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眼熟
鐘北走進渝林巷巷尾的pardonbar時,謝祁延正坐在吧臺前喝酒,平直清瘦的背影對著門口,略顯寂寥。
九點剛過,往常這個時間這家清吧里挨肩疊背全是人,但四個小時前老板發通知說店里的空調壞了,暫停開放一天,說暫停開放,除了謝祁延外,店里還有一堆高中生模樣的少男少女,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地玩著桌游,要不是進門時那股撲面而來的熱浪,鐘北真懷疑空調壞了這事兒是老板在唬人。
他走到謝祁延身邊坐下,點了杯old-fashioned。
“你也心情不好來買醉。”謝祁延目不斜視地盯著杯底的那枚青橄欖,問他。
鐘北一把勾住他的肩,“不愧是打小的交情,猜的真準。”
謝祁延嫌棄扯開肩上橫著的手臂,眼神銳利地指出:“你這么單純的男孩子,什么事都寫朋友圈了,犯得著我猜?”
下午鐘北在朋友圈發了張基金圖,叫囂著能不能來個人幫他把那玩意兒染成紅的。
“……”
謝祁延人五人六的的外表很具迷惑性,容易讓人忽略了他即便身死心死嘴巴都不會死的本質,鐘北經年累月習慣了,笑笑:“要不我倆還是一塊去普濟寺找大師給瞧瞧吧,自從上大學以來就水逆的厲害,我懷疑有人給我倆下了降頭。”
他最近把大學期間的理財基金賠了個底掉不說,零花錢還折進去一半。
謝祁延更慘,大學前整個一人類高質量富二代,學習好性格也將就,進了大學后判若兩人,像迎來了叛逆的青春期,在擺爛這條路上一路縱橫馳騁,日子過得又頹又喪,眼下已是惡名遠揚,圈子里有不少人在背后議論,說謝家大少早晚要出事。
鐘北把這話轉述給謝祁延的時候,這位混不吝地表示:“哦,那我中午出門不就得了?”
把鐘北氣得血壓飆升。
謝祁延覺得鐘北說這話才像被下了降頭,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也好意思搞封建迷信這套?
他胳膊被碰了一下,鐘北嘖了一聲,“給個反應啊?”
“給了啊,”謝祁延頭也沒抬,反問,“剛翻白眼你沒看到啊?”
鐘北:“……”
哪天自己年紀輕輕被測出高血壓,功勞一定全是謝祁延的。
店里唯一的一位酒保把調制好的old-fashioned送過來,鐘北接過后直接仰頭狂飲,喝完又豪情萬丈地對酒保說:“再來一杯。”
“就你那聊勝于無的酒量,少喝點,”謝祁延瞥他一眼,淡著嗓音繼續,“還有,別指望睡我那兒。”
鐘北:“說的跟我多稀罕去你那兒住一樣。”
謝祁延冷嘁,“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放的是什么屁。”
“……”
粗俗!
也分不清是氣的還是熱的,鐘北額上冒出了一層汗,酒保來送酒的同時貼心地送來兩把印著小廣告的塑料扇子。
鐘北對著自己就是一通狂扇,嘴上沒閑著,“去看過謝阿姨了?”
今天是中元節,也是謝阿姨的忌辰。
“嗯,”謝祁延低聲應了一句,這時候隔壁不遠又坐下一個人,是那群來聚餐的高中畢業生里的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似乎是累了,來這兒躲清靜,他剛坐下,立刻有小女生眼巴巴地跟了過來。
謝祁延瞧見那女生坐上吧臺椅時那躊躇滿志的勁兒,一眼猜透她的心思,果然,聊了沒多久,這位披肩長發的女孩鼓足勇氣跟男生表白了。
鐘北猛踢他的椅子,提醒他看熱鬧,謝祁延對這事沒興趣,繼續喝他的酒,只是眼睛能移開,耳朵卻沒法堵住,喝酒的間隙,他把男生拒絕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這男生是個情場高手,拒絕,但又沒完全拒絕,分寸拿捏得絲毫不差。
前一句說:“抱歉,我目前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后一句又說:“我一直把你當妹妹,以后也會一樣。”
小姑娘帶著滿心感動離開,不多時,又來了位表白的姑娘。
一模一樣的話術,男生幾乎一字不差地把剛剛的話重復了一遍。
“牛掰啊,”鐘北當場小聲地飆了句臟,感慨道,“可惜這漂亮妹妹,成了別人魚塘的魚了還渾然不知。”
他身邊,謝祁延正蹙著眉心看向那位被拒絕的姑娘,眼神晦暗。
逄源把手搭上了謝韻的肩,聲線溫柔,“聽說你進a大國畫專業了?”
a大這個詞讓鐘北豎直了耳朵。
巧了嘛這不是,感情還是未來學妹。
謝韻點了點頭,對于心上人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多少顯得有些拘謹。
逄源盯著燈光下她紅透的耳垂,滿意地勾唇,他心里也覺得可惜,這群喜歡他的女生里謝韻是長得最漂亮的一個,可惜家境不行,是個孤兒,全靠愛心人士資助才完成學業,成績也不夠優秀,學的還是燒錢的美術專業,將來進入大學跟著美院那群富二代待在一起心態上肯定會受到影響。
簡而言之,謝韻這種人,搞搞曖昧可以,不適合來真的。
“國畫專業好啊,文化課要求不高,你當初選擇的這條捷徑走對了,不過進了大學最好選個第二專業,畫畫這種事可以適當放放。”
逄源要了杯蘇打水,跟酒保說賬單記在請客的那位同學上,繼續苦口婆心地勸,“我把你當妹妹才跟你說這些的,謝韻啊,你情況特殊,其他人可以任性,可以折騰,但你不能,明白嗎?”
