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之立馬豎起耳朵尖來聚精會神地聽。好在，緒離接下去的一番話終究是要讓他失望了。

        “我去見師尊的時候，碰巧聽到了他們與長老們的對話。”

        他回憶起那時的場景：自己本來是要去藏書閣見一見連久歌師尊。可剛推門，還未拐過書柜角，就聽見幾聲竊竊私語。不僅聲音越聽越耳熟，他們交談的內容也讓他越聽越詫異……

        “慕堯，禁閉室內的弟子清流你可曾去看過了？”先是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接著是幾綹捻須聲，雖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那樣子……聽著就像長老。

        “去過了。”慕堯畢恭畢敬地回，“他已將其中實情全部說出，只是……他說的話似乎不太可信，應有撒謊嫌疑。”

        “哦？何出此言？”

        “按他所說，自己是在這藏書閣內找到了一本古籍，書中記載了一件得之則可以直接飛升成仙的神兵‘臨淵’，里面還提到修煉空間的震蕩是臨淵出世的預兆。”慕堯師尊說到此處后頓了一下，“加之，清流修劍遇到瓶頸，不堪引誘，才做出了這種蠢事……”

        不等‘蠢事’二字落下，就聽見一聲奮力拍桌，這聲巨響把躲在書柜角后的緒離嚇了一跳。

        “真是一派胡言！”

        “世上哪有得之便能飛升成仙的神兵？！”

        “再者……那‘臨淵’是我劍宗第一位飛升成仙的‘劍仙’為護佑我宗，而從仙界投擲下的‘宗門本命劍’。他可知‘宗門本命劍’只是一道靈體，無神無形，不可能會在宗門外現世，更不可能會出現在那修煉空間里！”

        “長老，請息怒。”

        關鍵時刻，還是慕堯站了出來主持大局，他沉著道：“雖然臨淵為我宗‘宗門本命劍’，可我們這些在劍宗修劍上百余年的修仙者都未曾親眼見過‘臨淵’。這也就意味著……”

        “縱使書中眾說紛紜，可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知道臨淵究竟是以何種方式現世的。既然都是空談，那神兵臨淵是否存在……都很難說……”

        這時，另一位長老開口了。他明顯比前一位脾氣好些，說話也悠悠然的，像飄在天上一樣，可說出來的內容卻不怎么“好聽”：“聽你這話的意思……是覺得我們‘宗門本命劍’現世存疑，是件子虛烏有的事情，本質上是想為清流——”

        “也就是……你的至親好友久歌的大弟子‘脫罪’了？”

        見他們提到了自己的師尊，緒離一愣。既然慕堯師尊都在，那連久歌師尊肯定也在，這劍宗的長老們同師尊們商議事情，語氣竟然是劍拔弩張、毫不留情的？

        “并非如此。”

        “這件事本身存疑，可有人想借助這件事情來唆使我宗弟子卻是真的。若清流所言非虛，那那本書的‘編纂者’就該是元兇。可是……”

        慕堯翻遍了藏書閣的典籍，都沒有找到他說的“那本書”。

        “沒有？”

        這怎么可能？！

        四周陷入死寂，緒離好奇后續好奇得心癢難耐。他這時不怕死地偷瞄了一眼，發現長老和師尊們都在面面相覷。

        “可他沒有必要撒謊。”一眾人中，連久歌總算開口說話了，“清流修劍誤入歧途，犯下大錯，這點無法辯駁，可他并無撒謊的陋習，這一點我可以作證。再加上，他既已知罪認罪，為何還要撒謊？”

        “那本書出自我劍宗的藏書閣，無論是寫書，放書，還是拿書……都只有可能是我劍宗弟子。”

        連久歌話鋒陡然一轉。

        “長老們……這劍宗內有‘內鬼’，如今……恐怕是要頻頻生變了。”

        ……

        “啊？”

        “那然后呢？”

        緒離搖了搖頭：“我聽到這里之后，就沒再接著往下聽了。你是怎么想的，你也像師尊那樣……覺得宗門內有‘內鬼’嗎？”雖然這并不是他該擔心的事情，可……今日是清流，誰知道改日會不會是自己呢？

        “有也很正常吧。”鶴之撇了撇嘴，“之前那炎國的謝勛不就是這樣？之前，月年姐姐就和我說過‘加入劍宗的修者太多了，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情’……”一想到姜月年，他舒展開的眉眼又皺了起來，“嗚嗚嗚我的月年姐姐，她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能……我現在回憶起來的這些話，就是她生前為數不多的‘箴言’了……”

        “什么生前箴言？”緒離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你可別自己嚇自己啊！”

