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很快就吞噬了光明，夜空中只有幾顆星星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月亮忽隱忽現(xiàn)與云層交相追逐。

        一層窗紙之內(nèi)是燈火通明如同白晝，紫宸殿內(nèi)宮人們魚貫而入捧上晚膳，吉祥站在桌子邊上一一接過擺放整齊。

        李成蹊拿起湯勺舀出一碗濃濃的鯽魚湯放在趙錦面前，別有深意：“陛下喝點湯，好好補補身體�！�

        呸！你才應(yīng)該補呢！趙錦兇狠的目光瞪過去，無奈此刻她面上潮紅未褪、眼含水霧，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她拿起一旁的玫瑰清釀咕嘟嘟灌進肚里，入口透徹心扉的涼意拉回了些許神智，她索性抱住冰冰涼涼的瓷瓶不撒手。

        李成蹊舀起一小勺鯽魚湯在嘴邊吹吹，送到她嘴邊，見她賭氣地扭過頭去也不生氣，轉(zhuǎn)而把湯勺送到自己嘴里。

        “啊，這湯好生鮮美！陛下真的不要嘗嘗？”

        趙錦冷哼一聲，未做理會。

        李成蹊連聲嘆氣，再舀一勺送進自己嘴里：“簡直是人間美味�。　�

        趙錦轉(zhuǎn)頭陰惻惻道：“既然好喝你就多喝點，把這一盅全部喝掉一點都不能剩！”

        “好哇，陛下恩典豈可辜負。”李成蹊聞言輕笑，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瓷勺和碗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哼！”趙錦氣鼓鼓地拿起一個荷葉餅，拼命往里面塞茄鲞。

        而李成蹊竟然真的開始一口一口地喝湯，間或也夾幾筷其它的菜放到她碗里。

        茄鲞嫩滑荷葉餅清香，兩者一濁一清完美配合生出別樣的口感，油而不膩、清而不淡。

        趙錦滿足地閉上眼睛享受，把所有的愁思都拋之腦后。

        咦？不對，為什么要有愁思？她牙齒一頓差點咬住舌頭，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早先想叫李成蹊是為了周珩的事情，結(jié)果被他一打岔全忘記了……

        她猛拍一下桌子睜開眼睛，李成蹊手一抖差點把碗扣在身上，他眨了眨眼睛無辜地看著她。

        周圍侍立的宮人也都瞬間垂下了頭，吉祥面露驚恐：“陛下？”

        趙錦訕訕一笑，感覺自己有點動作過大了，擺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不用伺候了。”

        吉祥如釋重負，迅速帶領(lǐng)眾人退出殿外。

        李成蹊揶揄：“陛下真是說風就是雨，看把人家給嚇得。這是又想到什么事情了，至于如此失態(tài)？”

        趙錦急急抓住他的手：“桃溪，你是不是認識挺多長安城中高門貴族家的年輕子弟？”

        李成蹊臉色突變：“陛下這是何意？”

        “哪天你張羅組織一場宴會多叫些未婚娶的少年來，須家世清白樣貌俊俏，最好性情也比較溫柔的……”

        她心中惦記著周珩的事情，自顧自往下說，完全沒有意識到表達方式容易造成誤會以及對面越來越差的臉色。

        李成蹊倏然抽回被握住的手，冷冷道：“怎么這種事情陛下就舍不得讓你心愛的顧時雨去，反倒要我去做了？”

        “這又關(guān)時雨什么事情？再說他怎么有你結(jié)識的官家子弟多……”趙錦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呵呵！是不關(guān)他的事情，陛下怎么舍得讓他傷心！”

        “讓你引薦幾個美少年怎么就傷心了……”

        話一出口趙錦才明白好像是自己沒說清楚讓他誤會了，她連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我自己想要……”

        李成蹊譏笑：“陛下既存了擴充后宮的心思，又何必遮遮掩掩�！�

        “真的不是！朕是給長陵王找的，他似乎有點喜歡男子……”

