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大約是要下雨,天陰沉沉的,牧魚以前最討厭這種天氣,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心情特別輕快。
開了店門沒多久,牛大爺又提著鳥籠子進(jìn)來,“小牧,老三樣!”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黑八哥蔫嗒嗒的,沒跟著二重唱。
牧魚用大托盤盛著醬牛肉、水煮毛豆和燒酒上來,“鳥怎么了?”
牛大爺黑了臉,十分恨鐵不成鋼,“它看上了一只母鳥,可是人家看不上它,就抑郁了。”
剛說完“抑郁”兩個(gè)字,黑八哥就人模人樣地嘆了口氣,“唉~”
牧魚:“……噗!”
剛笑完,他就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看。
一抬頭,差點(diǎn)嚇?biāo)馈?
張敞又來了!
他一張胖臉?biāo)浪蕾N在玻璃門上,五官都擠成大餅,身后還跟著一個(gè)年輕姑娘,兩只大眼睛里蓄滿淚花。
見他看過來,兩鬼先是一怔,繼而狂喜,開始拼命撓門。
牧魚:“……”
這特么還買一送一的?
見他直勾勾瞅著門口,牛大爺也探頭看了眼,“看什么呢?”
黑八哥雖在抑郁中,八卦之心不死,努力伸長了脖子,蔫嗒嗒地跟著嗶嗶,“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牧魚勉強(qiáng)扯了扯嘴角,“您先吃著,有點(diǎn)悶,我出去站會兒。”
牛大爺就很體諒地?cái)[擺手,“去吧去吧。”
見沒熱鬧可看,黑八哥順著籠子滑下來,把自己拉成長長的一條,脖子直接掛在外面,又是一聲悠長的“唉~”
牛大爺:“……”
看你這點(diǎn)出息!
牧魚扯了圍裙快步走出去,張敞和那姑娘立刻迎了上來,帶著幾分近乎諂媚的笑,“小牧師傅~”
牧魚往四下看了看,干脆找個(gè)墻角蹲下,壓低聲音問:“又要干嘛?”
張敞和那妹子也跟著蹲下,狗狗祟祟的。
“我給你接了個(gè)活兒!”
牧魚:“……”
我謝謝你啊!
“有事兒就不能晚上去家里說嗎?”牧魚痛苦道,“這人來人往的,萬一被人看見怎么辦?”
結(jié)果此言一出,對面二鬼的表情便微妙起來。
“我們?nèi)チ税。 睆埑ù沸仡D足,顫抖著伸出兩根胖胖的手指,還在他眼前翻了個(gè)面兒,充分表明自己的悲慘遭遇,“可你家那保鏢忒兇悍,我們瞅一眼都覺得要死了。”
妹子配合著發(fā)出響亮的抽噎。
保鏢?
牧魚一愣,難不成是那將軍鬼?
還真替我看門了?
張敞戳戳妹子。
哦哦,妹子趕緊上前,“大師您好,我叫許柚……”
聽明白她的意思后,原地晉升為大師的牧魚表情也有些古怪。
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個(gè)委托。
許柚小聲道:“就是,就是我可能沒有太多錢……”
她爸媽就是普通職工,普通收入的普通家庭,若定價(jià)真像張哥說得那么高,著實(shí)肉疼。
牧魚看她年紀(jì)輕輕,也有些惋惜,“你多大?”
許柚道:“二十,大三了。”
牧魚啊了聲,“那咱們同歲呀,算了,幾句話的事兒,權(quán)當(dāng)幫忙了。”
人生還沒開始呢,多可惜。
張敞就在旁邊小聲嘟囔,“那你咋要我的錢呢?”
牧魚睜圓了眼睛,“你還好意思說,稀里糊涂就拉我去給你做飯了,我出力了的!而且后面的錢也是你自己說要給的。”
這叫劫富濟(jì)貧!
張敞:“……”
行吧。
許柚有個(gè)同在康城的室友,關(guān)系特別好,她的意思是讓牧魚給對方發(fā)個(gè)短信,無論如何先把電腦里的不和諧因素清理掉。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啊!”她動情地說。
牧魚:“……”
這上過大學(xué)的就是不一樣哈。
許柚從小就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很早就做了準(zhǔn)備。
之前就跟閨蜜唐秋約定,萬一有什么事不方便明說,就對暗號。
“咳,”她清清嗓子,對牧魚道,“麻辣小丸子很好吃,好久不見,你還好嗎,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現(xiàn)委托牧大師幫忙轉(zhuǎn)達(dá)……”
牧魚心道你們這暗號確實(shí)挺特別。
短信發(fā)過去幾秒鐘,唐秋就直接打過電話來了。
“您是牧大師嗎?柚子真的,真的……”
她說不下去了。
許柚忽然難過起來。
她本以為自己準(zhǔn)備了十多年,早就沒什么遺憾了的,可以坦然面對死亡。
可現(xiàn)在一聽見朋友的聲音,忽然就不甘起來:
為什么是我呀?
