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在屋檐下鋪了厚厚的氈毯，擺上小桌子和坐墊，趙錦坐在臺階上捧臉觀望院中。

        她眼珠子跟隨李成蹊手上的動作而動，看著他手腳麻利地將小羊在鐵篦上來回翻轉(zhuǎn)，間斷刷上香油和醬料。

        半個時辰之后，肉香四溢。李成蹊將兩面金黃的羊肉從烤架上取下放在事先準備好的木盤里，大餐已然成型。

        “好了嗎？”趙錦迫不及待起身蹭過去。

        看著她如饞嘴貓一樣，李成蹊笑彎了眉。他拿起利刃一劃片下一塊肉來，蘸上醬料送到她嘴邊。

        豈料想趙錦一看到他拿刀揮舞的熟悉動作，一下子就想到剛才看到的開腸破肚的血腥場面。食欲瞬間消失無蹤，胃里又開始翻江倒海。

        她僵著臉向后躲去，卻被他圈在懷里。眼睛被蒙住，后腦勺撞在他結(jié)實的胸膛上，耳邊傳來一句略帶命令的“張嘴！”

        她下意識張開嘴巴，一塊香氣四溢的烤羊肉被塞了進來。

        趙錦閉眼感受了片刻，咦？皮脆肉嫩、肥而不膩，果然是人間美味！

        她拉下遮擋眼睛的手臂，從李成蹊手中奪過利刃自己上手片肉，將之前的事情完全拋之腦后。

        李成蹊哭笑不得，女人真是善變！

        雪宮的御廚戰(zhàn)戰(zhàn)兢兢，終于到他發(fā)揮作用的時候了。他按照李成蹊的交代將羊肉割下片成厚薄適中的小片兒，又將羊骨剁碎分別裝在盤里，配上調(diào)料與春餅。另備幾樣可口的小菜，一并端到桌子上。

        李安則親自去酒窖取了兩壇酒來，跪在桌邊低頭斟酒。

        趙錦端起酒杯輕抿一口，清甜醇香，是青梅酒。卻見李成蹊喝的是另一只壇中的，心中好奇：“你的是什么酒？”

        “陛下要不要嘗嘗？”李成蹊鳳眸微瞇、嘴角帶笑，沖她晃了晃酒杯。

        趙錦乖巧地點了點頭，李成蹊把手中的酒杯湊到她唇邊。入口近似于無味、清淡似水，再嘗一口還是一樣的味道。

        她睨向李成蹊：“貴君大人這口味還真是獨特。”

        “陛下可不要小瞧。”李成蹊嗤笑，“此酒名為將軍醉，是西北大漠傳來的。雖入口清淡卻是后勁十足，據(jù)說連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都不敢喝超過三杯。”

        “宣威將軍能喝幾杯？”趙錦眨巴著眼睛，認真思考。

        李成蹊伸出三根手指：“正好三杯。”

        趙錦又指向他：“那你呢？”

        李成蹊再伸出兩根手指，洋洋得意道：“五杯。”

        “呵……”趙錦不服氣，“朕也能喝，你瞧著吧！”說罷搶過他的酒杯一飲而盡。

        李成蹊阻攔不及，眼睜睜看她一口氣喝下整杯，心下駭然。見她又將手伸向酒壇，他眼疾手快地抱走藏在身后。

        “給我！”趙錦睜大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李成蹊笑得心虛：“陛下不要胡鬧，這酒可喝不得了。”

        趙錦“啪”地一拍桌子，旁邊侍奉的宮人們抖著身體跪了一地，她又重復了一句：“給我！”

        “不給！”李成蹊用最慫的語氣說出最狠的話，心中大為懊悔。

        就不該拿這酒挑逗她，這下慘了要出大事，看她這樣子將軍醉的后勁已經(jīng)上來了。

        趙錦冷哼一聲，直接撲在他懷里兩手向他身后摸索。

        李成蹊無奈，趁她不備拿起酒壇一個旋身掙開，站起身退后兩步。

        唔……趙錦腦袋暈乎乎的，掙扎著爬起身來。正好就看到李成蹊仰頭將整壇酒飲盡，然后壇口朝下向她示意：“沒了哦！”

        嗯嗯嗯？？？剛才看到了什么？

        “李成蹊！！！你你你……大膽！放肆！不可饒恕！”她搖搖晃晃撲過去，卻左腳絆住右腳，霎時天旋地轉(zhuǎn)。

        “小心！”李成蹊丟下酒壇雙手接住她。

        “你……你……”趙錦緊緊攥住他的衣服，身體搖搖欲墜。

        李成蹊將她抱住，主動乖巧地認錯：“臣有錯！大錯特錯！請陛下責罰！”

        “哼！”

        這將軍醉真是名不虛傳，趙錦感覺自己全身飄忽忽的，腳底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腦袋時而清醒時而模糊，身上也開始慢慢發(fā)熱。

        李成蹊半抱半挾地將她帶出凝香院，正欲前往寢宮。他自己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腦袋沉得要墜到地上，只是尚有幾分清醒罷了。

