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低頭看著筆記本，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佟大爺眼瞅著這位小江廠長沒啥反應(yīng)，覺得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過委婉了，于是趕緊補充上去，“我家安康在廠子里工作五六年了，那孩子不是我吹，又聰明又能干，就是缺少個機會。”
  “我覺著對外銷售科就不錯。這次來呢，我就是想請求小江廠長給我家安康一次機會，孩子是真能干。”
  “我們一家?guī)缀醵荚诩徔棌S，大半輩子都獻給廠里了，可以說紡織廠就是我們的家啊。”
  叭叭叭，叭叭叭。
  終于，江年開口了，“佟大爺，根據(jù)你剛才說的情況，我總結(jié)一下啊。你十七歲就在紡織廠工作，五十二歲退休，工齡三十五年。三十五年里，你拿過十一次優(yōu)秀獎，其中九次是集體獎項。退休前定的等級是六級工。”
  “你今年六十三歲，你在廠里領(lǐng)了十一年的退休金。”
  “你家里一共有五個人在紡織廠工作，他們的職位和獲獎情況我會去核實。”
  不知道為什么，江年明明只是把佟大爺說過的話里的重點提煉出來，佟大爺卻越聽越是心里發(fā)虛。
  究竟怎么回事？自己十七歲進入紡織廠工作，兢兢業(yè)業(yè)三十幾年，五十二歲時提前退休，把指標讓給了家里的子女。
  在這三十幾年里，自己拿過十一次優(yōu)秀獎，次數(shù)不多，可紡織廠幾千號人，想拿獎哪有那么容易。
  以往這些都是佟大爺自得的一部分，可被小江主任輕飄飄地加上了幾句，里面的味兒就全變了。
  十一次獲獎，九次是集體獎項。
  這~
  猶如被一道閃電劈開了腦門，佟大爺總算想明白是哪兒不對勁了。
  反應(yīng)過來后，佟大爺?shù)哪樕衔孱伭�色地過了一遍，眼見得額頭上的汗都要冒出來了。
  他下意識地瞅了一眼這位江廠長，對方低著頭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么，沒跟他對上眼。
  佟大爺不禁松了一口氣，偷偷地把手掌上的汗擦在了褲子上，干干笑著，“江廠長，那啥，我就不耽誤您工作了。”
  “那個，剛才的話是我沒想周全。江廠長別往心里去啊。”
  江年站起身，送了佟大爺?shù)介T口，“沒事，佟師傅，我隨時歡迎你們這些老前輩給我提出意見和建議。”
  “您慢走啊。”
  何山站在門口，目睹了江年歡送佟大爺這一幕。看著兩人之間和諧友好的氣氛，何山心里咯噔一下，很想上前去打探個究竟。
  佟大爺也瞧見了何山，和氣地打了個招呼，慢吞吞地走了。
  江年感嘆道，“到底是老師傅了，有眼界有格局有覺悟有心胸。”她看著何山，“能在這樣的單位工作，我實在是太幸運了。你說是吧，何廠長？”
  何山能說不是嗎？當然不能，不僅不能，還要順著夸獎，“小江廠長也是年輕有為，我非常期待小江廠長能為紡織廠帶來更多的新風(fēng)氣。”
  江年鄭重回答，“我一定會努力，不辜負何廠長對我的期望，也請何廠長在我以后的工作里多多指點。”
  何山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笑到抽筋了，“一定一定。”
  幾句過后，兩人默契地回到自己辦公室。
  管欣辦好入職手續(xù)，過來問江年有什么事可以做。
  江年想了想，“你去辦公室找一找往年的招聘啟事，照著擬一個。對了，具體要求你可以咨詢對外銷售科的余科長，看他對人選有什么要求。”
  “擬好過后我會審核，可以的話就報給辦公室正式宣布。”
  管欣答應(yīng)著，去了辦公室找文件。
  對于分管領(lǐng)導(dǎo)變更最在乎的，就是對外銷售科的科長彭志了。
  其實對外銷售科的性質(zhì)屬于一個臨時部門，是鄭萬年擴展計劃的一個前哨。當初成立困難重重，好不容易通過上會，自愿報名者寥寥無幾。
  等到被原本的分管領(lǐng)導(dǎo)何山強制切割出去后，對外銷售科的成員又調(diào)走幾個，本來人手就捉襟見肘，那以后是雪上加霜，堪堪能維持日常運作。
  但是彭志打報告上去申請名額又屢次被拒，即使鄭萬年再三強調(diào)對外銷售科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都沒能說服其他班子領(lǐng)導(dǎo)通過議題。
  一時間，鄭萬年束手無策，彭志也有些心灰意冷。當初他滿懷期望擔任了對外銷售科的科長，一心想著大展拳腳，結(jié)果現(xiàn)實比他想象得更加殘忍冷酷。
  要不是鄭萬年咬牙支持著對外銷售科，對外銷售科早就被計劃銷售科兼并了。
  沒人相信對外銷售科真能做出點什么，也沒人覺得對外銷售科有專門存在的必要性。
  直到縣里新成立了協(xié)調(diào)辦。
  一開始，幾乎所有人對協(xié)調(diào)辦的看法都和對對外銷售科的看法一樣，徒有虛名，堅持不了多久。
  彭志也關(guān)注著協(xié)調(diào)辦，就像關(guān)注著自己的未來。
  轉(zhuǎn)機一下子就來了。
  不被人看好的協(xié)調(diào)辦悶聲做事，幾個月做出了令眾人矚目的成績，其中一個項目就是紡織廠。
  看到那批成衣后，彭志像是突然開了竅，陪著幾位成衣師傅日夜泡在車間，硬是做出了幾件拿的出手的成品。
  彭志馬上跟鄭萬年匯報，有了第一筆訂單作為底氣，鄭萬年說服了其他班子領(lǐng)導(dǎo)，緊急調(diào)用生產(chǎn)線趕制出一批成品，讓彭志帶去省城。
  幾天后，省城的銷售商打來電話加購，并且支付了全款。這是銷售情況極好且銷售商很看好商品才會這么大方。
  一夜之間，對外銷售科從人人避之不及的大坑變成人人爭搶的香餑餑。
  所以當管欣找到彭志咨詢時，彭志有一種松了一大口氣的感覺。
  反正以后誰再找他，他就一句話，讓對方找江廠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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