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道友,在下實是無妄之災。”
葉宵嘆口氣,上方的道友除妖經(jīng)驗不大豐富的樣子,縱然水底的妖怪妖氣濃烈,幾乎將他的氣息完全掩蓋下去,但只要靜下心仔細分辨,應當能察覺到他身上靈氣流轉(zhuǎn),是修士而非妖。
顧流光見那蛇妖幻化的少年,面上無奈,言語肢體上卻沒有先前勾引挑逗之態(tài),他怒氣稍減,就察覺出異樣來。
少年身體僵直,說話時除了唇舌和眼睛微動,余下地方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而且目光清正從容,毫無妖邪之色,那樣一雙眼睛實在不像是條犯下無數(shù)殺孽的蛇妖能裝出來的。
他劍勢暫緩,寧心定氣,就注意到少年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慢慢向下,引導他往水下看。
于是他運轉(zhuǎn)靈力聚集雙目,果然透過重重血水,在潭底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葉宵見那劍修沒有一劍劈來就先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個莽漢,事情就還有轉(zhuǎn)機,他怎么能不聲不響的死在這里。
等顧流光果然往水下看去,葉宵面容沉肅,對他做口型:斬妖!
同時他又在心里呼喚系統(tǒng),這會就不再考慮信任的問題了,那兩方一個筑基修為,另一個還要更強幾分,他一個練氣三層的小修士此情此景能依仗的竟然是個來歷不明的系統(tǒng)。
“系統(tǒng),他們?nèi)绻粦?zhàn),你能護住我嗎?”
“系統(tǒng)能量充足,這條蛇妖就是自爆金丹,容容也能護住姐姐!”
雙螺髻、鵝黃襦裙的小姑娘在系統(tǒng)空間里蹦蹦跳跳,開心自己這么快就能大顯身手。
“多謝。”
葉宵真誠的道謝后,眼睛就亮了:“你說這妖怪有金丹修為?”
“是的,如果不是這條蛇受了重傷,那個元嬰期的道人也不會讓這個小劍修來練手了,即使是攻擊力為最的劍修,筑基和金丹之間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容易彌補的。”
“還有個元嬰期的修士隱在一旁看著?”
葉宵轉(zhuǎn)念一想,這位劍修道友年不過弱冠,就已是筑基修為,必然是極受看重,外出時有門中長輩看護也是常事。
看這位道友一身正氣凜然,想來門中長輩也不是惡人,應當不至于眼看他被蛇妖害死,如此小命就更安全幾分。
“容容,你記住。不到生死關(guān)頭,你不要輕易出來,古來懷璧重罪,別人若要搶奪,我護不住你的。”
凡人和修士的巨大鴻溝,如同浮萍隨波逐流的無力感,都在日復一日磨礪葉宵的修道之心,如今那顆道心已經(jīng)愈發(fā)堅定圓融,不為外物所動。
容容感動的兩眼淚花,忙不迭點頭。
顧流光白衣上繡著朵金蓮,在他揮劍劈下的時候,那朵金蓮隨之起伏,靈動的好像下一瞬就會從衣服上飄下來。
葉宵當真從漫天的血氣中嗅到了一絲蓮花的清香,可還不等他確認花香的源頭,就覺得腳下大力襲來,直直把他拖進了水里。
透過濺起的水花,葉宵看到劍氣分化,連同他一起籠罩在內(nèi)。
這片溫泉深度只到他腰際,但仰躺著倒下去,也足夠完全淹沒一個成年人,更別說一個身量還未長成的少年,葉宵下意識掙動手腳,這才發(fā)現(xiàn)禁錮住他的力量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連腳踝上的禁錮也松了開,有什么東西在水下湊過來,破開水流的波動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震顫,仿佛有什么大恐怖近在眼前。
血紅的池水阻隔了視線,葉宵聽到一聲細細的笑聲,不知何物抬起了他的下巴,然而就聽到系統(tǒng)的尖叫:“啊,快住嘴!”
微不可查的毫光從葉宵身上亮起,伴隨著容容的尖叫,猛地把對方彈了出去。
葉宵便趁機起身鉆出了水面。
“姐姐,你沒”
系統(tǒng)的聲音戛然而止,葉宵來不及深究,因為離他不遠的水面上,呼啦一聲,又鉆出來個‘葉宵’。
四目相對,對方露出詫異的表情,喝道:
“妖孽!”
