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饕餮之徒
“那劍宗與魔教交手,雖然戰成了兩敗俱傷,可明顯是劍宗落入下風。以長老閣那幫人的性子,只會一心關注魔教教主黎遠,至于清流……倒顯得沒有那么重要了。”
“哦……”難怪突然把他給叫回來。
無名的偶人抱著手,不屑地吹了吹額前的碎發。這些話對他來說就只是一大堆串聯起來的冷冰冰的字,他只需要負責完成,而剩下的,則與他毫無關系。可是……“主人,清流并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不那么重要’吧?”
“如果真的不重要,那為什么還要叫我分出偶身?”
他看向遠處,那掛在墻上的皮囊便是他從左手小指頭上分出來的第二偶身。偶人非人,他身上的每一個骨節都能再分出新的自己,為的……是方便發生意外時及時自毀,而后能夠再次“復蘇重生”。
“無論是你還是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那把劍,那把傳說中的劍。”他攥緊手。
“曾經被逐出宗門的劍仙,究竟是看見了什么,才會毅然決然地選擇不再回來……又是為什么,將本該隨身攜帶的飛升神兵又歸還回了人界,還是那個他最不愿回來的劍宗……”
“這到底是護佑還是懲罰,又或者……它真的‘存在’過嗎?”他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讓一旁的偶人有些詫異。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主人無所不知。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那那些方法……”靠坐在窗旁的偶人慢慢坐直起身,“就全是不切實際的空談咯?”他無意抱怨,只是不太希望自己為捕風捉影的目標拼力賣命。
“是,也不是。”名喚了無的男子從帳中走出,他的手中多了一樣物什,“所以才要試,不斷地去試。只要能成功一次,先前的失敗就都是值得的。”
“好吧。”
“即便那些人是主人您的同僚與好友?”偶人小心地從他的手中接過物什,那是一只琉璃制的小鈴鐺,鈴鐺中盛裝著一道魘。
與普通的魘不同,那是用魂燈所燒制的“魂魘”。魂魘澆灌怒火,會催生出最強大的心魔——“具象心魔”,像清流此種元嬰劍修,已經不會墮魔,而只會……
變成“兇獸”。
可以說,所有的兇獸與魔修都是誕自修仙者。了無從許多年前開始,就已經意識到了什么:“修仙之道從一開始孤獨的,哪有什么同僚與好友。天地不仁,萬物自是不義。為仙者矗立在天,若是想翻上天做那天上仙,就必然要學會睥睨一切!”
“我知道了。”或許,比起對劍技的執著,那絕對的心念也是一種“純粹”。無名的偶人聽了,提起唇角,笑得虛假僵硬:“不過主人,難道你就不害怕兇獸現世,把本就奄奄一息的劍宗一舉摧毀嗎?”
“害怕……?”他發出一聲謔笑,再次回到帳中,那幢慢慢消失的影子逐漸化作一縷飄在半空中的散煙。
“這樣,就又可以驗證一種方法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了。”
“看清楚了嗎?”
偶人那像稚嫩孩童一樣的聲音不斷在清流的心底里盤旋:“這是用你的魂燈做的,如此暗淡,如此微弱,明明滅滅搖搖晃晃的,看著……就快要熄滅了。”
面前人說的話無疑是在傷口撒鹽,可他能說些什么呢?能做些什么呢?能反駁些什么呢?清流抱住頭:他起初還以為這人不是劍宗的人,可魂燈所在的房間明明只有長老和師尊們才知道。
我已經知罪認錯了,這還不夠嗎,你們還要我怎么樣啊?!清流的悲傷像狂流一樣瘋狂溢出,他的脊背因無法承擔這不斷脹大的情緒而不斷顫抖。悲切奔流不止,憤怒的白浪開始翻涌而出……
“無論你是誰,都給我——”
“滾開——!”
聲音不斷回蕩,向上,一直傳到了姜月年的耳中。她心里總有一股不詳的預感,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而流不觴的想法與她剛好相反,他覺得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你什么時候出去的?”
“不對,師妹,你、你竟然敢頂風作案?”他被氣得破天荒地咬了一口舌頭,結巴了一下,“你嫌自己身上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如果再犯再罰,就不是下去陪陪清流這么簡單的事情了!不對,‘下去陪陪清流’這種事情似乎……也不簡單!
姜月年連連擺手:師兄我冤!這門……這門它是自己開的,我什么都沒做啊!不過師兄他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兇,唉,別氣別氣,大不了……我再回去就是了嘛……
流不觴不知道姜月年被他嚇到了,他此刻心里想的事情已經變成了:她出去就出去了,怎么還趕著回來關禁閉的?難道是不打算去陪清流了,轉而……來陪我的?
她剛想轉身回禁閉室,就聽見地下傳來一聲巨響。
像是誰用爪趾抓撓著墻,淅淅瀝瀝,如雨點的墻倒聲接連不斷地砸了下來,地板開始劇烈地搖晃,姜月年與流不觴都以為是天災地裂,可隨之傳來的風嘯怒吼越來越強,音浪一浪高過一浪,讓他們的耳朵鉆心地疼。她匆忙捂住耳朵,可像是魔怔了,耳朵里竟淌出血來。
“師兄!這絕不是普通的地裂!”
