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青青子衿
古往今來青樓大抵都是一副模樣,美貌佳人,紈绔子弟,揮金如土,爭相風流,欲得花魁一夜千金難求。
趙錦打量著眼前男子,試圖從他身上找到對得起今夜大肆破費的特質,盡管她并非為此而來,但不可避免要掩人耳目。
坐在案邊的男子微微一笑,半垂眼眸,媚中帶羞,
“姑娘可還要聽曲,我新作了一曲隔岸花,尚未在眾人面前彈過,愿請姑娘品鑒、指點一二。”
這話說的委婉,實則是在表現親近之意,你瞧,方才大庭廣眾之下的曲子人人都聽得,但現在是為你單獨演奏的。
如果換了一個人多半會聞之欣喜,但趙錦這會兒惦記著公孫春意,不知對方看到她遞上的半邊玉佩是何反應,沒多少心思和美人推拉調情。
“那倒不必,剛聽過一曲,再聽就乏味了。況我又不是樂師,不過聽個熱鬧,何談指點。”
她語氣并不和善,男子將要落下琴弦上的手顫了一下,狀若無意地收回,一抬眸仍是一張姿容絕色的笑臉望著她。
“好,既如此就不煩擾姑娘清耳了。”
他盈盈起身,步履輕柔地走到她面前,挨著坐下,如玉柔荑倒了一杯酒在鑲珠金杯里恭敬奉上。
“你叫什么名字?”趙錦接過酒杯,隨口道。
“子衿。”
男子說話時并不直視人眼,往下錯開些許,一副溫柔和順模樣,眼角眉梢又是勾人的風流。
趙錦頷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名字不錯。”
子衿垂眸聽著,見她一杯飲盡,提壺又續上一杯,“但為君故,沉吟至今。能得姑娘喜歡,子衿不枉此生。”
趙錦心中微動,他接的下句并非詩經原篇,而是魏武求賢新作,雖仍表思慕之意,但一介青樓男子能有此學識和心懷著實難得。
“你抬起頭來。”她半帶命令的口吻說道。
子衿聽話抬頭,帶著三分歡喜七分羞澀望進她眸中。
媚眼如絲,身段柔軟,氣縷盤旋間散發著淡淡的烏沉香,端的是一個媚色無疆的花魁,一襲青衫在他身上不顯冷清,平添風流。
“你果然惹人喜歡,看來我這銀兩花得不冤屈。”趙錦看著美人,說了句玩笑話。
子衿淡淡一笑,規矩有禮,沒有被調侃的尷尬也無沾沾自喜之態,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含著繾綣深情,
“姑娘來此是為消遣,子衿雖不才,但豈有讓姑娘掃興而歸之禮。”
趙錦看著他的笑眼,仿佛跨過千山萬水歲月流長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白衣公子,廊下撫琴,一笑傾國傾城,一言奪人心魄。
“我認識一個人,比你還要好看,只是不如你討人喜歡。”
她話中有些遺憾,也有些自己未察覺的失落,子衿聞言愣了一瞬,旋即轉開笑顏,
“能得姑娘如此稱贊,必定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只可惜我沒有福氣一窺仙顏。”
“沒什么好見的!”趙錦嗤之以鼻,“他雖然長得好看,但是脾氣差得很,很是惹人討厭,白瞎了一副好容顏。”
“既是絕色美人,難免恃才傲物。”子衿笑笑,再次添滿酒杯遞到她面前。
“不必了。”趙錦推開,順勢撫上他的臉頰,指尖描摹,喉中化開的酒意帶著幾分迷人的醉,將眼前臉龐幻化成另一副模樣。
那個人如果也這么聽話就好了,她這樣想著,又覺得荒謬,什么時候開始為他心亂了。
子衿握住她的指尖,輕輕吻了一下,見她沒有拒絕便又靠近些,攬上她的腰肢,欲吻她的唇。他自然知道來這里的客人不僅僅是為了喝一杯酒,聽他一席話的。
一縷清香自懷中逶迤散開,初品柔和卻綿長不斷,壓過他的烏沉香,不顯山露水已將霸道盡展。
子衿不知為何物,但覺心神清明,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再看懷里人一臉的清冷淡漠,狎昵的心思被沖去大半,一時怔住不知所措。
趙錦將他推開,未再多言,一道清淺的叩門聲響起,公孫春意嬌媚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子衿匆忙去應門,來人打量一眼屋內二人,意味深長一笑,吩咐子衿門外守候。
“公孫娘子可細細看過那塊玉了?”待門關上,屋內只剩下兩個人,趙錦問道。
公孫春意盈盈一笑,在她對面坐下,“姑娘這玉是從何處所得,不知另一半又在何處。”
趙錦遞出的是屬于柳賢的半塊玉,縱然何沅的一半也在手中,她卻不愿意輕易予人,此刻便半真半假道,
“那玉是我夫君的,另一半倒不知曉了,不過公孫娘子既然認得此玉,想必半玉還是整玉不妨礙什么。”
“是不妨礙什么。”公孫春意輕聲一笑,“不知尊夫貴姓。”
“姓何。”
趙錦察覺到她說出這個字時,對面的人眼睛亮了一下,然后便被云淡風輕帶過,緊接又問,
“可否請來一見。”
趙錦道:“他不在此處,我正是代替他來探訪舊事,公孫娘子若是知情還望不吝告知。”
公孫春意一雙媚眼看著她,除了眼角散出的細紋,仍是一張少女般的容貌和嗓音,動情地說著絕情的話,
“那就不好辦了,姑娘所說之事我分毫不知。”她將半塊玉奉還,起身拉開房門,喚回子衿,盈出一張完美無瑕的笑臉,
“公孫樓只為尋歡作樂,姑娘一擲千金,切莫浪費了良辰。”
趙錦看她搖曳著款款身姿離去,微微皺眉,猜不透她是何心思,心中想著如今何沅遠在長安,必定讓她見不了面了。
“子衿!我的子衿在哪里?”