葉宵懂了,對方這是想玩以假亂真啊!
他拉拉因為這一番折騰又滑下去一截的外衫,有心離那妖物遠一點,卻又在對方若有若無的盯視下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看向天上那人:“道友可有辦法分辨我二人?”
蛇妖也接口道:“道友剛剛動手慢了,若能除妖,不必顧念在下。”
多么大義凜然啊,葉宵聽得有些暈眩。
溫泉泡久了的確會讓人頭腦昏沉,但他自從修道以來,體魄強健了許多,不至于受不住區(qū)區(qū)泉水,于是他在水下動了動僵痛的腳踝,問道:“道友,這妖物可有毒嗎?”
顧流光言語冷淡,這番場景,他也知道剛剛第一眼應是認錯了妖,心中對于把葉宵這般弱質(zhì)少年卷入追殺里來,就有幾分歉疚,心下也決意護他周全。
只是他脾性如此,縱然心中所思所想,面上也絕不會熱絡(luò)了。
“碧鱗妖蟒,有劇毒。”
“如此,道友還是顧念一二的好。”葉宵后退兩步扶住水邊青石,苦笑兩聲:“我好像中毒了。”
碧鱗蟒妖怎會容他們閑情聊天,聞言怒斥:“妖孽,示弱于人,必有所圖,道友不可受其迷惑!”
“妖也有好壞之分,若是好妖不見得就要趕盡殺絕,碧鱗道友一身血氣,小子大膽猜度,你可是以人為食?”
“休要顛倒是非,這位劍修的道友正氣長存,想來不至于冤枉你。”
“若是天上的道友不敵,碧鱗前輩可否留小子一命?”葉宵笑得溫軟,笑得讓人著實不忍心,“畢竟小子生的如此好看,囫圇吞了,豈不是抱潛天物?”
“哼,茍延性命,果然是妖孽!”蟒妖一邊指責,一邊心中大動,暗覺葉宵的話十分有道理。
水里一人一妖各有說辭,最后雙雙把目光投向天上。
“還請道友定奪吧!”葉宵微微點頭示意。
“還請道友定奪!”碧鱗蟒妖抱拳。
蟒妖心中得意,他這變化之術(shù)習自老祖,同階修士也看不穿去,更何況那個筑基期的小輩。
說來這個劍修的小輩也生的十分俊俏,如果不是他傷重在身,把這兩個小輩一道裹挾回洞府,倒是樁美事。
可惜,可惜!
妖蟒心中惋惜,嘴里卻毫不含糊的含了口多年修煉出的毒液,這毒水奇毒無比,保管那筑基期的小輩沾上一點,便立時化作濃水,只是那小輩也謹慎,還是離的遠了些,若要穩(wěn)妥,不如想辦法將他哄騙下來。
蟒妖順著葉宵的思路,想著不然裝作毒發(fā)好了,至于勾引挑逗,那個小輩木頭一樣不解風情,別再弄巧成拙。
就在蟒妖把注意力幾乎都放在顧流光身上時,葉宵悄悄從儲物鐲里取出一物握在手里。
他幼年被葉家負責檢測靈根的長老斷定此生無法修行,十多年來葉家的資源真就一星半點也不曾漏在他身上,這個世界修士和凡人的地位難以違逆,不入修行,任你有多少聰明才智也難以施展。
為了不讓娘擔心,葉宵一直把不甘埋在心底,直到他十四歲生辰后的那次機緣。
他在一根破舊的簪花里得到了一個前輩的遺留。
一冊功法,一本筆記,還有信物和此刻被他握在手心的尖錐。
那本功法竟然讓不能修行的他,在缺少靈石丹藥的前提下,暢通無阻的修煉到了練氣三階,說出去怕不是要被搶破頭。
所以和這本神奇功法放在一處的尖錐法寶,葉宵相信它的威力肯定不會讓自己失望。
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要用掉了。
希望那位劍修道友能抓住這個機會吧。
說是有系統(tǒng)、劍修道友、元嬰真人做后盾,但葉宵其實從未把活下去的希望交給他們。
尖錐帶著撕裂的尖嘯狠狠地扎進了蟒妖的眼睛里,而后透骨飛出,在半空帶起一簇紅白色的液體。
一個煉氣低階的小輩,功法波動也不像是大族子弟,比起玄光劍宗的親傳弟子,除了姿色,葉宵完全不被蟒妖看在眼里。
他遺傳了異種大妖的血脈,肉身比之尋常妖類更為強橫,他有信心就是站著不動放任葉宵來攻,都不可能破防他。
然而。
“啊!”