“我知道。”流不觴也知道這里不能久留。
情急之下,顧不得什么規矩與懲罰,他叫姜月年打開禁閉室的門,兩人攜手,一起向最上層逃竄。
“啊,那是……!”姜月年看見有巨物向這里高速猛沖過來,這是繼風上翻后,她第二次看見的,足以遮云蔽日的吞天猛獸。
與鳥獸不同,它沒有翅膀,反而踩著四只扁平爪足,大小不一的青色疙瘩像腫大的疣,它飛掠而過,只是堪堪經過,掀起的冷風就將身單體薄的二人給直接吹飛了。好在它速度夠快,它行在前,姜月年與流不觴很快被它遙遙甩在身后。
快?快可是件好事情!
“師兄,我們可以借它的風勢,跟著它一起出去!”
姜月年借壁使力,雙腳反蹬,禁閉室坍塌的碎巖瓦礫成為了“空中的階梯”,這招可是御劍飛天前每日必練的基本功,她在逃出劍宗前還拼命練過,一點兒都沒忘。更別說她那劍修專精的大師兄了,那可是形同呼吸,輕松自如,甚至,他還能在她不小心被絆到時伸手去拉她一把。
他們此番可以借著風勢出去,可……出去之后呢?
“師兄,你的劍呢?”姜月年已經習慣了“出門在外,隨時遇難”的事情,那柄錘和那把劍隨身攜帶,從不離身,就是不知道師兄有沒有這個習慣。
如果沒有,那就完蛋了。
“沒有。”
姜月年:……完、蛋、了。
“進入禁閉室前,我身上的劍就被長老收走了。現在它應該在劍閣里放著,可是,現在去拿也應該是來不及了。”
塔頂的光清晰可見,一閃而過,高掛的青色飛絮將整個山頭圍住,像一輪不落的殘日,雖然……那并不是給予萬物生機的“太陽”。兇獸大多都是青色、紫色與黑色,且額心印堂處有大兇紋樣,非常好認。
“劍宗中的地塔下怎么會突然冒出來一只兇獸呢?”
“雖然我也很好奇,但是——”姜月年緊隨其后,也飛了出來,“師兄啊!這不是我們現在最該談論的問題吧!”
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奇怪的東西:它只有兩頭一尾,一張大張開的血盆大口長在肚皮中央,下面就是疙瘩塊組成的四只爪,爪前的趾甲就像長長的勾刺,不小心看上一眼,都可以被它剜下來一樣。外形古怪就算了,顏色也非常地不詳,鎏黑的大青色,怎么說呢……與她在后院倒過的洗衣水簡直是一模一樣!
怪,真是太怪了。
姜月年沒忍住,又多看了幾眼:“看上去是在天上飛的,但又長著爪子,眼看著要下地了,掃掃尾巴又蹦跶到了天上……好……好神奇。”
流不觴:“……”
“你管它是在‘天上飛的’還是在‘地上跑的’,反正,是個要‘要你命的’。”他抓住姜月年的手腕,及時帶她上了一座飛閣,而他們原先站著的地方,已經被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大坑。
“這周圍除了我們也沒有其他人了。”
不會傷及無辜,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師兄,有一個天大的壞消息:它好像已經盯上我們了。”姜月年覺得女媧在造人時,絕對給自己的祖輩多點了幾滴臟泥,不然,怎么偏偏就她這么倒霉?
而且,師兄的劍還不在……如果他有劍的話還有與之一戰的可能,姜月年下意識地咬了咬唇:若他無劍,那便……給他造!這不就是我們鑄劍師存在的意義嗎?
“師兄,先前那把十天玄,你用著覺得如何?”趁著兇獸環視四周,姜月年趕忙扭頭問。另一邊,流不觴先前早就有“折枝作劍”的經歷,這次他也打算這么做。聽到師妹這么一問,他有些驚訝:“用著極好。”
“但是,你之前不是說‘自己學藝不精,鑄劍只學到了皮毛,隨便鑄造一把,都要耗費大半把月’的么?”
姜月年:“……”
師兄怎么還記得我說出的話啊?那是為了騙你,亂說的胡話啊!老底被揭,窗戶紙被捅破,她撓著頭,想著該怎么彌補上去。很快,她靈機一動:“都說危難之際出奇跡,我這不是……不愿看劍宗陷入進危難之中嗎?”
“好吧。”
“可是,這周圍哪有什么東西給你做劍?”他環顧四周與腳下,除卻這一幢飛閣與一層高檐外,就只有滿目青山與涓涓溪流了。就算真有,時間也來不及……還不如他先去劍閣把劍給取來。
可誰知,姜月年說了一句讓他意想不到的話:“這劍宗的滿目青山與涓涓溪流不就是?”
靈劍本源本就攫取自“自然靈氣”,也就是說,只要劍修的御劍修為夠高,它其實不需要塑體,更不需要什么鑄形,它可以是一柱銳利冰凌,也可以是一道破空長風。
“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了。”流不觴點了點頭。此法的確可行,可他并不知道:自己目前的修為能不能駕馭住這“靈劍本源”。
“師兄,你在猶豫些什么?”
“如果我行,那你也一定可以。”
姜月年搶先一步躍下飛閣。
劍宗這塊地方自建成之初就是一塊風水寶地,適合養氣,更適合養“銳氣”,周圍的山水皆陡峭,山高入云,水險成瀑,松林如針,草芒如鱗……因為不喜修劍,她喜歡在宗門內外與鶴之闖上闖下,正因如此,沒有誰比她更清楚這塊地方。
上次錘出,她撐開了一整個空間。
這次錘落,她將劈開一整個兇獸。
冥冥之中,她回過頭,看見師兄還站定在那飛閣上從上往下俯視她。姜月年以為流不觴還心存幾分猶豫,可是……
“師兄眼中為何看起來那么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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