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酒店，這么短時間內(nèi)找個合心的房子并不容易。

        不占回憶的東西很少，黎安說是搬家，其實只帶了衣服，其余都不要了，用什么再買。

        酒店的好處就是每天有人打掃，他可以什么都不管，壞處就是因為什么都不管，腦子里想的事情也就多了。

        洗完澡出來，黎安在窗邊坐了大半晚，一旁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傍天亮他才上床淺眠了一會兒，早上起來后洗個澡上班。

        黎安本以為，自己收拾了東西不辭而別，對于季修銘來說是種挑釁，怎么都要面對狂風驟雨，然而之后的幾日一切都風平浪靜，就好像黎安的離開沒有影響任何人，只是一個恰到好處的退場，給即將登上舞臺主人公讓位。

        黎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失眠，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睡不著，白天看起來沒什么異樣，一到了晚上，他就會坐在窗前抽大半宿的煙。

        再后來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日子就沒有那么難熬了，白天消耗了太多的精神，晚上睡眠也好了很多，雖說半夜也會驚醒，然后睜著眼到天亮，但不至于像最開始那樣難以入睡。

        氣溫逐漸上升，樓下綠化帶里種滿了繡球，從樓上看下去藍藍紫紫一大片，黎安的生活歸于另一種正軌。

        工作幾乎成了全部，黎安依舊住在酒店，這點費用他還是負擔得起，雖說也看過房子，但是一個人的房子看起來空落落的，他面上沒說，但是心理下意識抗拒，再之后就沒有去看過房子，一直住在酒店不大的房間里。

        和汪隋承談好的實驗室項目有了新的進展，關(guān)于所需要的儀器設(shè)備有了眉目，大多是進口設(shè)備，還有一部分需要額外定制，這就需要再次和客戶溝通調(diào)研。

        黎安剛掛了汪隋承的電話，手指滾動著鼠標，看幾個設(shè)備的重要參數(shù)，另外一個已經(jīng)進行一段時間的項目組組長敲門進來。

        “黎總。”組長名叫岑高懿，來公司有幾年了，從一個毛頭小子干到了組長，如今才三十出頭已經(jīng)出了啤酒肚。他進來后將先將文件遞給了黎安，“我們年初的時候訂的幾個進口設(shè)備，原定這幾日從美國發(fā)出，下半年和國內(nèi)其他設(shè)備一起送到客戶那里安裝調(diào)試。但是剛剛接到消息，那幾臺儀器的廠家被人舉報，說他們給美國黑名單用戶供貨，所以整個倉庫都要被查，他們給的反饋是得等兩三個月，但是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和內(nèi)部人消息，這種事拖上一年都是正常。”

        岑高懿嘆了口氣：“若是兩三個月我們還可以等等，但一年半載客戶根本不能等啊，這走理賠的話，違約金不少不說，國內(nèi)的幾個貨都是根據(jù)用戶需求定制的，非質(zhì)量問題不能退，真走到違約這一步，這些貨放在手里就只能賣破爛了。”

        黎安看著開工報告，幾個受到影響的貨被重點劃出來。

        “文件先放在這，這個我看看，你先去忙。”黎安說。

        岑高懿應(yīng)了一聲，出門前又補了一句：“若是不得不走賠付，我們也得做好跟廠家扯皮的打算，合同上關(guān)于違約條款倒是有規(guī)定，但是難保廠家不會找律師鉆漏洞，畢竟違約金不低，他們也不想花這個錢。”

        黎安翻著開工報告看了幾頁，門再次被人推開，還是岑高懿。

        “黎總，剛剛忘記說了，三組讓我跟您說一聲，加州那邊的貨一直訂不到航班。貨物尺寸過大，直接飛到咱們這的國際航班都不接，有可能要到其他城市轉(zhuǎn)關(guān)，然后轉(zhuǎn)陸運，但是這樣時間和費用都會有所增加，那個項目本來利潤就不高，而且即便轉(zhuǎn)關(guān)也未必能訂到航班，三組的人現(xiàn)在正奔向?qū)Ψ皆趪鴥?nèi)的辦事處，準備當面掰扯。”

