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談歡的姥姥是位國學大師,很富盛名,談歡從小受姥姥開蒙比得同齡的孩子對待文字更為敏感,上學的時候語文成績也總是遙遙領先于其他孩子,姥姥年紀上去了之后除了上課很少出門,慕名而來的學者卻并未因此減少分毫。談歡15歲的時候姥姥臨近退休,彼時她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有一點詩意的浪漫,談院長當時還不是談院長,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授。談教授的好友老劉國外學成歸來,托談教授打聽為自己謀事,單身海歸,心系祖國,這樣的人在社會上找點事做是不難的。老劉出國前曾拜在談歡姥姥的門下,這番回來,少不了探望恩師,以示尊師重道。
老劉很喜歡談歡,談歡的姥姥和爸爸實在給了她太好的基因,才能生的這么一個人,浪漫又務實,匡扶正義又帶有人文關懷。談歡上高中的時候他沒少給談歡交流文學,談歡喜歡詩,老劉便自告奮勇充當談歡的筆友,兩個人抄詩、寫詩、評詩,互稱對方為自己的忘年交,是知己。
談歡上了大學,時間一下子充裕起來,她考上了老劉任教的大學,雖不是學文,畢竟兩人的交流方便的多了,談歡偶爾的還到老劉家去做客,老劉的妻子和老劉年紀相仿,老劉回國那年娶了她,兩人這么多年沒有孕育孩子,前衛又心酸。
談歡還記得老劉的妻子,白凈,眉毛淡淡的,臥蠶很重,嘴唇薄薄自帶微微向上的弧度,任誰看了都會說好看的程度。劉太太也是中文系出身,常常穿著考究的旗袍,頭發松松挽起來,有如天邊的浮云。
老劉經常約談歡游玩,畫展、博物館、詩會,凡事和文學藝術沾邊的活動老劉都能找到門路,談歡當時不過二十來歲,最是愛慕這些風花雪月的時候。
她企圖用這些繽紛的色彩裝扮自己的靈魂,以示自己與同齡人的不同,老劉企圖用這些侵占她的靈魂,乃至□□……
少女是有羞恥心的,少女的羞恥心會使得她拼死也絕不會主動扯下這塊遮羞布。
老劉說,他想要個孩子,可是妻子已經不適于懷孕。
老劉說,妻子已經年老色衰,已經沒有了當年了靈動。
老劉說,妻子已經行事古板,再也不能和自己談天說地。
老劉說,談歡,談歡,你這么美。
談歡,是姥姥為她取的名字,來自《文心雕龍·夸飾》,“談歡則字與笑并,論戚則聲共泣偕”,姥姥希望她快樂,希望她無憂無慮,和天底下所有的長輩一樣。
可實際上,不過是一步錯步步錯。
一失足成千古恨。
是老劉的妻子發現的。
談歡學的是法律,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對老劉的妻子造成什么傷害,她不可能不知道這樣做有多違背社會的公序良俗,她想賭一把,也許老劉的妻子甘愿為她讓個位子,她至多只用聽幾年的風言風語,她會為老劉生一個孩子,一定是個頂頂有情懷,頂頂有詩意幻想的孩子,他們一定會好好培養這個孩子,一定會的!
也許只是也許,世事若盡能如人意,世上便不會有也許這一說。
老劉說妻子年老色衰,可是當她找上門來,談歡只能看見優雅和從容,一如往常,沒有一般的正房太太的崩潰,沒有大喊大叫大吵大鬧,老劉的妻子很平和,平和底下有一股韌勁,談歡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忘掉那天給自己的震撼,面前的婦人弱弱的,大有四兩撥千斤的架勢。
婦人沒有多說,她給談歡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老劉的妻子叫文新,很普通的名字,實在也沒有什么記得的必要。很早之前,男女的婚姻還是很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哪怕文新是個能有機會上大學的新派學生,也是擰不過這些規矩,老劉是她的大學同學,大學沒畢業,劉家挽了人出來說親。媒人見多識廣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提著兩只老母雞坐進文家的客廳,事還是那個事,話到嘴邊卻不是那個味,文家倒是沒給媒人什么臉色看,是劉家的媒人自己先失了氣度,三言兩語,話不投機,婚事自然是無果。
他們還是同學,還得天天見面,提親未成,畢竟沒有傷了和氣,車路不通還有水路,條條大路通羅馬,管他用什么辦法,最后到羅馬了不就成了嗎?
