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吹進耳朵，于煬渾身一震。

        “你聽到了嗎？”白棉棉恃寵而驕，頤指氣使。

        “是是是。”于煬一邊往套房的小溫泉走，一邊敷衍著。

        就這樣背著白棉棉橫亙了大半個屋子。

        于煬剛將她放在小溫泉邊上的米黃色藤椅上，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小祖宗又不滿意了。

        “我不要這個。”

        人呢，不能和醉鬼見識，于煬告訴自己。

        于是他蹲下身，拿出哄姨媽家兩歲小表弟的語氣道：“就是它呀，溫泉泉～”

        “才不要這個溫泉泉～”小祖宗倒騰著兩只小短腿，“我要外面那個！”

        “乖，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哪哪都不一樣。”

        “那你告訴我想要哪個？”

        白棉棉眨了眨眼，歪頭想了一會：“……最大的。”

        行吧，你是祖宗你說了算。

        于煬認命地背著白棉棉出了門，順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來到湯婆灣最大的溫泉場。

        這里背靠青山，環繞著溫泉栽種的石榴樹上結了許多石榴果，紅翠相見，水汽蒸騰，繚繞在溫泉半空，如夢似幻。

        于煬把小祖宗放到附近的一個青色藤椅上，看著她右腳上的紗布犯愁：

        崴腳第二天可以泡溫泉嗎？

        白棉棉順勢往躺椅的白色靠背上一歪，打量著周圍的人群，沒有看見其他熟悉的人影。她掰著手指頭，提出了新的要求：

        “要攝像機。”

        “你要攝像機干什么？”

        于煬由衷地不解了，醉酒的白棉棉真是一種令他無法理解的生物。

        “我不管，我就要攝像機。你如果不給我的話……我就哭給你看，哼！”最后這個“哼”字就用得很靈氣，就，很不講道理。

        醉酒的白棉棉還牙尖嘴利，熊孩子的小花招一套接一套。

        于煬能怎么辦呢？

        還不是像個爸爸一樣把她原諒。

        這泡個溫泉還真是一波三折，令他心力交瘁！

        于煬叮囑道：“那我去找攝像，你能乖乖留在這里等我嗎？”

        “能噠～我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白棉棉晃晃腦袋，朝自己翹起兩根食指，臉頰酡紅，甜甜一笑。

        嘁，這小模樣，還成熟？！

        于煬不放心極了，他臨走之前特地找在邊上休息的大姐說話，希望對方幫自己照看一會白棉棉。

        “呦，小年輕這是新婚燕爾呀！”大姐一臉過來人的樣子，非常爽快地就答應了。

        啊，解釋好麻煩，于煬已經沒有精力應付第二個女人，放棄了解釋。

        他瞄了一眼白棉棉，白棉棉玩手指頭正玩得起勁，估計根本沒聽見。

        于煬一路小跑，到了工作人員休息的地方。

        節目組駐扎在湯婆灣的副導演，就見到了發型凌亂、氣喘吁吁的于煬。

        于煬：“方便借個攝像嗎？”

        副導演的目光落在于煬一番折騰而松松散散的浴袍上，頓時神情有些微妙：“這樣不妥吧！”

        “我們節目組都是正經人，不會窺探你們的隱私的。”他欲蓋彌彰地描補了一句。

        于煬：“……”

        他什么也沒有說，他的眼神仿佛說明了一切。

        副導演敗下陣來，朝著屋內喊道：“小王，你跟他走一趟唄！”

        “得嘞！”王攝像扛著機器就過來了。

        于煬在他們提醒下，簡單整理了一下浴袍，領著人急匆匆地往回走。雖說提前交代了旁邊的熱心人關照，但沒有見著人，于煬總擔心白棉棉惹出什么禍來。

        白棉棉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除了她懷里多出來的三兩個小石榴，似乎和他剛剛走的時候沒什么不同。

        一邊的大姐見于煬回來，就像是看見了救星。

        “實在是攔不住，我跟她說這是浴場所以物，她非是不聽啊！這閨女瞧著細皮嫩肉的，還是上樹的一把好手呢，嗖地一下子就竄上去了。我擱后頭攆都攆不上。”

        于煬聽著告狀，無奈賠笑道：“實在是麻煩您了。太感謝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姐擺著手，說道，“你有這鬧騰的媳婦兒，這日子過得實在是不容易啊！”

        “她平時不這樣。”

        于煬干巴巴地解釋，瞥到滾到自己腳邊的小石榴，自己都覺得有些蒼白無力。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大姐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揮揮衣袖，走得悄無聲息。

        留下于煬，白棉棉，攝像王大哥三人。

        于煬很自覺地去找這附近湯婆灣的監督人員商量賠償事宜。負責人也被熱心群眾叫到了現場，他很好商量地同意了于煬給出的賠償方案。

        收拾完爛攤子。

        于煬轉過身，就見白棉棉不知何時已經坐進了溫泉池，冒著一個小腦袋，在揚水花玩。

        藤椅上還放著她的大浴巾。

        于煬欣慰地想到：還記得解浴巾，真不錯。

        他現在看白棉棉的心態，已經比面對姨媽家兩歲的小侄子還要平和了。

        王大哥兢兢業業地在一旁架著攝像工作。

        開拍前他已經和周圍其他人商量好了，他只拍白棉棉在的這個小角落，介意入境的可以轉移到溫泉池的另一邊。

        周圍人表示理解，最多也只是好奇地在一邊打量。

        白棉棉視周圍的目光于無物，兀自戲水，自得其樂。

        直到她在朦朦朧朧的水霧中，看見于煬過來了。眼神一下有了聚焦，她朝著他伸出手，露出一個天真的笑，誠摯地發出邀請：

        “嘻嘻嘻～大爺，來玩啊～”

        于煬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到水池里。他語氣有些冷硬，像一個封建的大家長：“誰教你這么說話的？”

        “電視機啊。”白棉棉委屈地嘟囔著嘴。然后潛入水中，只露出半個腦袋，怏怏不樂地朝水里吐泡泡。

        算了，和一個醉酒的人計較什么呢？

        于煬自我開解道。

        他扯落浴巾，極力忽視周圍瞬間響起的吸氣聲，單手撐地，順勢一躍，快速入水。

        他入水時的動靜很小，把白棉棉拎出水面的力道卻很大。

        “臟。”

        也不知是在說溫泉水，還是白棉棉往里面吐泡泡的這種行為。

        白棉棉的潛意識告訴她很危險，于是她乖乖閉了嘴。哪怕她覺得于煬提溜著她后脖頸子的行為很不禮貌。

        白棉棉表示：有被冒犯到。

        溫泉底下有小游魚親吻著他們的腳面。雖然灰溜溜的，其貌不揚，但它們成群結隊地來，還是窸窸窣窣地吸引了白棉棉的注意。

        于煬一邊留神看著白棉棉不要摸魚，一邊估摸著時間，大概半個小時，他就攆著白棉棉上了岸。

        白棉棉看著溫泉水的目光戀戀不舍，但感覺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下子如釋重負，困意和疲憊便涌了上來。

        她看著于煬扯開浴巾往自己身上一罩，暖意覆蓋著她。她牽著于煬的手，一步一步往來時的鵝卵路上走，就像是一只被牧羊犬拴著繩的小綿羊。

        前所未有的乖巧。

        月光灑在他們面前的路上，很安靜。

        白棉棉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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