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后驚夢
春日午后,暖意融融。公主府的后花園里,枝頭偶有新芽,地下幼草尚未成叢。幾只蝴蝶追逐著才剛盛放的花蕊,迫不及待汲取春天的芬芳。
如此良辰美景,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打瞌睡……
趙錦躺在秋千架上,上眼皮兒和下眼皮兒打架。手中的書不知不覺滑落在地,喧囂的風將書頁吹得嘩嘩作響。
睡眼朦朧中她依稀看見花圃枝杈間有一人,白衣纖塵不染。那人信步走來,腳不沾塵。
他的頭發未束成冠只是用簪子輕輕挽起,如瀑青絲垂落在周身。一時風起吹動他的衣角和發絲,腰間環佩輕撞發出玲玎聲響。
這一身的氣度,像極了翠微觀里仙風道骨的俊俏仙長。
眨眼睛“俊俏仙長”已至眼前,她看見一塊純白渾圓的玉佩和一枚的方型印章系在他腰上。尚未看清上面刻的字,他已彎下身撿起地上的書。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他薄唇輕啟讀出那一頁的內容,不贊許地搖了搖頭將書本合上,不知從哪里拿出另一本,朝半夢半醒的她搖了搖,
“殿下,今天該讀《禮記》了。”
瞧瞧,此人言否?怎么長的這么好看聲音又這么好聽的人,一張口就是這么沉重的事情,簡直太煞風景了。
趙錦有些賭氣,索性再次閉上眼睛不去理會。只是這一次還沒等入睡,腦門上便迎來了重重一記敲。
……
“咚!”一聲巨響如夏日驚雷在耳邊響起,眼前景物飛速扭轉,再睜開眼竟是在紫宸殿中。
趙錦動了動麻木的四肢,抬手撫上疼痛的額頭,心道難道是剛才睡著磕到了腦袋?
今日實在是有些反常,都說春乏秋困,如今都入了冬了怎么還如此困乏。
紫金大香爐中幾縷輕煙裊裊升起,又在空中四散開來,無意中織就了一張霧網成為屏障,似要將人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剛才夢到的場景依稀是春日的高陵公主府,自從登基后就很少回去住了,不知怎么會突然夢到。
“陛下怎么沒到床上安眠,小心著涼了。”紫宸殿起居女官吉祥小心撥開珠簾,走了進來。
趙錦眼皮稍微動了動,沒有作答。她拼命想要回憶夢中那人的容顏,卻發現越來越模糊。
吉祥接過婢女遞上的濕巾,低頭捧到她面前。
趙錦輕嘆一聲,剛才夢中情景竟然已經忘得干干凈凈,像是四散的輕煙,越是想要留住,越是容易被逃掉。
內宮總管馮亭親自奉了醒神茶過來,她已經被吉祥扶著來到外間,看著還不大有精神。
“陛下,外面下雪了。”馮亭低頭放下茶盞,隨口道。
“哦?今年的雪倒是來得早。”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馮亭道:“都說瑞雪兆豐年,今年剛入冬就下了雪,一定是陛下福澤深厚、蒼天庇佑,來年定是萬事順遂!”
趙錦輕哼一聲,嘴角微微上揚。到底是從小在她身邊侍候的人,就算是拍馬屁的話說得也不會讓她厭煩。
將近申正時刻,吉祥低聲道:“陛下,原定了今日召沈相前來紫宸殿議事,眼下快到時間了。”
趙錦一愣,倒把這事忘記了,她略一思忖,吩咐馮亭:“你去崇文閣一趟,就說朕身體不適。”
“遵旨!”馮亭躬身退出殿外,不過片刻即返,他臉色有些奇怪,猶疑回道,
“陛下,沈相已經在殿外等候,聽聞龍體不適想要當面問安。”
趙錦擰起眉頭,此刻她并不是很想見到沈晏。害怕一見面他就要扯一通君君臣臣的虛禮,而她也要打起精神來應付他。
沈晏這個人哪里都好,就是啰嗦愛說教。
吉祥見狀主動請纓前去應付,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回來,一臉疲憊看起來元氣大傷。
趙錦好奇:“如何?”
