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別墅內(nèi)。

        亦步亦趨跟在關秀娥身后，宋筱羽背著書包從二樓走下來。

        不同于往日兩人的親昵，關秀娥與宋筱羽之間籠罩著一種陰沉的氣氛，并且已經(jīng)到達了極致，就像一個吹到最大的泡泡球，只消遇到一點刺激，就會碰的一聲炸開，碎地干干凈凈。

        宋筱羽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拉住關秀娥的上衣后擺，輕輕搖了搖，討好一樣開口：“媽媽，這次比賽我一定會拿第一的。”

        關秀娥回頭看了她一眼，不著痕跡地將衣擺從她手中掙出來，聲音冷淡，再沒有往日的溫情：“你最好是。”

        而后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坐上私家車的后座，宋筱羽僵了僵，眼眸低垂。

        自從生日宴后，她推小雨的視頻被人匿名公開，在網(wǎng)上大曝之后，關秀娥對她便是這副厭惡的態(tài)度。

        就是這樣……她早就知道關秀娥是這樣的人。她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出一點差錯，要求女兒必須是完美的，稍微不合她的心意她就會換上另一副面孔，如同現(xiàn)在這般厭惡冷漠。

        竟然還有人覺得她是深深受關秀娥寵愛的……才不是呢！關秀娥只想要一個百分百完美的女兒，她從前對她好，是因為她乖順，聽話，優(yōu)秀，完美地符合了關秀娥對于女兒的所有期待。

        從幼年時偶爾一次考試沒有考好，關秀娥趁所有人不在家把她反鎖在家門內(nèi)一整天時她就知道，什么親情！什么寵愛！都是關秀娥對完美傀儡的垂憐罷了！

        而她又為什么那么懼怕小雨的到來？就是因為她知道，深深知道，宋家人，宋盛達關秀娥，全都是無情之人！

        他們的親生女兒來了，如果再討人喜歡，這里還會有她的容身之地嗎？她根本不敢想。

        忍住！宋筱羽握緊拳頭，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連同身體都在顫抖。她眼中一抹暗光閃過，忍住，她只要在宋家忍到談婚論嫁，而后順利嫁到季家，嫁給云中哥哥，那么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一遍一遍給自己進行心理調(diào)節(jié)，直到后車廂內(nèi)傳來關秀娥隱約不耐煩的聲音：“磨磨蹭蹭還不過來？比賽你想遲到？！”

        “來了。”宋筱羽聲音柔弱乖巧，隱去眼中的野心，快步坐上車。

        車子轟隆啟動，前往市中心的數(shù)學競賽場地。

        -

        “周周！”

        競賽場館大門前，小雨站在馬路邊，沖對面剛從車上下來的少周晃了晃手臂。

        少周也對她搖了搖手，從天橋穿過馬路來到對面。小雨歡快地迎了上去，挽住少周的手腕，撒嬌道：“你總算過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少周笑了笑，摸摸小雨的頭發(fā)：“答應了你要看你比賽的，就不會食言。”

        “周周最好了！”小雨臉上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若是從前，她一定不會這樣將情緒外露，生活就已經(jīng)將她壓垮了，哪里還會毫無防備地暴露自己的真情實感呢？

        可是有少周陪在身邊，絲毫不用擔心生活壓力，她一天天地重新找回自信，敢于表現(xiàn)自己，做自己，追求自己喜歡的事。

        這種感覺，是源自內(nèi)心深處輕快而舒適，就像……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靈魂。

        “媽媽，我扶你下車。”

        宋筱羽的聲音突兀出現(xiàn)，引得小雨和少周聞聲看去，卻看見關秀娥推開宋筱羽遞向她的手，下車的全程對宋筱羽視而不見。

        小雨沒有上前打招呼，也沒有說話，看到這副情景，也沒有對宋筱羽的憐憫，最多只是唏噓，關秀娥和宋筱羽的關系竟然在短短一個月內(nèi)惡化到這種程度。

        關秀娥這時自然也看到了小雨和少周，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在一個月前的生日宴會上錯怪了小雨，但是眼中毫無歉意，甚至仍舊對小雨十分厭惡。

