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立剛嘴邊叼著煙，開著推土機(jī)往雙成大隊去。
  這個任務(wù)沒啥油水可言，底下的大隊吃飽飯都勉強，能給出的招待最多是整只雞整條魚啥的，最多加上一瓶酒一條煙。
  那煙酒肯定也不是啥好貨色，反正吳立剛是瞧不上的。
  他心里惦記著食品廠新場地的任務(wù)，那里面的油水才可觀。
  可惜他跟廠辦主任不大對付，一般這樣的好事輪不上他，所以他只能陰沉著臉看著其他同事美滋滋地領(lǐng)了食品廠新場地平整的任務(wù)，而他則被安排到了窮不拉幾的大隊去搞什么墾荒任務(wù)。
  從分配到任務(wù)后，吳立剛的臉就耷拉著，一路上越想越氣。于是大隊里那些個鄉(xiāng)巴佬理所當(dāng)然成為他撒氣的對象，反正那些鄉(xiāng)下人啥都不懂，只能指望著他。
  想到這些，吳立剛的心氣慢慢舒暢了，他開始思考著怎么樣才能從大隊里榨出盡可能多的油水來。
  雙成大隊正在被趕路中的推土機(jī)司機(jī)算計這件事，程旭東即使有一百零八個心眼子，都想不到。他能考慮到的，就是對司機(jī)尊敬點，奉承點，免得司機(jī)一個不高興拖慢進(jìn)度。
  程旭東可就指著墾荒工程好過個舒心年。
  爭取在冬季以前把荒地開出來，立春后就能播種了。多一分土地，意味著多一分糧食。
  對于大隊來講，再沒有比糧食更重要的東西了。
  一群人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聽見遠(yuǎn)處沉悶的馬達(dá)聲。
  程旭東神色一喜，“來了。”
  他干脆帶著一群人迎上去。
  吳立剛看見那群人，熟練地開始減速。
  車是停了，可人沒下來。
  推土機(jī)將近兩米高，吳立剛坐在駕駛室，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太過明顯。
  饒是程旭東這樣圓滑的人，下意識心里都不大舒服。
  他知道這些大廠里的駕駛員一個比一個傲慢，但是連車都不下的，這位是第一個。
  不止他不舒服，跟著他一起等候許久熱情相迎的眾人心里都挺堵。
  形勢比人強，現(xiàn)在不是計較司機(jī)態(tài)度的時候，程旭東勉強又勉強，總算擠出一個不算太難看的笑，“哎呀，這位同志，辛苦了。先去村里休息，喝點水吃點東西？”
  吳立剛不下車，就是要給這些鄉(xiāng)下人一個結(jié)實的下馬威。他當(dāng)然看得出來他們的不滿，但是他就喜歡看他們看不順眼他又干不掉他的樣子。
  等到這群人里領(lǐng)頭的那個開口邀請，吳立剛才拔下鑰匙，從車上跳下來，輕佻地甩著鑰匙，“起早了趕過來，還真有點餓了，走吧。”
  說完都不等程旭東，徑直往村里走去。
  一群人面面相覷，都從臉上看到了無奈。
  江年沒啥反應(yīng)，主要是她穿過來之前的那個時代，無論是網(wǎng)上還是現(xiàn)實里，這種二筆到處都是，她已經(jīng)從無語到麻木到無視了。
  何況比起那些二筆，這位司機(jī)大人的行為完全是小兒科，初級選手都算不上。
  她扯了扯程大志的衣袖，小聲報告，“組長，這人有毛病，我不樂意看見他。我先去干活了，你幫我跟大隊長說一個。”
  沒等程大志反應(yīng)過來，江年撒丫子就往荒地那兒跑。
  程大志內(nèi)心淚流滿面，你倒是跑了，我也想跑，可是非但跑不了，我還得幫你圓場。
  程旭東心里不知道罵了多少句草，還是得面帶微笑把吳立剛請到辦公室，又吩咐記分員把準(zhǔn)備好的早飯端上來。
  這頓早飯可是花了點本錢，一大碗放了豬油的清湯面，上面臥了三個雞蛋。
  吳立剛明明吃得顧不得抬頭，整個人都要埋進(jìn)碗里，偏偏嘴上就要犯賤，“早知道我就在家吃了再來了。”
  程旭東恨不得呸到吳立剛臉上去。
  還早知道？你在家吃早飯，最多一個雞蛋，擱這兒吹個屁的牛。
  不就是會開輛破車嗎？
  看把你能的~
  然而，人家就是因為會開輛破車，才拽到上天。
  程旭東一邊在心里繼續(xù)臭罵，一邊陪著笑臉，“隊里條件一般，招待不周，您見諒。”
  見諒個頭！
  吳立剛嗦完最后一口面，呼啦啦把一整碗湯都喝下肚，放下了碗，打了一個嗝，一臉的滿足，當(dāng)然嘴還是很硬，“走吧，早開工早完事，免得說我耽誤你們隊里的大事。”
  程旭東心里已經(jīng)把吳立剛的頭都給捶爆了，一臉的感動，“師傅覺悟就是高。大志，領(lǐng)著師傅去荒地里。”
  兩人走到推土機(jī)旁邊，吳立剛先爬上去，程大志正要上車，被吳立剛喝止，“唉唉唉，你干啥？”
  程大志老老實實地回答，“隊長讓我?guī)�你過去啊。”
  吳立剛不耐煩地說，“你不用上車，就前面走帶路。我又不是瞧不見你。”
  程大志氣得頭發(fā)都要豎起來了。
  這貨真是太欠了，公社怎么就安排了這樣一個貨色過來？
  他生氣，吳立剛比他更不耐煩，“發(fā)什么愣？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當(dāng)你們隊里不用車了啊。反正我不差活兒。”
  這話猶如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禁錮住了大隊的所有人。
  在墾荒重任面前，一切困難必須克服。
  程大志忍住氣，轉(zhuǎn)身往荒地走去。
  身后推土機(jī)的聲音好像鋪天蓋地的嘲笑。
  吳立剛又點上一支煙，從鼻子里冷哼。
  這群土包子，一個比一個木愣。
  就那個大隊長看起來活泛點，但也有限。要真是夠活泛，在他吃早飯那會兒就該把供奉拿出來了，也不必自己一次又一次給臉色。
  總之再沒有油水，自己想方設(shè)法都要榨出點油水來，才不枉走這一遭。
  于是出現(xiàn)在墾荒組眾人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們的小組長走在前邊，后邊跟著一輛大家伙。
  但凡是一個成年人，都看出其中的意味。
  程明直接攥緊了拳頭，想上前去和司機(jī)爭論一番。
  有人攔住他。
  程明瞪著江年，“小江，你年紀(jì)小，你看不明白~”
  他憤怒得說不下去。
  江年說，“誰看不明白了？不就是那個癟犢子想搞事嗎？剛才在村口就給了下馬威了。”
  程明的太陽穴氣得突突突地，“這口氣就這么吞下去了？”
  江年反倒笑了，“那可不成。他的臉是臉，咱們的臉就是草紙，可以隨便撕下來拿腳摁？”
  “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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