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積些陰德-

        燕京貢院

        貢院內(nèi)共有三千間號(hào)舍，依字排開。

        謝黎所在的玉字號(hào)位置不錯(cuò)，入門東數(shù)第八排，又恰巧在第八間，位置好記得很。

        號(hào)舍狹窄得很，兩側(cè)都是磚墻，以防偷窺，舍內(nèi)只有兩塊能拆卸的木板子，用作書寫和休憩。

        日頭尚早，周圍沒有一絲雜音，只有毛筆落紙聲。

        謝黎持筆，端坐在木板上，埋頭寫著什么。

        時(shí)辰一到，貢院正中央的明遠(yuǎn)樓敲響鐘聲，聲音遼遠(yuǎn)。

        “時(shí)辰到，眾考生停筆——”

        寫下最后一捺，謝黎收起筆，將考紙放在一旁。

        估摸著時(shí)間，應(yīng)該是該用午膳了。

        “來來來，放飯了！”

        遠(yuǎn)處傳來喊聲，一個(gè)男人推著木車走了進(jìn)來，車上放著兩個(gè)大木桶，飄來陣陣香味。

        貢院里是不允許任何東西藏匿小抄的，因此膳食都是流食為主，就連點(diǎn)心都要碾碎。

        謝黎心中早就有數(shù)，不緊不慢的掏出母親給他拿的肉干，放在嘴里咀嚼。

        推車臨到面前，推車的男子取出一個(gè)托盤，放在謝黎面前。

        下一瞬，男子拿著飯勺在桶里狠狠一挖，滿滿一勺還冒著尖的肉糜就落在了謝黎的盤中。

        謝黎眉頭一皺，舉著肉干的手就這么頓住，狐疑的望著男子。

        男子咧嘴一笑，將聲音放到最輕，接近于無聲，“你家母帶信，望公子安好。”

        謝黎看清他的口型，心頭一暖，裝作理盤子的模樣，小聲問道，“母親可還有說什么？”

        男子頓了頓，給謝黎打了碗雞蛋湯，口型微動(dòng)，無聲說道，“夫人說……若是有人欺負(fù)你，不必怕，只管往死里干就是，萬事有她呢！”

        謝黎啞然失笑，輕輕頷首。

        男子趁著無人看這邊，朝謝黎微微一笑，推著小車走遠(yuǎn)了。

        -

        永誠候府

        “夫人。”白及快步走進(jìn)屋中，支走屋里的人，湊到方許面前，低聲道，“查明了。”

        方許指尖戳著額頭，閉眼低聲道，“什么情況？”

        “里頭的人傳信出來，說是考生里有個(gè)階級(jí)劃分，三千多人，總會(huì)有恃強(qiáng)凌弱的，這不……”白及一攤手，“勢(shì)強(qiáng)的人下手黑，將兩個(gè)貧苦考生活生生打死了。”

        方許皺眉，抬眼問道，“霸凌？”

        “可不是嘛！”白及也氣紅了小臉，低聲道，“聽說其中一個(gè)考生，家里窮得很，是全村的人一家一戶掏銀子送進(jìn)京城來的，可是承載了大盼頭的！”

        “還真是可惜。”方許輕嘆一聲，似是憐憫，“罷了，查查這孩子是哪里的人，撥些銀子給他家，還了人情。”

        白及一愣，詫異道，“夫人……你這是發(fā)的哪門子善心？”

        “又不是咱們家公子打死人的！”白及更氣了，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夫人要摻和這事，您什么時(shí)候變得這么菩薩心腸了？”

        方許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平常事，“沒辦法，手上快要沾血了，總要積些陰德。”

        “血……”白及頓住，一臉吃驚，瞳孔地震，“夫人您……也要霸凌別人了？”

        方許抬眼瞪著她，“我真想挖開你的腦子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不是裝滿了漿糊！”

        <div  class="contentadv">        白及下意識(shí)捂住頭，委屈巴巴的盯著方許。

        方許無奈，朝她招了招手，“伏耳過來。”

        白及誒了一聲，湊上前去。

        方許趴在她耳邊說著什么，不多時(shí)，小丫頭的神情愈發(fā)震驚了。

        “夫…夫人……”白及舌頭都捋不直了，跌坐在地，回過神來后連忙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門口關(guān)上了屋門。

        再回來時(shí)，還不忘壓低聲音，“您要……對(duì)世子出手？”

        方許望著她，淡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白及咬緊下唇，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夫人，雖說主子做事下人不能瞎打聽，可……可奴婢實(shí)在想不明白！”

        “世子他不過是任性了些…刻薄了些…心狠了些……”白及越說聲音越小，頗有些心虛，“可也罪不至死啊！”

        “況且夫人，世子可是您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白及抬頭望著方許，“您怎么舍得……”

        “倘若我告訴你，你口中的世子存了殺我的心思呢？”方許語氣平淡，神色自若。

        白及一頓，眼神里是說不出的震驚。

        她不過離開府里半日，怎么就……就變天了呢？

        母殺子，子殺母，這算是什么勾當(dāng)！

        方許將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嬖V了白及，語速緩慢清晰，饒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鬟也聽得明白。

        方許說完，靜靜盯著白及，觀察她的反應(yīng)。

        白及雖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卻也不是傻白甜，相反，她能做到貼身丫鬟這個(gè)位置，不可能聽不懂方許的話。

        瞧著她神色從震驚到凝重再到平淡，方許心中便有了數(shù)。

        “夫人。”白及抬起小臉，目光炯炯，“奴婢明白了。”

        “白及。”方許盯著她，一字一頓，“我能信的，只有你和蘇子。”

        白及心口一熱，神色鄭重，“夫人，對(duì)奴婢而言，您就是最最緊要的，倘若有人想要害您，哪怕是要奴婢搭上這條命，也絕不讓他如愿！”

        方許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這事安排讓人去做，你莫要親自上陣。”

        白及點(diǎn)頭，“夫人放心，奴婢心中有數(shù)，夫人給了世子三日，三日之后，蘇子的傷大抵也好了，有她在您身邊，奴婢心無后顧之憂，定會(huì)全心全意謀劃這件事。”

        方許嘴角輕勾，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小聲道，“不必操之過急，謝常青羽翼未豐，可待他去莊子的路上下手。”

        “是。”白及應(yīng)下，“此事，奴婢定然辦的滴水不漏！”

        “我相信你。”方許笑意盈盈，揮手道，“時(shí)辰還早，你去瞧瞧蘇子，問問她想吃些什么，便去吩咐小廚房做些給你們。”

        “好嘞。”白及咧嘴一笑，又恢復(fù)了那個(gè)大大咧咧的模樣，小跑出了屋子。

        方許垂眸，指尖滑過身上的錦袍，面上含笑，眼神幽深，輕聲低語，“只瞧著，誰能斗得過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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