謝韻笑得勉強,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用吊兒郎當的戲謔口吻說:“都什么年代了,還認妹妹呢?土不土啊?”
夾槍帶棒,語氣不善。
謝韻抬眼望過去,酒吧處半歇業狀態,燈只開了零星幾盞,在不怎么亮的光線下,男人仗著優越的身高斜倚在高腳凳上,長腿撐地,上身穿著件和這個季節不相符的黑襯衣,光澤感的面料熨帖地附在他清瘦但不單薄的身上。
逄源這位公認的七中校草,在這位面前也略顯相形見絀。
“可不是嘛,”鐘北早忍不住了,跟個捧哏似地配合說,“幼稚不幼稚啊?”
現在不都時興認兒子嗎?
逄源氣得不輕,但他這人行事謹慎,從謝祁延的穿著推斷出這不是自己現階段能惹得起的人物,他拍拍謝韻的肩,尷尬一笑,“我去一下洗手間。”
“妹妹,以后離這人遠點,這不是什么好人。”謝祁延才不管逄源有沒有走遠,舉起酒杯懶懶散散地說。
謝韻瞧他那醉醺醺的樣子,又看了看男神微頓的背影,沒好氣地把原話奉還:“這都什么年代了,還認妹妹呢?土不土啊?”
“我說姑娘,你怎么是非不分啊?”鐘北一點就著,“他把拒絕別人的話原封不動地說給你聽,音調都不帶改一下的,還有,他剛說什么屁話呢?pua聽說過嗎?還學美術就是走捷徑?沒記錯的話今年a大美院文化課錄取分數超一本線20多分吧?專業省排名至少要前二十才能穩進,他高考省排名多少啊?能進前二十嗎?”
輸出完鐘北身心舒暢,自信端起酒杯。
謝韻眼神復雜,“他是今年的市理科狀元,省排名前十。”
噗------
鐘北沒崩住,一陣驚天動地咳,酒杯也沒拿穩,灑了一身。
“丟人,”謝祁延無語地丟紙巾給他,移開高腳凳的位置,側過臉去跟謝韻說,“成績不代表人品,這么簡單的道理總不至于理解不了吧?”
你要再不懂,我都替a大招生處的老師感到丟人。
“管好你自己吧,”謝韻懶得和這兩個奇怪的人糾纏下去,“酒鬼!”
扔下這話,她行走如飛地又一頭扎進了聚餐的人堆里。
謝祁延緩慢收回視線,叫酒保過來續杯,鐘北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幸災樂禍地說:“難得啊,謝大少竟也有吃癟的一天。”
謝祁延懶得搭理他。
“不過你今天是怎么了?平常也沒見你這么愛多管閑事啊,對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啊?”
那姑娘的顏值的確高,素面朝天,穿著也普普通通,但五官樣貌沒得挑,九月份開學后,怕是要成為a大表白墻上的常客。
謝祁延握酒杯的手頓了一下,“你有沒有覺得她和我媽長得有點像?”
“……”
現在又不流行認兒子改認媽了是吧?
鐘北的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但對上好哥們那認真的側臉,他還是紆尊降貴地轉過臉去重新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經謝祁延這么一說,再看那姑娘的眉眼,和記憶里的謝阿姨是有那么幾分相似,都偏英氣清冷那一掛的。
“是,有那么一點。”鐘北又看了幾眼,慫恿道,“你要不去問一下,沒準你倆還是親戚。”
“我媽往上數五代都是單傳,沒親戚。”
鐘北:“……”
看您老人家的意思,這媽您還挺想認是吧?
“那怎么辦?你比人家年齡大,這認干媽也不合適啊?”
“誰告訴你我要認干媽了?”
直腸和腦子長得像,但你別整天混用行嗎?
鐘北暴躁了:“那你想干嘛?!”
“不干嘛。”謝祁延略有些煩躁,他抽出卡買單,身后那群學生也準備散了,正是最張狂放肆的年紀,有幾個喝醉了的借著酒勁兒說著矯情的臨別贈言。
出了酒吧,夜風拂面,酒意消解了些,鐘北翻出打車軟件叫了輛網約車,等車的功夫問,“開車沒啊?用不用幫你叫個代駕?”
他話剛落,身邊的人就跟一陣風似地大步流星地朝著前方的公交站牌去了,27路公交車正在進站,鐘北心說今天謝大少怎么還破天荒搞起綠色出行了?
再一眨眼,他隔著車玻璃和車上抓著拉環的謝韻對上了視線。
“……”
哪個狗東西說不想干嘛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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