尖銳的嘶鳴把泉水、泥土、青石震的四分五裂,水霧揚起數(shù)米高,葉宵風度全無,在把尖錐射出去后,他就頭也不回的滾出了溫泉。
可他根本來不及跑遠,緊隨著響起的音嘯攻擊,就讓他腿一軟撲跪在地上,葉宵雙手緊緊捂住耳朵,眼耳口鼻卻開始隱隱向外滲血。
他下意識往后看,就看到那張和他一樣的臉倏忽從中間裂開,一個猙獰的蛇頭猛的一竄,就伸到了他眼前。
葉宵瞳孔一縮,呼喚系統(tǒng):“喂喂,頂?shù)米幔俊?
“你,你,你…你騙我!”容容崩潰的聲音斷續(xù)的傳來,比蟒妖的嘶鳴還刺耳,系統(tǒng)空間里容容小姑娘幾乎要氣昏過去,“你是男的!”
“很顯然。”葉宵盯住蛇頭上比杯子還大的眼睛,覺得系統(tǒng)是指望不上了,“等我死后,你再去找一個主人就是了,到時記得看清楚些。”
“你還敢威脅我!”容容小姑娘直接嚎出了破音。
那朵金色的蓮花,就是在這個幾近山窮水盡的時候出現(xiàn)的。
脆弱的花瓣擋在葉宵和蟒妖中間,明明是一觸即碎的姿態(tài),卻讓蟒妖再進不得分毫。
一身白衣的顧流光御劍而來,他落在葉宵身邊,并不在意葉宵身上半身泥水,只垂眸道一聲得罪,就將人抱起,安置在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葉宵被放下時,眼前依然血紅一片,他估摸是傷著了眼睛,但他天生有個和長相不同的跳脫性子,此時還有心玩笑:“道友小心,葉某一身就托付給你了。”
顧流光年少入的玄光劍宗,平日少見外人,此時被個比他年幼的少年一調(diào)笑,就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往日里他一身冷肅,常人難近,除卻個別長輩外,那些師姐師妹師兄師弟盡皆畏于顧家無情道的名頭,從不敢當面戲謔。
“道友是頭次出門除妖嗎,現(xiàn)在可不是發(fā)呆的時候。”
葉宵攏攏衣襟,放目四顧,他那些里衣早不知到哪里去了,而他那個小小的儲物鐲里只帶了一套衣衫,卻是為了這兩日風雨院收徒準備的新衣。
嘆口氣,葉宵還是決定繼續(xù)裹著濕透的單衣,稍后再去找那些遺失的衣物,反正他如今已經(jīng)不會輕易感染風寒,而這個劍修道友為人還算正派,眼神不曾亂飄。
不曾亂瞟的顧流光從那單薄的胸膛上移開視線,握劍轉(zhuǎn)身要走,余光卻瞥見葉宵踩在一截斷枝上,正猶自不安分的一翹一翹的腳指。
修士洗經(jīng)伐髓,體質(zhì)潔凈白皙,便連腳也顯得的如同白玉。
順著往上,是被蛇鱗刮破的腳踝,此時正往外滲著暗色的血水。
他于是別開眼去,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套干凈的衣服和丹藥反手遞過去。
“服下丹藥,原地煉化,不要隨意走動。”
葉宵道謝后接下衣物丹藥,眼見顧流光握劍對上了蟒妖,這才來到樹后坐下,取出丹藥服了。
金蓮有守護之能,顧流光卻無意使用。
他是劍修,心中長劍寧折不彎,一旦依賴外物,失了銳氣,手中之劍,便無異于廢鐵。
可若是為了護持他人,金蓮便所用得當。
蟒妖臨死反撲兇險非常,葉宵透過金蓮目不轉(zhuǎn)睛的瞧著,但見一道雪亮無匹的劍光映亮夜空,直直穿過蟒妖的眼窩將碩大頭顱攪的稀爛。
金丹修士,沒有元嬰寄存魂魄,頭顱和心臟還是致命的地方,若這蟒妖是元嬰修為,只毀掉腦袋是殺不死的,可現(xiàn)在它蟒身綿軟,已是死的透徹。
葉宵目光轉(zhuǎn)到蟒妖的腹部,又從那里轉(zhuǎn)到顧流光臉上。
“白衣金蓮化劍修,道友是玄光劍宗弟子?”
