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鬧市。
弘歷徘徊在角樓處,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毫無頭緒。這地方縱使他來了很多遍,可還是沒有發現中秋那夜的女子。
“爺兒,別找了,咱回去吧。”隨從上前勸道。
弘歷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嘴里不住喃喃著:“她既然不是紀大人府上的人,又為何會知道我作的詩,奇了,真是奇了…”
隨從見弘歷這段時間跟丟了魂似的,不由犯愁起來。這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定會認為他不學無術。要知道,他在為數不多的皇子里,可是最討皇上歡心的一個。所以,斷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失了父心,以至誤了前程。
“我說四阿哥,咱何不慢慢找呢?這找人呀,就像找東西。您越是心急,就越是找不到。不如平常心看待,反正她橫豎是這京城里的人,還能跑了不成?說不定哪天趕巧,就真的給碰上了。”隨從繼續苦口婆心。
弘歷舉目望去,這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十分擁堵。要想找個人,確實不容易。何況他連對方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就更為大海撈針了。細細一琢磨,終于開了竅:“你說的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回去吧。”
隨從一聽,趕緊朝著馬車方向喊道:“快,馬車!”
此時那車夫正站在街邊,看人家逗蟋蟀呢,早把趕車的事忘的一干二凈。罐內的兩只梅花翅蟋蟀,正斗的激烈。車夫看得起勁,不由扯著嗓門,大呼小叫起來:“咬,快咬,咬呀!”
“我這就讓他過來。”隨從臉色不悅,似是要替主子好好教訓這車夫。
弘歷則微微一笑,絲毫沒有責怪之意:“不用,咱們也瞧瞧去。”
“咬它,對,咬!”車夫還在興頭上,顯然已經忘乎所以了。
弘歷不聲不響的走到他身后,伸頭往那罐內瞧了一眼,問道:“依你看,這兩只蟋蟀,哪只能勝?”
“這還用問嗎?前面的這只個頭大,肯定它勝。”車夫目不轉睛的盯著蟋蟀,頭都不抬一下,愣是沒有聽出弘歷的聲音。
弘歷笑了笑,不再說話。隨從見狀,隨即朝著車夫的胳膊使勁擰了一下。
“哎喲,誰掐我呀這是!”車夫這才知道抬頭,往身旁一瞧,發現是隨從。眨巴了兩下眼,還沒大明白。隨從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往左邊看。車夫往左一看,登時反應過來了,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句:“四…四爺。”
弘歷倒是個好脾氣,見車夫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反而打趣道:“這位爺,樂呵完了嗎?”
“哎喲爺,您說這話,可就折煞奴才了。”車夫一聽這話,就更加無地自容了,慌忙隨著弘歷出了人群。
“都怪奴才愛湊熱鬧,一時大意,就絆住腳了。這耽誤了主子正事,實屬該罰。回去我就面壁思過,一定好好反思!”這車夫總歸還算識趣,跟在后頭就主動請罪。
弘歷走在前頭,并沒有心思聽這些磨嘴皮子的話:“行了,別絮叨了。你們跟了我這么久,自然知道我這人向來不拘小節。”
隨從對車夫說道:“聽到了嗎?就沖你方才頂撞主子的話,換做別人,早就給你兩腳了。”
車夫很是難堪的替自己辯解:“是是是…這方才沒仔細聽聲音,所以不知道是咱四爺。如果聽出聲來,就算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那樣說話呀。”
“你呀,認為前面的那只蟋蟀會勝,我卻看好后面的那只。”弘歷指著車夫,神秘一笑。
剛上馬車,就聽到那邊有人大喊:“你這只居然敗了!”
弘歷吩咐隨從:“你去問問,哪只敗了。”
片刻后,隨從跑過來回稟:“回四阿哥的話,前面的那只敗了。”
車夫沒有猜對,很是不解的撓撓頭:“咦,四阿哥,您是怎么瞧出來的?”
簾子后面,弘歷只笑笑,卻不回答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走吧。”
“是…”車夫轉過頭,不敢再多問。
……
霜降過后,已是晚秋。花木漸漸枯黃,天氣也愈來愈涼。風刮在身上,即使穿著厚衣裳,也覺涼颼颼的。
梅凝雪除了氅衣不離身外,床上也多添了一條棉被。她這身子骨,需比常人要仔細幾分。稍有不慎,便又是咳咳喘喘的。一場病下來,得好些時日方能見好。卻說婚期將至,屋里頭的人,無不好生伺候著。這段時間,奶娘愣是不讓她出門。實在悶得慌了,也只能在自個院里走走。園子里更是去不得了,一是怕著了風,二是草木搖落,到底也沒什么看頭。
梅府陪襯的嫁妝,頗為豐厚,足夠她在殷府撐起臉面了。一大清早,小廝就拿著紅紙跑來了。奶娘瞧見了,笑呵呵的招呼道:“喲,瞧把你樂的,那上頭列的可是嫁妝清單?”
“吶,您老去念給小姐聽。”小廝知道奶娘是個不識字的,便故意拿她打趣,將紅紙遞了過去。
奶娘接過一看,登時皺著眉頭:“光瞅著密密麻麻的,就是認不得。”
小廝又將紅紙奪了去,嬉皮笑臉的調侃起來:“您呀,不如搬條板凳,到那學堂窗戶邊兒,坐上個一天半天的,興許能學會幾個字呢。”
奶娘才覺得被戲耍,氣得朝大腿根一拍,訓斥道:“混犢子,小姐在里頭呢,快進屋稟告去!”