        “呵呵！陛下連這種拙劣的借口都能說的出，還給長陵王殿下找的，怎么不說是給我找的？”

        趙錦貧嘴：“你要是想要，也給你找一個唄……”

        李成蹊氣得快要吐血了，推開她起身就走。趙錦這才慌了，死死抱住他的腰往后拽。

        “你別走！真的不是那樣的！”

        “不是哪樣的啊？”

        于是趙錦只得把事情向他講清楚，從今天上午京兆尹馮祿講的話，一直到中午宴請周珩宴會上的交談。她大致描述了一遍，中間也免不了加了一些自己的判斷與想象。

        李成蹊驚疑未定：“可是長陵王殿下也沒有親口承認他喜歡男子啊……”

        “這還用親口說嗎！”趙錦神神秘秘湊近他耳邊，“你不知道阿珩他有些膽小害羞，這種私密你讓他怎么好意思直接說出口�！�

        李成蹊狐疑：“比起相信長陵王殿下喜歡男子，還是陛下想要擴充后宮更加合情合理�！�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到時候宴會朕寸步不離你左右行了吧，絕對不靠近那些美少年！”

        李成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卻又忍不住拌了一句：“只怕是能困住陛下的人，困不住眼睛和心。”

        見他不惱了趙錦也露出笑意，深情執(zhí)起他的雙手：“那眼睛和心也都交給你行不行��？”

        “陛下說話可真是不嫌害臊，這話不知道對幾個人說過呢�！泵髅髂樕喜夭蛔�歡喜，嘴上還不肯認輸。

        “你看看你又來了是吧！本來昨天晚上去找你就想說明白的，結(jié)果你不讓朕進門�！壁w錦無奈，“之所以讓時雨幫忙打理宮中事物，那是因為朕想讓你主持年后的春祭�！�

        李成蹊略有驚訝，沒想到她有這樣的安排。其實他早就不生氣了不過是死要面子，現(xiàn)在再聽她說了這話心中不免升起感動與慚愧。

        趙錦一把將他拉回餐桌前坐下，出言調(diào)戲：“我看你呀不用吃飯了，一天天的吃醋都吃飽了�！�

        李成蹊順水推舟端起湯碗：“那可不行，陛下明明欽賜了鯽魚湯，不喝完豈不是不恭敬？”

        “那貴君大人可要把湯喝完了，皇恩浩蕩啊。”

        “是！臣遵旨～”

        有了剛才那個小插曲桌子上的菜已經(jīng)涼得差不多了，也只有陶盅里煨的鯽魚湯還是熱的。趙錦在各個盤中夾了一遍頓覺無趣，不得不放下筷子。

        李成蹊又把湯勺湊過來：“喝不喝？”

        “喝！”

        這一頓飯吃得耗時良久，等到吉祥帶著人撤下碗碟收拾干凈，已經(jīng)快要月上中天了。

        李成蹊笑意盈盈：“陛下不如與我一道回南華宮？”

        趙錦看了一眼窗外，雖然有月亮和零星幾顆星辰，但是夜空還是黑黢黢的。她猛然搖頭：“不去！”

        “那陛下今晚就只能孤零零一個人入睡了，長夜漫漫啊�！崩畛甚钃u首嘆息、轉(zhuǎn)身欲走。

        “你也別走！”趙錦拽住他的袖子，淚眼汪汪，“你今晚在這兒睡吧�！�

        “陛下可真能折磨人啊�！崩畛甚杩扌Σ坏�。

        說的是讓他睡在這兒卻是不可能睡床上的，大雍立國之初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紫宸殿乃天子寢宮后妃不得留宿，所以他只能窩在榻上。