大學一畢業,老劉受人資助單身出國去了,他沒有給文新什么承諾,甚至出洋那天都沒有告訴文新,大抵上老劉心里還有一點點的期許,等自己學成歸來,郎有情妾有意,豈不是美事一樁?何況男兒有志在四方,不在兒女情長。
老劉出國第二年,文家人把文新介紹給了楊家的孩子,是不是心甘情愿的,總之她是嫁進去了,文新愛她的丈夫嗎?顯然是不愛的,否則她不會在老劉歸國后就急急忙忙毅然決然跟丈夫離婚,既然不愛,為什么要嫁進楊家呢?文新不說,沒有人知道。
老劉在大洋彼岸是鬧過不少桃色新聞的,畢竟沒有婚姻,單身出國的老劉學成后單身回來,出去見過大世面,視野很不一樣了,他再去拜訪老同學,文新已經是一個四歲孩子的媽媽,她是女人,女人的花期,實在是太短了。
老劉實在沒費多大的氣力就說服了文新離婚再嫁給自己,老劉求好友給自己謀了份事,很體面,養一個老婆,乃至很多個,想來都是沒有問題的。文新離的干脆,家,不要了,孩子,不要了,她是金絲雀,籠子門開了一個口,她該飛出去了。
老劉出國很學了些西洋文化,他有很多女朋友,個個都和他稱知己,他愛交朋友,哪怕娶了文新也是如此,他娶文新的時候文新不過31歲,還年輕貌美,老劉想要孩子,文新的肚子一直傳不來好消息,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就行了不是嗎?老劉告訴很多女人,他想要個孩子,但是老劉依舊沒有孩子。是文新的錯嗎?文新是有孩子的。那是別的女人的錯嗎?未必,答案在后面慢慢也被驗證。
老劉這輩子是不會有孩子的。
文新為了離婚和家里決裂,失去了靠山,老劉風流成性,她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的籠子拴的太緊,她飛不出去了。
老劉說,他是文人,文人,哪有不風流的?
談歡知道婦人的來意,她曾抱著一百二十分的幻想,希望這位太太能給她讓個位子,現在幻想破滅了,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何況文新要是愿意追究愿意鬧大,談歡的一切都會毀了。
一個能扔下自己親生孩子出走的母親,和林子里最兇猛的野獸,實在沒有什么分別。
談歡還年輕,還只有二十來歲,實在不應當用大好的青春和前途去做這一場注定會輸的賭注。
談歡和文新和解了,她主動退出了老劉的生活。
是老劉,老劉不滿妻子私自去找他的情婦,對著妻子又打又罵,一氣之下去找了談歡的爸爸,希望這位準岳父可以支持自己和他女兒的愛情,老劉的原意是要能傍上談歡的家世,文新又算得了什么?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不是,女人不過是墻角的牽;,花期短的可憐。
老劉算錯了,他低估了父親愛女的心,低估了書香門第謹嚴的家風,老劉從此和談歡的家無緣,他忘了,他只是再微不足道的一個人,談歡是個年輕女孩,談歡想找一個丈夫的的確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在一定的范圍內,她嫁給誰都不會委屈,著實是人盡可夫,只是老劉,從來不在這樣一個范圍之內。
老劉的工作幾經調離,終是永遠滅絕了晉升的機會,這倒還算一個體面的結局,談歡被嚴加管束,加之心靈的創傷太大,渾渾噩噩混了不少日子,不想就把自己混到了37歲,在這個社會上37歲的單身女人,不是生理有病就是心理有病,沒有人會理解和體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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