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大將得勝歸來，不僅是云宮里張燈結(jié)彩，普通妖族居住的西都也是大肆裝扮一番，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臉上扣著狐貍面具的地念兒優(yōu)哉游哉地穿梭在石頭建筑群中，體驗著最是喧鬧的煙火生活。

        遠(yuǎn)在高空中的云宮，一只額有紫月的小白犬蹦跶到地念兒居住的小院。小院的安靜被一聲聲“哐啷”“轟隆”給毀得干干凈凈，地念兒精心挑選的格子門浮在院子里的荷花池中，打散了不少荷花。

        后一步趕來的犬大將看著七零八落的荷花，浮在池面上遍布破洞的格子門，以及搖搖晃晃地紅楓，不由太陽穴突突直跳。

        “殺生丸，夠了！”

        白犬板著毛臉仰望著強大的男妖，獸瞳冰冷，仿佛這院子的事物與他無關(guān)，仿佛他的父親是他的敵人。

        犬大將無奈道：“地念會生氣的。”

        白犬不為所動，半妖生氣又如何，他可以讓半妖不敢生氣。

        似乎看出傻兒子的想法，犬大將柔聲說：“地念一般都不會真生氣，但，真正生氣的地念，連我都拿他沒什么辦法。”

        白犬歪了歪頭，判斷著犬大將話的真假。

        犬大將繼續(xù)道：“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地念的母親，好像叫優(yōu)子吧，被灰刀坊出言羞辱，即使我和刀刀齋出面調(diào)解，地念卻當(dāng)著我的面殺了灰刀坊。”

        灰刀坊是刀刀齋的愛徒，兩妖都是杰出的鍛刀師，犬大將的三把刀都是出自刀刀齋之手。師徒二人對鍛刀的理念早有分歧，刀刀齋認(rèn)為揮刀是為了守護，灰刀坊則覺得斬殺一切才是刀的使命。

        當(dāng)然，灰刀坊不僅僅是語言羞辱，他還想用優(yōu)子來活祭妖刀，雖然最后是他自己被地念拿來祭刀了，只能說是罪有應(yīng)得吧。

        殺生丸訝異，這個半妖竟然有膽子殺妖？

        “灰刀坊是我所知道的地念唯一殺的妖。”

        犬大將蹲下身，平視著傻兒子的眼睛，補充道。

        殺生丸毫不退讓地直視著男人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金瞳。

        犬大將輕笑著拍了拍傻兒子的狗頭說：“一起把院子復(fù)原吧。”

        殺生丸把頭一扭，哼了一聲。

        等小院再次恢復(fù)原狀，犬大將看著只剩幾朵零星荷花尚存的池塘平靜道：“殺生丸既然喜歡地念，就要好好相處啊。”

        白犬瞇了瞇眼睛，一臉不屑，誰喜歡那種弱的要死的半妖。

        犬大將淡淡地說：“若是不喜歡，那便給你換一個老師吧。”

        白犬的瞳孔驟然猛縮，半晌后，男童清脆的童音傳出。

        “你認(rèn)為一個半妖能教我什么？”

        “他能教你力量以外的東西。”

        “比如”

        “很多，”犬大將抱起傻兒子，“很多妖怪難以理解的東西。”

        白犬嘴里發(fā)出男童的聲音，冷冰冰的，即便帶著幼兒的清脆，也一點也不悅耳。

        “我只追求力量。”

        太固執(zhí)了，地念說得很對，這孩子不只外表，連內(nèi)里都像極了凌月，犬大將只覺語言空白無力，許多事情不遇到不知真貌，不失去不知珍重。

        “好了，吃飯去吧。”

        犬大將并不想與殺生丸爭執(zhí)，他顛了顛懷里的傻兒子轉(zhuǎn)移了話題。

        傻兒子沉默了好久，直到大盤的妖肉擺在他面前，才惜字如金地說：“就他，但不喜歡。”

        犬大將好半天才理解了這七個字的含義。

        我就要他當(dāng)老師，我可不喜歡他。

        西國的王當(dāng)著眾西國臣子的面哈哈大笑起來，不過，本就是慶功宴，也不失一種調(diào)動宴會氛圍的好手段。

        看著殿下狂歡的西國眾妖，犬大將想，傻兒子也不是完全沒救啊，殺生丸就拜托地念你了。

        毫不知自己又被犬大將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地念兒正在妖怪食肆里享受著可口的晚飯。

        熟能生巧，改良過非常多妖植的地念兒只摸索了一會，就大致選定了一種很像玉米的妖植。幾番嘗試，也大致知道這叫發(fā)丸的妖植的性質(zhì)。一年可三熟，耐寒，非常適合北地氣候。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慢慢的，地念兒將所有妖植都實驗了數(shù)次，整理好所需的妖植種類后，便開始大批量催生改良妖植，好得到充足的良種。

        當(dāng)所有工作完成之日，時間已經(jīng)是三年之后了。

        這日，派人將成果帶給犬大將，地念兒又出去日常散步了。他先順走了狐妖阿朵的狐貍面具，頂著面具去零嘴鋪子買了一大包零食，路過西國日報開的新妖書店時順道買了最新的話本子和報紙，看到花店后又給阿朵那個傻小伙買了一束百合花作為日常借面具的感謝禮。