里間,梅凝雪剛洗漱完畢,唐小像正拿著棗木梳子,替她梳著發辮。她平時打扮素凈,不喜戴那些珠釵首飾。頭上往往只簪戴兩朵絨花,顏色也是極為淡雅。
“要不,今兒戴一朵粉紅的?”唐小像拿起一朵海棠絨花,朝她發上挨了挨,紅花綠葉的,很是奪目。襯得她那張蒼白的臉,瞬間精神了不少。
梅凝雪只淡淡瞟了一眼:“戴那朵菊花吧。”
唐小像聽了,便放下海棠絨花,轉而拿起了菊花,給她戴上。
這時,就見小廝快步進來了。瞧見梅凝雪,笑嘻嘻的開了口:“小姐,老爺吩咐我來,給您念念這嫁妝清單。如果有缺的漏的,好及時添上。”
梅凝雪怔怔的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沒有吱聲。
小廝攤開紅紙,照著上面記的清單,開始念道:“小姐出嫁,府上陪的嫁妝如下。良田六十畝,楠木多寶閣一對。黃花梨頂箱柜一件,樟木箱子一對,紫檀木梳妝匣一個。花瓶、攢盤若干。彩緞衾褥,八鋪八蓋…”
“行了,別念了,我沒什么要添的。”梅凝雪不想再聽下去,冷不丁打斷了小廝的話。
小廝并未察覺她的異樣,只當是姑娘家嫌羞罷了,就沒再往下念:“既然這樣,那小的就去匯報給老爺了。”
轉身走到了門前,忽又折回來,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小姐還不知道吧,那春府老早就把嫁妝公之于眾了。”
梅凝雪還是不接話,小廝是個話多的,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止不住了:“他們家小姐的嫁妝頗為豐厚,聽說,送府邸一座,良田百畝呢,連那拔步床都是三進三出的。咱們老爺為了較勁,將原本的拔步床也換成三進的,外加一張酸枝美人榻。小擺小件的,再往上添些。反正呀,咱不能比她差了。”
“比這個做什么,縱使他們給座金山銀山的,又能說明什么呢…”梅凝雪說著,便不由咳了兩聲。梳妝桌子就設在窗戶底下,那窗戶只關了半扇,不時有風漏進來。唐小像見她咳嗽,趕緊將窗戶關好。又拿了氅衣來,披在她身上。
小廝在府上久了,很是了解梅凝雪的性情。她不爭不搶慣了,對于嫁妝這種爭臉面的事,自然是不愿意跟人家攀比的。小廝笑了笑,連忙寬慰道:“也沒成心要比,人家朝廷為官的,自然是不遜于咱們的。不過小姐放心,這嫁妝,反正該準備的東西,那是一一俱全。往后到了殷府,保準誰也不敢怠慢了。”
梅凝雪勉強擠出一抹笑,神色依舊郁郁,打發著小廝:“你去忙吧…”
小廝絮叨了半天,這才離去。梅凝雪呆呆的看向窗外,問唐小像:“你說…他會是什么樣子呢?”
唐小像以為她問的是殷子北,便說:“我猜…那殷府公子的樣貌,想必定是不賴的。”
“我并不是說他。”梅凝雪極淡的聲音,從唇邊輕盈而出。
“那小姐口中的他,是誰呀?”唐小像稍感詫異,按理說,一個待嫁之人,除了對未來夫君的猜想之外,也就別無他人了。
疑惑間,就見她打開了首飾匣子,徑自從里面拿出了一個荷包袋子。唐小像一瞧,這荷包正是中秋之夜,那位貴爺賞的。看梅凝雪這架勢,難不成…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公子,有了愛慕之意?可那人并不知是何人,連聲音都沒聽過。僅僅憑著一個荷包就暗生情愫,未免太過輕率了些。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那個人吧?”唐小像小心翼翼的問道。
梅凝雪撫摸著荷包,面色失神的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以唐小像的判斷,她這已經進入單相思的狀態了。若是再這樣下去,待今后嫁入殷府,自然會影響她與殷子北之間的感情。所以,趁現在還有反轉的余地,勢必得趕緊相勸才是。不然到了“我心匪石,不可轉也”的程度,就真的別無他法了。
唐小像仔細斟酌了一下,開始規勸:“這荷包雖然做工精致,但并不表示,它的主人就一定是個帥哥。你瞧那日,他坐在屏風后頭,卻一直不出來。定是相貌奇丑無比,所以才不敢見人。你這樣貿然就許了芳心,就不怕大失所望嗎?”
本以為這番話可以讓她清醒過來,可梅凝雪非但無動于衷,反而不以為然的說道:“見物如見人,如此精巧之物,這佩戴之人,定是風流儒雅,而絕非莽夫糙漢。”
唐小像無言以對,只能提醒她:“小姐,你現在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好了,你也出去吧。”梅凝雪似乎有意回避這個話頭,將荷包放回木匣子后,從唐小像手中接過棗木梳,自個梳起了頭發。唐小像見狀,便默默退了出去。
梅凝雪獨自坐了良久,又起身朝著外間走去,坐到桌前繡起了帕子。一柱香的時間,方見那水藍色的帕子上,繡了一抹胭脂紅。針腳細密,繡出的幾朵小花也是十分細膩。稀疏的三兩綠葉,與那紅花相輔相成,恰到好處。
她閑時繡的帕子,均被那奶娘私自拿去賣了。這些帕子花樣好看,加之繡工又精細,所以每回都能多換幾個銀子。這奶娘在梅府伺候主子大半輩子,以至耽誤了終身大事,也沒個后。現如今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如以往利索,基本就沒再指望她干活。對于她私拿主子東西這件事,梅凝雪也是沒有絲毫責怪之意。反而繡了帕子,還是如常攢在木匣子里,留給她老人家拿。
俗話說,奴大欺主。像梅凝雪這樣仁慈的主子,并不多見。如此一來,也就難怪奶娘會肆意妄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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