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六十九章我這條命該留在何處?
“去看看吧。”
多半還是沒有結果,但不去一趟,又不甘心。
年輕的時候,別人說我偏執,我譏笑他們不懂,可現在一看,我是不是真的太執著了?
可是,不做這些,我又能做什么呢?
和離的妻子前不久已經病逝了,但她沒有什么遺憾,含笑離世,分家的兒子則已經長大,在國子監任職,他自己很努力,又有明書幫襯,前途光明。
以前也是太過醉心查案,忽略了他們,但離開了我,他們都過的很好,倒也讓我無牽無掛,他們好我也好,說來,分家了居然反倒也是幸事。
凌君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額頭,還是很燙,最近身體無故發熱,頭暈目眩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這次再去南方,應該是最后一次,多半是回不來了。
也罷。
白世玄,害你家破人亡,身敗名裂,我凌君最終若死在南郡,客死他鄉,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人來祭拜,這個下場,也算給你賠罪了吧?
這般想著,凌君緩緩的站起身,走到屋子里簡陋的衣柜前,準備收拾一下他為數不多的細軟,今日就出發。
鐺鐺···
山林小屋就建在道觀廢墟的一側,本就只有一圈籬笆,和一扇小門,來者敲門時小心翼翼,只淺敲了兩下,頗為有禮。
百曉堂的人嗎?
能知道他在這的人可不多。
但凌君不欲理會,不料門外之人高聲道:“凌老在嗎?堂主此次親自來給您賠罪了?”
百澄明來賠罪?
這后生定是遇到什么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了,才能想到我。
凌君暗暗冷笑一聲,當即推開了房門,對著籬笆外的兩個百澄明的親信冷道:“不必了,老朽不才,也不配,眼下正要遠游,讓你家堂主自行離去。”
說罷,凌君準備快些收拾,趕緊離開。
“凌老萬萬不可!實不相瞞,如今堂主正于山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凌老就算真要走,至少也先見一下堂主吧!”
凌君花白的雙眉一挑,臉上的冷笑收斂了不小。
不過當然不是因為他感動,百澄明的心思他一眼洞穿,與其說是百澄明在求他,倒不如說百澄明在既是在求他,又是在逼他。
這二十年來,凌君四處搜查當年案件的各種線索,動用過大量人力物力,而這一切的出處自然是百曉堂,更何況當初還是百君侯把他從失意中喚醒,總體來說,百氏對他有恩,而他也確實重恩義,對恩義的重視,僅在真相之下。
看來百澄明這個后生,這幾年來有在琢磨我的性格,而且為人能屈能伸,倒是個奸雄才!
雖然性格上合不來,摩擦不斷,不過數年相處下來,凌君對百澄明的能力還是認可的。
說來,這個百氏確實神秘,聽人說百曉堂都只是他們其中之一的產業。
在百君侯的刻意安排下,凌君能得到對百氏的情報非常之少,實際上,百曉堂雖然是百氏在背后控制,但中層的人員一般不知道百氏的存在,這種情況在百氏錢莊,酒樓等其他產業也是如此。
雖然凌君根據細枝末節推測出不少東西,比如百氏人才濟濟,即便是百澄明這樣的奸雄才,也并非最拔尖之人,他們訓練了大量武學高手,以及他們這一族的族人壽命似乎很短等等。
但這些大部分都只是他的推測,沒有切實證據。
·····
·····
百澄明正在山階上叩拜,一臉尊敬的模樣,沒有半點不耐。
“別裝了,你拜的人累,老頭我看的心累。”
百澄明聽著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來,立刻堆砌滿臉的笑容:“這是哪里的話,老顧問是前輩,晚生平日里多有得罪,如今·····”
“家主找我有什么事?”凌君懶得客套直接便問了,成為百曉堂的顧問,某種意義上,算是是百氏的家臣。
百澄明稍稍楞了一下。
凌君解釋道:“以你的性格,會主動來求我,證明你碰上難題了,但居然到了三跪九叩的地步,如果我這些年來對你的判斷沒錯,你這個人不怕死,也沒有什么物欲,但特別關心自己的前途,可你為人多謀善斷,不容易被人拿住把柄威脅,況且你已經是百曉堂堂主了,想來能決定你前途的,只有家主。”
百澄明聽完,心底只覺得還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這個老頭,只要給他一點線索,他就能做出各種精密的推算。
旋即百澄明也不再做作,直接拿出白玉扳指,道:“家主想見老先生一面,目的是有幾件案子想要您幫忙。”
凌君接過扳指,直言道:“除了這個扳指,家主還有什么話嗎?”
百澄明問道:“老先生怎么知道主上還有話?”
臨行前百君侯確實多交代了一句話,指示如果凌君見了扳指沒有立刻表示愿意幫忙,便再說出那句話。
凌君說:“家主派過鬼醫給我瞧病,他知道我命數不久,對于一個快死的人來說,恩義情仇都已經淡了,說實話,你今天這一套,對以前的我或許有用,現在,沒用!而家主是一個洞察人心的高手,一定懂得我現在的心思,如果他沒有其他的話給我,你請回吧。”
百澄明暗嘆一聲,伴隨一陣山風,說出了那段話。
凌君聽了,花白的眉毛漸漸垂下,問了一聲:“此話當真?”
百澄明道:“凌老斷案如神,既然了解主上,當知道主上的為人。”
凌君沉吟良久,眼眸中閃爍著厲色,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他不得不考慮這條命該留在哪里?
南方?還是百君侯?
·····
·····
一日后。
案樓。
空蕩蕩的一層,正中央處比起往日,除了多了一件躺椅以外,就是多了一座木桌和棋盤。
百君侯正在和自己下棋,就和往常一樣,一子接一子,黑白縱橫阡陌,握于掌間。
“大哥的棋藝,便是國手也難及項背吧。”百方侯在背后說道。
百君侯沒有理會這句恭維,淡淡的問:“人和錢都準備好了嗎?”
百方侯答道:“百曉堂各處主事,除了在大武國外的,都已經把手下精干的情報人員派來,他們日夜兼程,六成的人已經到了,至于錢這方面,暫時從百曉堂這撥出了五十萬兩白銀,離總數一百萬兩,還差一半,但錢莊那里已經在準備。”
百君侯道:“這些都是為凌老準備的,等他來了,立刻就會派上用場。”
百方侯有些擔憂:“他終究七十老翁,是快死的人,行將就木,余日不多,大哥這么確定他會來?”
百君侯低頭看著自己的棋局,好像完全不在意百方侯的憂慮:“對凌老,我有虧欠,如果用百澄明的低頭和誠意能打動他,最好不過,如果不能···我留給百澄明的那句話,他若真聽了,只怕就算雙腿斷了,也要爬來。”
“大哥給凌老留了什么話?”
“一個承諾。”
“承諾?”
百君侯落下一顆黑子:“是他這半生來的執念,也是他二十年來深深的恐懼。”
人是贏不了自己的恐懼的。
因為如果贏得了,那你為何要恐懼?
百君侯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恐懼的力量。
“見過凌老前輩。”
這時候,門外響起腳步聲和白左使的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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