        采購活動完成，地念兒最后去了他常去的妖怪食肆飽餐一頓，還打包了一盒蛋撻。

        滿載而歸的地念兒，一點也不知道，他那在一堆石屋中獨樹一幟的茅草屋里來了一大一小兩尊大佛。

        地念兒一點也不慌張，即使屋門大敞仿佛跟遭了賊似的。將狐貍面具掛在阿朵的屋門上，再將百合花巧妙得架在面具上，做好這些地念兒才慢慢悠悠地提著食盒踏進了籬笆墻。

        籬笆墻的門從里面關(guān)起，門上懸掛的啞鈴隨風(fēng)搖擺。

        茅屋是帶院子的小茅屋，院中被主人精心規(guī)劃成田字型的妖田。田里正茂盛生長著許多奇特的妖植。

        黑衣的少年妖怪踩著木屐，“噠噠”的從鵝卵石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圓潤的手指拉開木門。地念兒隨手將食盒擺在大門后的置物架內(nèi)，再把木屐一脫，赤著腳丫子走進屋內(nèi)。

        果不其然，犬大將正坐在地念兒設(shè)計的木椅上喝著地念兒調(diào)配的茗茶。

        “地念啊，我有事找你。”

        犬大將放下茶杯，咧嘴一笑。

        無事不登三寶殿，無事不可顧茅廬。

        地念兒坐到犬大將對面沒開口說什么，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只方才被犬大將遮掩住的狗崽子。嚴(yán)格來講，不是狗崽子了，而是一個七八歲童子模樣的小犬妖。

        隨意一看，隨意一想，地念兒在心中評價了一句，還真是冷冰冰的小矮妖。

        “嗯？當(dāng)?shù)钕碌睦蠋煱　�…�?

        地念兒輕描淡寫地重復(fù)了犬大將的提議，語氣中帶著一絲絲壓抑的不樂意。

        犬大將拿起白瓷盤里的妖牛條，一根接著一根地吃，看起來他對妖牛條的興趣遠(yuǎn)大于說服地念兒成為傻兒子的保育員。而傻兒子自從進門入座之后，一直威風(fēng)凜凜、巋然不動，宛如冰雕。

        “行啊。”

        地念兒突然表出了態(tài)度。

        西國統(tǒng)領(lǐng)者吃著妖牛條，不客氣道：“殺生丸就拜托你了。”

        看著西國統(tǒng)領(lǐng)者沉浸式吃零食的模樣，瞧著他一本正經(jīng)的神情，地念兒覺得這狗貨的腦子鐵定進水了。

        “那明天就去西都學(xué)校給殺生丸殿下辦學(xué)籍吧。”

        身為西都妖怪學(xué)校掛名校長的內(nèi)務(wù)長大人老神在在地安排道。

        西都學(xué)校，包含幼稚園、小學(xué)、中學(xué)、高中以及大學(xué)五個階段，是一條龍妖怪教育機構(gòu)。遵從妖怪成長規(guī)律，各階段教育大體分為初等、中等和高等三個層次，從低層次升到高層次必須通過學(xué)業(yè)水平考試。而升階段則必須通過全國大考。學(xué)位水平考試每年六月舉行，全國大考則在每年年末舉行。

        鑒于妖怪的不平衡性與個別差異性，西都學(xué)校采取開放式教育模式。教師在固定時間上課，學(xué)生可以選擇自己需要的課程自主學(xué)習(xí)。

        學(xué)校考試內(nèi)容分為文化課考察與實戰(zhàn)能力考察，不要求全部合格，只要文化與實戰(zhàn)其中一門過了就可以獲得此階段畢業(yè)證書。但是，要想進入更高等的教育階段，取得更高等的畢業(yè)證，則必須全部合格。比如某妖在參加西國高考中，戰(zhàn)斗力過關(guān)但文化課不及格，某妖可以獲得高中畢業(yè)證書，也可以進入西國大學(xué)進修。但在他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必須在某次西國高考中取得文化課合格成績，否則沒有資格得到大學(xué)畢業(yè)證書，也不能進入更高等階段求學(xué)。

        所有考試嚴(yán)格把關(guān)，沒有后門可走，大家全部靠自身的真本事。身為西國統(tǒng)領(lǐng)的犬大將前不久剛剛通過大學(xué)文化課考試，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妖怪大學(xué)畢業(yè)生。犬大將還打算繼續(xù)深造，已經(jīng)遞交了研究生入學(xué)申請，真不愧是西國眾妖的榜樣。

        而地念兒，他可是西國第一位獲得教育學(xué)博士文憑的模范妖怪。

        “地念”，犬·研究生預(yù)備役·大將干咳一聲說：“我的意思不是這個啊。”

        地念兒假裝聽不懂，他說：“西國學(xué)校是屬下心血的凝聚，可以說是屬下所有教育思想的精華，殿下一定會收獲良多的。”

        從未開口的殺生丸用他冰冷的豎瞳對上地念兒笑盈盈的藍(lán)眼睛，面無表情道：“這個考驗，我殺生丸接受了。”

        哎？我有說這是考驗么？

        雖然沒有這個意思，地念兒也沒有多加解釋，畢竟他不太想和狗崽子杠上。杠上開花什么的，惹不起惹不起。

        地念兒很不負(fù)責(zé)且非常敷衍地對殺生丸點頭應(yīng)是。

        被熱情送客的犬族父子站在茅屋前相顧無言，犬大將咽下最后的妖牛干開口道：“接下來干嗎？回云宮？”

        殺生丸揚起脖子大步朝北走。

        那可不是回云宮的路啊，犬大將懂了殺生丸的意思，但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沒動。

        “去西國學(xué)校報名，”殺生丸停下腳步，面色有慍，聲音越發(fā)冷了，“幫我辦學(xué)籍。”

        “幫”這個字從殺生丸嘴里說出來可真是……

        可真是別扭的可愛啊，掙扎好半天才猶猶豫豫地將可愛二字放在自家兒子頭上的犬大將抱著詭異的情緒給傻兒子開后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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