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齊府一片縞素。

周小俊紅腫著眼睛，呆呆地坐在自家院子里，聽著隔壁傳來陣陣唱誦經文的梵音。

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玉兒妹妹就那樣走了。

茫然、后悔、悲傷像沖上沙灘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沖刷著他的心。

帝祁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復雜的感情，在他渡過的漫長歲月里，權勢、金錢、地位……他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大多數時間，他的內心和他的冷淡傲慢的外表一樣平靜。

他不太明白人類為什么會有這么復雜的感情，正如他不明白為什么那日在花園里感覺到化身為齊玉兒的姜念念失去呼吸，會讓他有一剎那的慌亂。

俊美而強大的吸血鬼親王，第一次因為這奇怪的心理反應，而微微皺起了他好看的眉。

隔壁傳來紛亂的動靜，是齊玉兒的爹娘從永陵城趕了回來。

他聽到女人追悔莫及的嘶啞哭喊，也聽到男人壓抑而沉重的哽咽，人類總是這樣，明明他們的生命那么脆弱而短暫，卻總覺得還有很多“以后”，而不斷地錯過現有的每一分每一秒。于是他們懷揣著對未來的僥幸心理，最后痛哭著去后悔沒有把握住現在。

他在心里嗤笑一聲，人類，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可愛。

尤其是姜念念那丫頭。

齊玉兒已死，她現在去了哪里？

姜念念感覺身體特別輕，像是飄了起來，然后她真就如一縷煙一樣輕飄飄地離開軀體，在齊府里面游蕩。

她，或者說齊玉兒，死去后進入了游魂的狀態。

齊玉兒渾渾噩噩地往外飄，府里經幡飄飄，哀樂陣陣，是一片沉寂的素白色。

嬤嬤把她從小帶到大，名為主仆情為祖孫，她在靈前哭暈過去了好幾次。

她看到一個中年白衣女子伏身在她的小棺材前，長發凌亂、面容憔悴，聲音已經哭到嘶啞：“我兒……娘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啊……”

啊，這是娘親。

齊玉兒后知后覺地想，她不由飄進了一點，看到女子疲憊的臉上有歲月的痕跡，但是能從五官看出來她過去是一個溫婉的女子。

齊玉兒仔仔細細地盯著她的臉，想要把這張在記憶中已經模糊的面容牢牢記在腦海。

另一邊的中年男子就是爹爹了吧？

他眉心擰成了川字，眼中布滿了紅血絲，強忍著傷心。他沉默著，什么也沒說，但齊玉兒從他壓抑沉重的眉眼明白了什么。

突然她心里就平靜了，沒有悲傷，也沒有怨恨。她知道爹娘不是不愛自己，不要自己，只是他們為了給家人創造更好的生活，太忙太累了。

齊玉兒感覺整個人輕了好多，她腳尖輕輕在地上一點，就像被推了一把一樣，飄出去好遠。

她飄出前廳，去到院子里。角落里有一個臉生的嬤嬤，懷里抱著一個八個月大的小嬰兒。

嬰兒臉龐白白胖胖的，臉頰嫩得好像輕輕一下就能掐出水來。

這是小弟弟。

齊玉兒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他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眉眼。

小弟弟香香軟軟的真可愛啊。她飄過去，想用手摸摸他的小臉，手指卻一下從旁邊穿過去了。

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指，這才真的明白過來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也和他們不一樣了。

小弟弟好像看到了她，短小的小手指著她的方向，呀呀地喊，臉上還帶著傻笑。抱著他的奶娘不明所以，看了看空蕩蕩的前方，什么也沒有，就垂下頭顛了顛懷里的小少爺，哄哄他罷了。

姜念念感覺來自齊玉兒的力量推著她往廂房飄，這種自由自在輕飄飄的感覺她過去從未感受過，不由有些新奇。齊玉兒回她自己的房間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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