“回陛下,沈相已經走了。”吉祥頓了一下,又道,“其實,沈相也是關心陛下的龍體安康……”
趙錦再次蹙眉,吉祥識趣閉嘴,殿內一時靜默無言,許久由馮亭打破了沉默。
“陛下,今日是歇在紫宸殿還是去哪一宮里?”
“關雎宮。”
她正想出去走走,在這里呆了快一天了確實有些憋悶,想起方才馮亭說下雪了,也不知道她的皇夫現在在做什么。
吉祥連忙拿出一件狐皮內里的大氅,仔細幫她披上。
即便如此剛出殿門的那一刻,趙錦還是感受到了寒冬的凌冽。涼氣入體激得一陣戰栗,她忍不住將自己裹得更嚴實。
雪下得不是很急,地上尚留著不久前人走過的痕跡。順著腳印的方向一路延伸,能夠看到尚未走出宮門的沈晏。遠遠的朦朧的一個人影看得不真切。
但她知道那是他,除了他也沒有別人了。
也許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沈晏突然轉過身回望。她心里咯噔一下,還是有點心虛,畢竟剛剛還在裝病,這會子就跑出來。
隔著肆意的風雪,兩人遙遙相望,一時無語。
趙錦想起第一次見到沈晏的時候,那年他新科及第,瓊林宴上風光無量。
彼時只有十六歲的沈晏,不負少年天才之名一舉拔得金榜頭籌,在清河沈氏光輝的族譜上再添一道榮光。尚有些青澀的少年,站在太傅伯父的身側,接收往來不絕人員的道喜。
皇祖母牽著年幼的她走過去,七嘴八舌的人群陡然安靜下來,眾人拱手行禮自動讓出一條路。
“陛下萬安,公主殿下萬安。”他長揖一禮,寬大的衣袖震起縷縷清風。
皇祖母揮手示意眾人免禮落座,低聲告訴她誰誰都是什么職位,新科才子里誰誰是出自哪個家族。
而她只是好奇地打量著沈晏,她從未見過這么年輕的狀元,也沒見過有人能把狀元服穿的這么好看。
奇怪的緋紅色,像是火紅石榴裙被雨水洇濕褪了色,頭頂帽子還插著兩只夸張的翎花。可是穿在他身上就不一樣,反而襯得肌膚雪白發亮。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沈晏愣了片刻,對她綻放出一個大大的友善的笑容。
他一笑趙錦的心就漏跳半拍,這位狀元郎不僅年紀輕,樣貌亦是十分俊俏。旁邊探花郎雖然也面容清秀,但是和他比起來就是蒹葭倚玉樹。
沈晏。
她在心里默默記住這個名字。
要是能回到過去,趙錦一定對年幼花癡的自己致以深深的鄙夷。呸!天下烏鴉一般黑!叫你對他另眼相看,后悔了吧!
而如今風雪不解意,自然是不會為他們讓開一條道路,沈晏也不會對她綻放那樣純粹的笑容了,他變成了沉穩持重規矩有禮的沈丞相。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任何言語,不向前一步也不告退。趙錦升起莫名煩躁,這些年朝堂上下,她都被他這種目光注視著,言行舉止不能有絲毫差池。
不過嘛,看都看到了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她只好在沈晏“友善”的凝視中,臉不紅心不跳、端莊地走向關雎宮。
何沅是她的結發夫君,他們成婚于先皇在位的最后一個年頭。登基第一天,她就封了他為皇夫,賜居關雎宮。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詩經三百《關雎》為其首,之所以取了這兩個字,也是為了彰顯獨一無二的情意。
縱然風云變幻、世事無常,或許將來未必能事事如意,我依然想要為你守住最初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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