我才二十歲!
我還沒談戀愛,沒出過國,沒賺到第一筆工資,沒給爸媽養(yǎng)老送終……
我死了,他們怎么辦呀!
鬼沒有眼淚,許柚就捂著臉干嚎。
張敞看了,一個(gè)勁兒嘆氣。
多年輕的小姑娘,夠可惜的。
“柚子真的找你傳話了?”唐秋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哭腔,說完又意識到不對,“對不起,我不是懷疑你,只是……”
只是去世的人傳話什么的,聽上去太匪夷所思了。
可她們之間的暗號從沒對別人講過。
牧魚也不生氣,“嗯,我從小就能看見鬼。”
唐秋哇的一聲就哭了。
“她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我們說好了要一塊去旅行的,你看,你看我票都買好了,定的,定的海景房嗚嗚嗚……”
許柚在旁邊嚎啕大哭,翻來覆去說著對不起。
我失約了。
兩個(gè)姑娘哭了半天,這才勉強(qiáng)收拾好情緒,聽牧魚說了要辦的事。
唐秋突然帶著淚笑了,“傻逼,都什么時(shí)候了,還想這個(gè)……”
這事兒倒也不難辦。
她跟許柚感情好,又都在本地上大學(xué),早就去過彼此家好幾回了,雙方父母也認(rèn)識,隨便找點(diǎn)什么借口就能接觸到電腦。
掛了電話后,唐秋飛快地擦干凈眼淚,又去便利店買冰袋冷敷了下,讓眼睛看上去不那么腫,這才往許柚家所在的小區(qū)走去。
天氣悶熱,柏油路都有點(diǎn)化了,踩上去黏糊糊的粘鞋。
路上沒幾個(gè)行人,空蕩蕩靜悄悄的,只有路邊的蟬叫得撕心裂肺。
唐秋走出一身汗,臉上的水跟下雨似的,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忍不住流出來的淚。
有點(diǎn)殺眼睛。
站在熟悉的門前,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輕輕敲門,“叔叔,阿姨,我是小秋啊。”
過了會兒,一個(gè)中年男人過來開門。
他的眼底滿是血絲,神情有些木然,分明才四十來歲年紀(jì),可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
唐秋差點(diǎn)又哭出來。
許柚去世第二天,她來探望,發(fā)現(xiàn)夫妻倆一夜白頭。
“小秋啊,”許爸爸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我跟你阿姨挺好,不用老往這邊跑了。看你熱得一身汗,進(jìn)來吃根雪糕吧。”
唐秋的眼淚就忍不住了。
許柚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吃太多生冷刺激的東西,但她又嘴饞,每次都是趁唐秋吃時(shí),混一小口邊角過癮。
唐秋飛快地抹了抹眼角,“叔叔,那個(gè)我想起來我有一部分資料還在柚子電腦上,能看下嗎?”
許爸爸點(diǎn)頭,“你阿姨在看呢,我去跟她講。”
唐秋心里一咯噔。
進(jìn)去一看,許媽媽正半瞇著眼睛,使勁湊到電腦屏幕前看。
最近哭得太多,她視力下降很嚴(yán)重。
見唐秋來,她下意識求助,“小秋啊,阿姨不太懂這個(gè),怎么老卡?”
唐秋趕緊過去坐下,“用久了就這樣,我清理下垃圾就好了。”
因?yàn)樵S柚的病,他們家的日子一直都過得緊巴巴,她也從不亂花錢。
后來上大學(xué)需要用電腦,她也沒買新的,而是從咸魚買了個(gè)二手舊款。
只是便宜歸便宜,因?yàn)橛昧撕脦啄辏到y(tǒng)運(yùn)行不太流暢,總卡。
許阿姨哦哦幾聲,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道:“算了,別清理了。”
唐秋渾身一僵,“很快的,不麻煩。”
許阿姨看向電腦的眼神特別慈愛,“她統(tǒng)共就留下這么點(diǎn)兒東西,別扔了。”
唐秋舔了舔嘴唇,急得不得了,臉都憋紅了。
許阿姨忽然笑了下,“你是不是怕我們看到柚子電腦里那些東西?”
唐秋呼吸一滯。
許阿姨抬手,攏了攏亂糟糟的頭發(fā),聲音輕柔,“放心吧,不管她喜歡什么,還是我的小柚子啊。”
她也是年輕時(shí)候過來的,這個(gè)年紀(jì)的小姑娘喜歡什么,她怎么不知道?
就算那些小人書她看不懂,可孩子沒殺人放火,沒做對不起國家的事,沒觸犯法律,怎么就不能喜歡了?
許阿姨輕輕摸著柔軟的被褥,眼睛里溫柔地幾乎要滴出水來。
“都留著吧,這么看著,總覺得她什么時(shí)候就又回來上網(wǎ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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