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雪無痕
奇怪……我怎么沒感覺到痛？
姜月年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她的“大白”正站在身前，替她擋下了這致命一擊。
“�。�！”
血從他雪白的皮毛上滴落下來，洇濕開了一大片。比起姜月年的驚慌失措，白虎倒是滿臉若無其事，它伸著舌，舔舐著傷口，因它自己本就是劍靈，劍風這種東西對它而言根本無傷大雅。
“無礙�！�
它氣息沉著，身旁飄泛起的狂躁野風也安靜了許多。白虎是流不觴的劍靈，他不在身邊，它就沒有辦法發起進攻。不過，就算無法發起進攻，它也有辦法將人喚來。
劍靈無法召喚主人，但它受傷時，主人卻能感受到劍靈的異動，可以說，一切都在它的“意料之中”……
白虎仰天一嘯，這九天之上，風上翻的翅膀竟是不聽使喚地顫了幾顫。有人立于巔，仰著頭，可眸心似是睥睨一切，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姜月年才感受到了“人”與“神”之間的差距。
修仙者與凡人注定不同。
“師兄……”姜月年愣愣地看著，心里想著：這次恐怕又要欠他人情了。她含含糊糊地說：“這重鑄七竅劍需要用到的靈物……我打不過。”
“知道�！绷鞑挥x將白虎喚到自己身旁，先是摸了摸它的腦袋，之后再摸了摸他的傷口，不知怎的，白虎身上的傷口竟然奇跡般地復原了，姜月年揉了揉眼睛，剛剛涌出的鮮血……倒像是她的幻覺。
他的另一只手抓著緒離的衣領，手一松，直接將他扔到了地上。緒離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啊……！你……你是誰？怎么亂搶別人的佩劍？”
流不觴反手挽了個劍花，從“反手持”改到了“正手握”，這樣更加順手，也好方便發力。他開口便是一句：
“你要哪只翅膀？”
“……”
姜月年：見鬼了，這是隨口說說就能夠做到的事情嗎？不過……
她轉念一想：自己還沒見過師兄使劍呢！
劍宗中的劍修弟子們都沒有這個機會一睹師兄的風采，這回正巧被她給撞上了，肯定是要好好觀賞一番的。
她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指了指天空：“落了雪的那只�！辈贿^轉瞬之間，姜月年就把心中那一丁點殘存的“內疚”拋到腦后根去了。流不觴應了聲“好”，便騎著白虎，向那只遮天蔽日的翅膀飛奔過去。
“……”
“主人，這風……”
白虎本想提醒流不觴這風中的玄機，但看見流不觴直接擦亮劍鋒，芒光欲出，它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再多說了。
劍修向劍中傾注真氣，劍才會產生芒光，而芒光又為“劍氣之引”，白虎一直都清楚其中的威力。但……它的主人平日潛心修劍，不輕易動氣，怎么這回一反常態，動起氣來了？難道……
“主人，你是不是生氣了？”白虎與流不觴在神識海間交談。
“是。”
流不觴的神識是一汪注入海灣的清泉，他的聲音也泠泠淙淙，發出悅耳的嗡鳴�！澳銥楹尾还懿活檸藖磉@種地方，讓兩個人都落入險境？”
“這……這只風上翻在雪原上作惡許久，主人的尊師慕堯也曾有意要鏟除它，剛巧姜月年又需要鑄劍的靈物，我只不過是想一舉多得……誰知道……誰知道他們都打不過……”
說著說著，白虎的語氣越來越弱，它低下頭，乖乖認錯。
“算了。”流不觴穩固住神識，他的思緒已然回到了天元，“你只是初犯，我不會真因為這個而和你置氣的。”
白虎：廢話。你不會和我置氣，那是因為……
你的脾氣全都轉移到其他地方了好么！
烏黑發絲拂過他堅毅的眉眼，星目下是一柄銀白冷刃，寒光一閃而過，姜月年看見流不觴周身迸發出數道劍意。極致的劍意無堅不摧，即便，那只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白瓦劍，可落到了分神境界的劍修手中，竟變化作了另一種樣子：白瓦生流水，流水綿纏不絕，劍招也是如此。
姜月年：“這看起來根本不像劍招，反而像是……”
“引來天水�！本w離拍了拍衣服上的落灰，站直起來，“月年姐姐，其實……這是‘境界的碾壓’�！�
“師尊同我說過，越是深厚的大能，就越是會脫離出固定的架勢。但這招我能看出來，是弟子入門必學的‘疾突劍招’第一招——‘起勢’�！�
“唉，是我的劍太次了，沒辦法讓他發揮出全部實力�！彼难劾飺溟W著羨慕的目光。
看來，這就是緒離的畢生追求了。
風上翻將它的翅膀彎曲，對折了起來，羽毛看著像炎陽都無法穿透的濃重黑云。這就是它的“防御姿態”，密不透風的□□讓姜月年感到一絲窒息。風越來越冷了，凍得她不得不交疊起雙手，左臂依偎著右臂取暖。
“這個怪物……它好像真的相當厲害。緒離，你說他能打得過它么？”
“肯定可以�！本w離點了點頭。
“別的不說，那個人可是我們劍宗引以為傲的大師兄�。 甭牭竭@話，姜月年心里一驚：他果然還是認出流不觴來了。緒離本就知道鶴之與她的關系不俗，現在又來了一個大師兄……