門外又傳來一聲女子聲音,不同于公孫春意的嫵媚,也不似子衿等人的纖柔,輕快明亮,像春日江南煙柳畫橋下的翠鳥彈水、黃鶯高歌,非是樓中人。
子衿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小聲解釋,“是錢姑娘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出現在沒來得及關上的門口,膚白勝雪,嬌美無比,頭頂束發的金環熠熠生輝,配著一身云霞綴錦裙,很是嬌俏富貴。
少女直沖沖向子衿撲去,抱住他的手臂,“子衿,你怎么不等我來?”話中帶著孩童般的蠻橫,以及不悅。
子衿含羞想要推開卻被抱得更緊,求助的眼神望向趙錦,少女順著他的目光仿佛這會兒才看見屋內還有其他人。
“子衿是我的人,這位姐姐不妨到別處去,一應花費我全包了!”少女揚了揚下巴,一句話說的豪情萬丈。
趙錦輕笑出聲,起身撣了撣衣袍,“我正要走,美人就送你了,不用客氣。”
少女卻不領情,反倒因這句話傷了自尊心,撅起嘴道:“不要你送,你出了多少銀錢我雙倍奉上,誰稀罕占你這便宜!”
“是嗎……”趙錦打量著驕矜的少女,心中冷哼一聲,既然送你你不要,就不怪我了。
“今夜你是我買的,縱我不在你也得守著,天明之前不許旁人進屋。”她笑瞇瞇看著子衿,話中卻有威懾。
子衿一愣,連忙垂首稱是,少女聞言氣沖沖望過來,眼中聚了團散不開的火焰,“你是存心和我作對!”
“對,我是存心的,那又怎樣?”趙錦噙著笑意,眼神輕飄飄在她臉上掠過,再輕飄飄踏出房門,飄然離去。
身后仍是少女嗔怒的聲音,氣得原地跺起了腳,“你,你,你等著,別讓我知道了你是誰!”
……
大船靠岸,柳賢終于脫離苦海,住進嘉橘園中富麗堂皇的宮殿,數名奴仆侍候著洗去一身污穢,換上干凈新袍,坐在錦緞鋪就的臥榻上。
醫官細致地處理著傷痕,換藥,包扎,到了后面趙錦甚至揮退眾人親自上手,出奇地耐心,低著頭小心翼翼給他大腿繞上一圈白紗。
她頭頂發髻上帶了一頂重瓣花冠,每瓣花上鑲一顆細小的珍珠,自珠下再垂出一綹金葉流蘇,隨著她動作向前傾來,明晃晃奪人眼目。
柳賢怔怔望著她,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她頭頂的金光閃入眼中,像是數把金刀又扎在心上,他一把推開她,“你不必惺惺作態,又想出什么花招要來折磨我。”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趙錦瞪了他一眼,執意將余下紗布繞上,狠狠勒了一道,看他臉色痛苦一變,“你這人活該受罪,對你好你反倒疑心。”
她洗凈手,拿帕子擦干,在他身邊坐下,眼前人高傲地別過臉去不說話,她也不說,只是靜靜看著他。
“你這算什么意思,一時好一時壞的,打一巴掌給顆蜜糖。”柳賢終于出聲,恨恨盯著她。
趙錦從他話中聽出委屈,勾唇一笑,一副嬌軀壓過去,攀上他的脖子氣吐幽蘭,“那這蜜糖你是吃還是不吃?”
“我不……”柳賢一句話未說完已被堵住唇舌,她不由分說吻上去,攥住他手上不安分的掙扎,直到將記憶那份甘甜品嘗盡興才放開。
“嗯?你剛才說什么了……”她一臉壞笑地看著他因被輕薄而漲紅的臉,幾乎忍耐不住就要再次吻上去。
“你!”柳賢氣得說不出話,一雙眼眸因激動而泛起些許漣漪,雙手垂在兩側沒再去推她,只喘著粗氣倒在后方靠墊上,頗有自暴自棄的意味。
“之前那么欺負你朕確有不是,可是你的態度又好到哪里去?”趙錦湊過去,趴在他粉嫩的耳邊,難得溫柔,
“那天你咒朕死,朕都不生氣了,你也別再記仇了好不好。”
沒有等到回復,她忍不住抬頭去看,身下人緊閉雙眼不看她,貝齒咬在唇上微微顫抖,似乎壓抑著巨大的情緒,
“何苦來的,又招惹我做什么……”
這一聲嘆息如癡如怨,愛恨難分,似一縷清風回蕩九天。正所謂有情皆是孽,萬般不由人。
趙錦出神了一瞬,俯身抱住懷中美人,他的柔弱和孤傲糾纏出一股撕裂感,像是一只瀕臨破碎的木偶娃娃,讓人心生憐惜。
“……偏要招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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