        如果讓他在舒適的南華宮軟床上和紫宸殿堅硬的臥榻上選擇……李成蹊看了眼對他發(fā)動眼淚攻勢的人兒，認命地選了后者。

        待兩人洗漱完畢，已經(jīng)有人放了一條厚厚的棉被在榻上。李成蹊伸手摸了摸，還算湊合吧……

        等把趙錦送到里面床上掖好被子，他這才走回來在榻上安眠。不得不說這個地方白天略做小憩還算可以，晚上睡覺就差點意思了。

        夜深人靜、涼氣襲來，李成蹊瑟瑟發(fā)抖地裹緊棉被，只是被子卻像堅硬的生鐵一樣怎么都捂不熱。

        趙錦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尤其是外間還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猛地掀開被子爬下床。

        一出去就看見李成蹊像蠶蛹一樣蜷縮在榻上，她悄悄靠近拽了拽被角，李成蹊裹著被子坐起身來睡眼惺忪地與她對望。

        趙錦心有不忍：“要不……你也到里面床上去睡？”

        李成蹊瞇著眼睛笑：“只怕我今晚上了龍床，明天上參的奏折就要堆滿陛下的書桌了，我家老頭子也會大義滅親搞死我�！�

        趙錦癟嘴：“哪有那么嚴重！祖制是祖制，也沒有那么多人遵守，英宗、德宗朝具有寵妃夜宿紫宸殿�！�

        李成蹊沖她擠眉弄眼：“陛下不是要學先女帝立志做明君嗎，怎么凈記得這些后世史書口誅筆伐的風流韻事？”

        “呵，朕可比不了皇祖母！反倒是你，敢不敢做一次禍國妖妃？”趙錦出言挑釁。

        “有何不敢？”李成蹊丟開被子跳下榻，一把摟住她的腰，“禍國不敢當，禍君還是可以的。”

        她伸掌抵住他前傾的身體：“只是讓你進去睡覺，不準做別的�！�

        “自然是睡覺，陛下以為是什么呢？”不等她接話李成蹊又故作訝異，“原來陛下是想做點別的什么啊！嘖嘖嘖，瞧瞧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真是一點都不純潔。”

        趙錦忍不住翻白眼，真的是好無恥的一個人��！她氣得轉(zhuǎn)身就走，那人卻像狗皮膏藥一樣貼在她身上跟著移動，最后兩人雙雙跌倒在龍床上。

        李成蹊摸向她的領(lǐng)口：“陛下睡覺還穿這么多衣服，不熱嗎？”

        “不熱！特別冷！”趙錦往床里面躲了躲。

        “冷啊，聽說人體相擁取暖最快。還好有我在這里，不然陛下一個人可怎么辦？”他跟著挪動過去，輕車熟路地解開她的衣帶，褪去睡衣。

        趙錦眼睜睜地看著身上衣服頃刻間被除去，竟然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還有沒有天理��！

        不僅如此，下一刻一具灼熱的身體已經(jīng)貼了過來，燙的她心驚肉跳。

        “你走開一點，熱死了！”

        “怎么又熱了？陛下忽冷忽熱的該不是發(fā)燒了吧？”一雙手在她肌膚之上游移，一寸寸拂過。

        趙錦怒吼：“你不碰就不冷也不熱了！”

        “不冷也不熱不就是沒有溫度了嗎，那怎么行？還是要多多撫摸才好。”李成蹊嬉皮笑臉繼續(xù)施為。

        趙錦再也不想跟他說話了，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就當是遇見鬼壓床！

        困意席卷而來，稀里糊涂已然入夢。夢中有千層火焰在她周身盛放，火苗越積越大化作一團烈焰侵入她的身體將她一同燃燒。

        方寸之外卻是無邊雪地、冰封萬里。寒風呼嘯似要沖破灼熱的火層，冰火交融撞擊出絢麗的光彩。

        傳說中有一種幽羅浮屠香可通陰陽兩界，需用體溫烘出暖香溫如軟玉，方可令死者復(fù)生重溫鴛夢一場。

        玉肌生香蝕骨銷魂，輕紗羅帳一放便是醉夢到天明。十年陽壽頃刻盡，閻羅笑收得來饗。

        多少癡情人以命相償，所求不過一夜纏綿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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