只猛虎，主動拋棄了自己最強大的獠牙。

        但對于百君侯來說，白世玄確實做了一個最明智的決定，因為沒有獠牙利爪的老虎，就是體型大一點的貓而已。

        百君侯會獵虎，但對‘貓’這種弱小的動物，他提不起什么興趣。

        此刻長夜，百君侯舉手，凌空虛握，做舉杯狀。

        “白世玄，敬你不世的帥才，你成為廢人的那十年里，你也足夠識趣，或許是為了白芳吧，你竟能放忍下妻子被殺之仇，但不管如何，為了你這份識趣，也出于我對你的敬意······”

        “我保你女兒后半生無事，也可以保你孫女一生平安。”

        虛握酒杯，往地上輕灑。

        百君侯淡淡道:“初遇你時，我十一歲，當時我就很欣賞你，知道你這位‘叔叔’必成大器，我成年之后，聽聞你的事跡，戰(zhàn)績，一度也曾心生敬意，想來哪有君王，不喜歡你這樣的臣子，只可惜······”

        “你擋了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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