“顧流光。”
顧流光頷首示意,他在宗內(nèi)苦修,外界名聲不顯,可此后數(shù)百、千年,這個名字注定要隨他大放光彩。
“顧道友的劍光很美。”
葉宵沒有長篇累述,但他自己知道,這已經(jīng)是極真心地夸贊。
萬法玄光宗是浩土神州數(shù)得上的名門大派,門派里一水的劍修,又被叫做玄光劍宗。
葉宵先前無意玄光劍宗,并不曾多打聽它的消息,但白衣金蓮這么明顯的特征還認得出。
“是我本命靈劍。”
“道友因何來此?”
“除妖。”
“蟒妖內(nèi)丹可在嗎?”
“并未損毀。”
“我想要這顆妖丹,顧道友愿意讓于我嗎?我身無長物,只能日后還你。”
葉宵見這位顧道友冷漠專注,便覺得諸般借口說辭都是多余,不如直言相告。
‘不要臉!竟然直接伸手向人要東西,果然是糟糕透頂?shù)哪腥耍 ?
容容剛緩過氣,好懸又被這一幕氣厥過去。
‘你不知羞恥!啊他轉(zhuǎn)身走了!他肯定是被你的無恥氣走的!’
顧流光轉(zhuǎn)身行至蟒妖一側(cè),仗劍劃開它的腹部,便取出一顆渾圓略濁的妖丹。
“這枚妖丹里的精氣大半都耗盡了。”顧流光將妖丹裝進玉盒,遞給跟過來的葉宵。
心心念念的東西就在眼前,葉宵卻沒有立刻去接,他歪歪頭,凝視對面的人:“道友一向待人都這般好嗎?”
這算待人好嗎?
無論是顧家的家底還是顧流光在玄光劍宗的地位,一顆品相不怎么好的妖丹都不被他看在眼里,只是設(shè)想一下,如果是旁人索要,他卻未必會給。
蓋因平輩之人,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多是敬畏和算計,少數(shù)例外的又覺得實在是無話可說,可這會兒他卻想多說幾句:“這不算待人好,你本不必有此無妄之災。”
而且他還幾乎將人看了個透徹,著實冒犯。
所以,算是賠禮?
葉宵笑,眼睛里也染上幾分:“顧道友這話,讓人險些以為你是在記仇了。”
不等顧流光分辯,他又哄道:“是了,我知顧道友不是那個意思。”
葉宵終于伸手接過玉盒,他知曉妖丹需要以玉儲存,否則妖力流失會很嚴重,這位顧道友也是心細的人。
“樹葉的葉,元宵的宵,道友莫忘了。”葉宵鄭重神色,“日后我必上玄光劍宗,還顧道友一顆妖丹。”
“此為信物,望道友好生留著,到時要還我的。”
葉宵從儲物鐲里取出枚玉符交給顧流光。
那枚玉符玉質(zhì)是極好的,上面被人細致的雕了兩盞花燈,只是右下角毫厘處有一星焦黑,算是美玉微瑕。
顧流光見玉符上刻著個秀氣的元字,猜想是貼身的近物,可話已至此也不好不收。
他雖然不把妖丹看在眼里,卻不想葉宵以為自己輕視他。
少年人身子骨細弱,體魄不夠強健,可嶙峋傲骨不容輕忽。
“我先走了,這里動靜不小,城里很快就會有人來查看。”葉宵輕輕道:“還請道友當做沒有看到我。”
顧流光目送葉宵走遠,方垂眸再看手中玉符。
“嘿嘿,師侄,我就說你不適合修無情道。”沖霄子傳音入耳,為老不尊:“不如我去與你師尊說說,你就改投我門下吧,無情無欲哪比得師伯我逍遙肆意的好?”
顧流光收好玉符,并不去理會沖霄子。
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不理,他師伯自說自話一會兒也就消停了,一旦接口,他至少半日不得清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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