        “之前在升階大會上你也看到了，那流不觴師兄不是什么等閑之輩，而現在師尊們也選擇親自出馬，他們一定會找到月年姐姐的。”

        可他們并沒有等來找到人的消息，而是得知了“流不觴與黎遠苦戰，最終落敗負傷，自廢半數修為脫逃”的消息。

        師尊們趕到魔教后大發雷霆，準備血洗魔教，可誰知黎遠與左右護法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流不觴自廢的那半數修為壓根就不是為了對付黎遠，而隕仙地壇的那道暗紋也并沒有啟用。黎遠絲毫不懼，他就站在正中央，看著那滿天飛劍，暗紋一開，地底魔刃連根俱出……

        “師兄，那是……？”

        姜月年看見流不觴望著遠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問，他也不回話。“是劍宗的師尊來尋你了吧？”她眨了眨眼，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掉馬”了。

        “嗯。”流不觴低下頭，只一息時間就理好了散亂的衣衫。遠方迷霧陣陣，眼見著魔修的魔刃與劍修的飛劍短兵相接，戰在一塊，局勢看起來不容樂觀。就算舊傷未愈，他也必須要趕去幫忙。

        “對了，你也要和我一起去。”

        “我？為什么？”姜月年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柄飛天長劍橫在眼前，流不觴腳踩劍柄，拎著她上了劍尖。她當劍修時的境界還不夠御劍飛天，沒有經驗，踩的搖搖晃晃，只敢半跪著，還需要師兄在后面單手扶著。

        “師兄，你快放我下去！”

        放你下去？流不觴施施然道：“我這次來，本就是來帶你回劍宗的。”

        姜月年：“……”

        什么？！

        “師妹，就算你已經成為一名鑄劍師，可在那之前……你還是一名劍修，是劍宗內的弟子。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一想到姜月年瞞著這件事情瞞了這么久，他心中就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慍氣。為什么她什么都不說？害他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察覺到身后有一道銳利的視線釘在自己身上，姜月年心虛地笑了笑。

        雖然她可以明正言順地叫他一聲‘師兄’了，但……她可不愿意在這樣一種尷尬場合下面對他啊！

        “師兄，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性子冷淡……哦不，是處事淡然，應該……不會生我的氣吧？”

        不知怎的，流不觴突然沉默了。

        若是先前，他只會覺得自己攤上了一個麻煩又頑皮的小師妹，可換作現在，他如何對她氣得起來？眼看因為“性子冷淡”“處事淡然”這寥寥幾字，他又一口氣哽在心中難以下咽，可說他冷淡的人先前分明……罷了，這種事是想不得的。

        他們身下的十天玄晃動了一下。

        “不會。”流不觴乖乖回她的話。

        “騙人。”

        “這御劍飛天是靠心神驅使，心馳神往，這劍就飛得高，飛得穩當。可十天玄剛剛抖動了一下，分明是師兄你‘分心’了！”姜月年無情地戳穿他。

        “沒騙你。”

        流不觴的確沒有騙她。他剛開始是氣的，但到了后面，就越想越不氣了，心還軟得一塌糊涂。姜月年感知不到這些心事，可神識海中的白虎就不小心遭了殃。它像是中了一道香甜幻花，全身都暈暈乎乎的，只能癱著，趴在一個地方休息。

        難怪都說修仙者要戒情戒欲……

        這就是蠱！就是毒！要人老命！！！

        眼看魔教近在眼前，姜月年并不想跟流不觴回劍宗，此時，她在心里默默盤算著該何時逃跑。剛找到一個絕妙時機，變故突生。

        她剛趁師兄不注意，轉身跳下，朝一根參天巨木跑去。可剛好一柄魔刃襲來，就見流不觴順勢收了飛劍，一手舉劍擋刃，另一手抓住姜月年的手腕，與她同行，一起往那參天巨木后躲，動作絲滑流暢，一氣呵成。

        被迫縮成一團的姜月年：“……”

        師兄，求求你保護好自己！別再分心管我了！

        流不觴收劍歸鞘：“那魔教教主單靠一人之力不敵一眾劍宗師尊，所以才啟動了隕仙地壇下的附魔魔刃，估計是要破釜沉舟，玉石俱焚了。”

        什么？！

        天底下竟還有這么趕巧的好事？

        這亂刃叢中，有人忙著迎擊，有人忙著抵御，有人忙著尋找師尊，有人忙著尋找徒弟，哪里會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她”呢？“咳咳——”姜月年輕咳兩聲。

        鎮定一點，可不能在臉上漏了破綻，讓師兄發現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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