這豈不是……離她暴露又更近了一步嗎？！
不行不行不行！
姜月年趕忙裝不熟：“是嗎？原來他是劍宗的大師兄啊，我都不知道他有這么厲害�！彼龑⒆约赫f成一個“只知鑄劍，對其他事情一無所知”的鑄劍師。
就算瞞不過十五……瞞得過初一也行啊！要求不多，能瞞一天是一天！
遠處，一聲巨響響徹上空。他們齊齊抬頭，看見那片“虛假的天”被撕裂出一道口子，“那是……被劍刺出的傷口？”準確來說，那是鵬鳥翅膀上的舊傷。這處破綻早已被流不觴察覺，剛剛那招的目標，便是此處。
風上翻也會疼痛，它開始凄厲地嚎叫，聲聲哀怨，像極了從鬼界爬到人界的慘命鬼，但它還是不愿意挪窩。一只彎似月牙大喙伸了出來，皎月捉流云，原來是它在清理自己的鵬羽，把自己的弱點重新遮蔽起來了。
“……？”
突然，它發現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緒離的眼睛驟然一亮：“月年姐姐，你快看！”
它越是遮擋，傷口就越裂越大，這是一個不可能遮擋得住的傷口，而剛剛那道劍氣也不是一道普通的劍氣。劍氣從舊傷處侵入進風上翻的體內，游經四肢百骸，來到了致命腹地。
劍氣繞著軀干游至靈核，時機已到。
并沒有姜月年腦海中設想好的轟轟烈烈的場景，一切都十分迅速，又十分平靜。
流不觴放下劍。
數個颶風組成的森林越來越矮，天上開始降下鵝毛大雪，像是要將吃進肚子里的東西一口氣全吐出來。風上翻盤踞在此地幾年，吸干了這里的靈氣，它隕落之后，就要一口氣把吃進肚子里的東西再還回去。
點點星白落到了流不觴的肩頭，腳步無痕，似是故人踏雪來�？伤灰婚_口，就總能打破周身那種仙氣飄飄的氛圍：“對了——”
“風上翻的翅膀，我忘記取了�！�
姜月年：“……”
我的好師兄，這你怎么都能忘��？！
君嫻想著他們估計是快要回來了，她吹熄燭火，躺下繼續裝睡。
她一晚上都在糾結該不該不告而別。
畢竟，她是無法心安理得地待在姜月年的身邊的。了無手眼通天，日后若是知道了這種事情，也會趁機將她給除掉。那個人行跡詭譎……她摸了許多年都沒摸透他的脾氣。
想到這，君嫻攥緊了被子，默默籌劃著該怎么離開。
門外傳來幾聲呼嚕，還有敲鐘人的吵鬧。
他們在為幾更敲鐘而爭執不下，都想著把活推給對方，自己躺在客棧里仰頭朝天睡大覺。君嫻睡不著覺，就干脆聚精會神地聽著。雪原的夜晚還挺熱鬧，平時她只能待在書房里寫信，足不出戶，能聽見的也只有落葉和鳥鳴，現在還能聽見貓叫。
叫聲響亮，聽著兇惡，估計是在外面和其他的長毛貓搶地盤吧……這些聲音最后都變低，慢慢消失不見了，君嫻正準備放松睡覺，不巧，他們回來了。
姜月年：“你們兩個就別進去了吧？”
緒離反駁道：“大師兄不行就算了，為什么我也不行？”
流不觴一臉懵逼：“為什么他行我不行？”
“我們在去之前偶然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子，現在她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要是她醒了后，看見自己房間里多了一個陌生男人，那得多害怕��！”姜月年指了指緒離，“雖然你不是陌生男人，但……你執意要進去這一點真的相當可疑……”
緒離：“……”月年姐姐，你真的是冤枉我了！
“對了，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來雪原是來干什么的？那我現在提醒你一句，鶴……”姜月年這么一說，緒離馬上反應過來：“遭了……我的魚！”
他還要趕去幫鶴之買好吃的呢！
緒離匆匆忙忙跑走之后，姜月年扭頭對流不觴說道：“師兄，你在樓下等我一下，只要一刻鐘的時間就好。”
“嗯�！�
將兩個人安頓好后，姜月年推開門走了進去，她看見君嫻挺直腰板坐在床上，神色幽幽地看著她。
“咦，你什么時候醒的？”
“怎么了？怎么這樣看著我？”
君嫻說不了話，最后只能是嘆出一口氣：這個傻子……她不該對我這么好的。接著，她一反常態地拍了拍床邊：坐下說話吧。
見她放松警惕，姜月年三兩步走上前，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姐姐，你這樣的人我也見過。就算被人玩弄了感情，那也不能想不開，自尋短見啊！”
“別擔心，我之后便和這家客棧的老板商量一下，讓你多住幾天。你就在這里好好靜養，修養心傷�！�
姜月年內心os：好可憐的姐姐！
君嫻內心os：你在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被人玩弄感情了？！
她張開嘴想解釋清楚，可偏偏這話哽在喉中說不出，最后，只能是白白讓她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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