        “好，知道了。”黎安揉了揉眉心，門重新關(guān)上的瞬間，電話響起。

        黎安眉頭一皺，拿起手機：“你別跟我說你那邊的貨也出了問題。”

        “什么貨？”汪隋承一愣。

        黎安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還沒到訂貨階段，仰頭呼了口氣：“我想錯了，我們不是剛掛電話，又打過來做什么？”

        汪隋承聲音一沉：“一個壞消息。”

        黎安心中一沉，聽汪隋承接著說：“剛剛得到消息，實驗室的那個項目可能不允許聯(lián)合體投標，也就是說……”

        “我們連參合的機會都沒有。”黎安說。

        這已經(jīng)不是壞消息了，幾乎算是晴天霹靂。

        聯(lián)合體是一個項目上，由不同法人名下的公司，同時組織方案進行投標。

        并不是黎安他們公司不能單獨完成項目實施，而是若有人專門針對，將朗日可以完成的方向與其他糅合在一起，這樣哪怕黎安他們有心也無力，但若是可以聯(lián)合體投標，那這種朗日做不了的方向就可以交給汪隋承的人，黎安他們公司只需要負責能力范圍內(nèi)的就好。

        也不是說不可以以汪隋承他家的名義去投標，回頭實施的時候再讓黎安他們參合進去，但這樣，項目履歷上就不會出現(xiàn)朗日的名字，業(yè)績也都歸汪家所有，即便摻和進來拿了該拿的利潤，對以后此類招投標也無甚用處。

        “這是針對我們公司，還是上面要求如此。”黎安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不尋常。

        汪隋承沉默了好一會兒，一肚子火氣地說：“這種事上面怎么可能管，在我跟你提出合作之前，就已經(jīng)打聽過這個項目的大致要求，也托我爸確認了一下可不可以聯(lián)合體，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復(fù)，但是今天臨時變了。”

        安穩(wěn)的日子過得久了，黎安沒能立刻反應(yīng)過來汪隋承的意思，直到他的視線落到桌子上那份開工報告后，猛然察覺到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

        “我知道了。”黎安手指壓在報告上，“項目的事情回頭再說吧。”

        汪隋承：“黎安，我之前沒跟你說，其實我在你搬家那天晚上見到了季修銘，他說……”

        汪隋承的話到這里有些猶豫。

        黎安笑笑：“能猜到，行我知道了，你先忙別的，這事我想想。”

        汪隋承呼吸略微有些重，應(yīng)該是還想說什么，但是終究沒有多言。

        電話掛斷，黎安靠在椅子上。

        雖說公司現(xiàn)在面對的問題都是常見的事情，但巧在每一個都需要很長的周期，如今只是兩個進行中的項目不得不延期，還有一個未來的項目受到影響，若是其他項目再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問題，資金不能快速回籠造成資金鏈斷裂，那公司的下場不言而喻。

        一件兩件也就罷了，這么多事碰到一起，若說全是巧合黎安不信，而能這樣手眼通天，還對黎安有意見，能夠插手朗日所有項目的，便只有一人。

        手機在指尖反轉(zhuǎn)，黎安沒有點開通訊里，只是看著漆黑的手機屏幕。

        網(wǎng)已經(jīng)布好，就等著獵物上鉤。

        黎安自認為沒有做過對不起季修銘的事，哪怕知道自己才是被背叛的那個，他都可以毫不糾纏干脆利落的離開，無論是男朋友也好，情人也罷，做到他這個地步已經(jīng)算是百里挑一，很多人巴不得如此。

        可季修銘卻不，非要拖著拽著，將黎安那顆心揪出來鞭笞□□，再給塞回胸膛里，然后用著無比深情的口吻說：“我們重新來過。”

        黎安覺得好笑，即滑稽又惡心。

        然而他再不想看見，獵人也會在恰當?shù)臅r候出來收獲成果。

        于是，黎安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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