        突然懷里的人大力掙脫出他的挾制，猝不及防兩人一起跌倒在雪窩里。

        “咦？這是什么東西怎么亮晶晶的！”趙錦趴在李成蹊身上抓起地上的雪，一臉困惑。

        李成蹊被她砸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眼冒金星。現(xiàn)在又聽見她說這話，恨不得閉上眼睛當場去世。

        “這是雪啊！”

        “咦？那里怎么有個□□……”趙錦指著雪宮背后的鳳凰山，眼神呆滯。

        “那是雪山啊陛下！”李成蹊泫然欲泣。

        對方不知道是沒有聽到還是沒有聽懂，反而拉起他的手掙扎著要起身：“快，我們快順著□□到天宮去！”

        李成蹊哭笑不得，拼命拽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回拉。

        李安一路小跑到兩人身邊，他欲將李成蹊扶起，無奈身上還壓著一個人。去扶女帝吧，這……好像又有點不太敢，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恰在這時馮亭帶人尋過來，李安瞬間像看見神兵天降一樣激動不已：“馮總管！”

        “陛下，貴君大人，這是怎么了！”馮亭飛速奔來。

        李成蹊看到馮亭焦急的臉出現(xiàn)在視野中，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他伸出來的手，聲音如游絲般虛弱：“快！快把陛下扶回寢宮。”

        馮亭依言將趙錦小心扶起，誰知對方忽然一下甩開他的手又跌回李成蹊身上。

        她雙手摟住李成蹊的脖子扭頭瞪向馮亭：“我不！”嘴巴高高嘟起，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馮亭楞住，一過來他就聞見兩人身上濃重的酒味，看來是真的醉得不輕。他只好上前，試圖再次將她拉起。

        只是這一次一看見他伸過來的手，趙錦就哇哇大叫：“不要不要不要！”她蹭到李成蹊耳朵邊上，灼熱的呼吸噴灑而出，“桃溪，我們快到天宮去，不帶他們一起。”

        李成蹊吊著一口氣無語望蒼天，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這就是！

        馮亭汗顏，實在是沒法子了。他垂目半跪在李成蹊身邊：“貴君大人，還是請您把陛下背回去吧。”

        李成蹊：“……”以后誰再跟他提將軍醉，他就跟誰翻臉！！！

        ……

        頭痛欲裂，身體好像在大海上飄著一樣，忽然一個浪花翻過來，將她拍打上岸。趙錦霎時睜開眼睛，頭頂帷幕忽遠忽近地飄著。她撐著手爬起來按上太陽穴，唔……好痛！

        馮亭聽到動靜躬身入內(nèi)：“陛下，您醒了？”在看到她招手之后過去將她扶住，“眼下剛?cè)胍箾]多久，陛下不如再睡會兒？”

        “不用了，扶朕下床。”趙錦并無困意，只是還有些飄忽。

        馮亭依言將她扶起來到外間坐下，他沖門口一招手一碗醒酒湯就端上來了。

        趙錦艱難地小口喝下，她只記得在凝香院吃了李成蹊親自做的烤羊肉，還喝了酒。然后……然后就在寢宮的床上醒來了。

        噫，怎么感覺中間少了點啥？

        “朕，喝醉之后沒有做出什么逾矩的行為吧？”

        馮亭正在加湯的手一抖，還好低著頭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迅速調(diào)整語氣平靜道：“并無。”

        “嗯？”趙錦瞇起眼睛。

        “陛下恕罪！”馮亭撲通跪下，“其實……其實……”

        其實什么呢，就是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后，李成蹊哇地一聲慘叫，最后還是不得不認命地爬起。

        本來就已經(jīng)醉的有點暈乎了身上還壓著一個人，他掙扎了幾次都沒有起來。還是馮亭和李安聯(lián)手，將地上分不開的兩個人一起撈起來。

        期間趙錦還一直扭動不讓他們拉扯，嘟嘟嚷嚷要和李成蹊一起順著天梯到天宮去，一個不留神眾人又一起跌回地上。

        李成蹊半弓在地上形容狼狽，趙錦半個身體的重量還掛在他脖子上。偏生這時候缺心眼的李安還來了一句“好了好了！這下可以背上了！”然后和馮亭一起把她抬到他背上。

        馮亭和李安一左一右攙扶住李成蹊，其他宮人亦護著四面八方。幾乎是把兩人架著拖回來的，一行人踉踉蹌蹌無比艱難地回到寢宮。

        剛到寢宮門口李成蹊就昏過去了，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把昏睡的兩人各自抬到床上。叫來隨行御醫(yī)確認過只是醉酒無他損傷，然后更衣洗漱才算罷了。

        趙錦目瞪口呆地聽完他的描述，不敢置信：“朕，喝醉后真的那么無理取鬧嗎？”

        何止啊！馮亭心想還沒有描述趙錦兩次甩開他的手，嘟嘴撒嬌賣萌的場面呢！不過，算了算了還是別說了……趁著她發(fā)呆之時趕緊請辭、躬身退出。

        趙錦又獨自靜坐了約莫半個時辰，逐漸緩過來了這才起身走到寢宮外。

        “陛下，沈相自京城送來密函。”馮亭自臺階下步上。

        哦？不過三兩日即回，什么事還值得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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