        她的想法里，即便是她做錯了，身為子女，小雨也不應該在那種場合讓她公然掉面子，這不是對錯的問題，而是規(guī)矩的問題。更何況，那件事后，小雨絲毫不服軟，就這樣在外面住了一個多月。

        關秀娥不需要叛逆的女兒，既然小雨如此行事，她當然遂了她的意，就當作沒有過這個女兒。

        帶著對小雨的不耐煩，關秀娥目無旁視地經(jīng)過小雨，矜貴端莊地將雙手放在小腹前，邁著優(yōu)雅高貴的步伐入了賽場。

        宋筱羽因為那個視頻的事，早已經(jīng)和小雨撕破了臉皮，此刻看見小雨，未發(fā)一言，快步跟上了關秀娥。

        “媽媽，小雨也來了。”她說。

        關秀娥終于垂眸，看著她的目光十分冰冷，還夾雜著一絲不滿：“那又如何？你還怕贏不了她嗎？”

        “當然不是！”宋筱羽立刻保證。

        “呵，如果連她這種窮鄉(xiāng)僻嶺出來的，你都贏不了，那么……”

        沒等關秀娥說完，宋筱羽立馬保證道：“不會的！媽媽，不會的，我一定會贏的！”

        關秀娥側目看了她一眼，終于沒再說話，抬步步入長而幽深的走廊。

        而在外面的少周注意到小雨有些出神，輕拍了拍她的肩：“怎么了？”

        小雨沖她笑了笑，自信而張揚：“在想宋筱羽要是輸了，會是什么表情。”

        少周就喜歡小雨這股子囂張勁兒，勾起唇角說：“我很期待。”

        小雨毫無心理負擔地點點頭，笑了一聲：“嗯，我也很期待。”

        -

        數(shù)學競賽在一個房間內(nèi)，大約有幾十個人，而這些比賽選手的家屬朋友則被聚集在一個類似電影院的小廳內(nèi)，對面是參賽學生的監(jiān)控投屏。

        盡管小雨一直在埋頭做題，但少周卻看的很認真。半小時后，她的前排坐了一個穿著襯衫長褲的年輕男人，少周認出了來人是誰。

        就在此刻，姜周周同時拉起預警：“是季云中！他怎么過來了！肯定不是因為小雨，百分之百是宋筱羽叫過來的！少周姐姐，不能讓他靠近小雨，小雨不能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少周順了順白色小人的小腦袋：“別緊張。忘記了上次么？在他和你之間，小雨選擇了你呢。別小看小雨呢，她不會重蹈覆轍。”

        又過了半個小時，投屏上的所有競賽學生被收走試卷，投屏被關上，沒過一會兒，這些學生來到放映廳找到自己的家屬。

        小雨很快趕來，少周遞給小雨一瓶水，笑著說：“辛苦小做題師了。”

        小雨發(fā)揮很好，出來時神采飛揚，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對少周開心道：“穩(wěn)！”

        就在這時，人流的入口處，宋筱羽驚喜地喊了一聲：“云中哥哥！”

        而后歡快地向季云中飛撲而來，拉著季云中的手像只小黃鸝嘰嘰喳喳：“云中哥哥你真的來了！我覺得好驚喜！你吃飯了嘛？我請哥哥吃飯吧？有一家湘菜館可好吃了！”

        季云中和宋筱羽關系不錯，他一直把她當做妹妹看待，聞言也不想拂了宋筱羽的意，點頭應允：“好，我方才進來時看到宋阿姨在外面打電話，許久沒和你們一起吃飯了，該是我請你們才對。”

        宋筱羽沒繼續(xù)和季云中爭論誰請的問題，她親昵地拉住季云中，開心道：“好，比賽結果要過幾天才出來，我們走吧。”

        然而轉身的時候，季云中的視線卻驟然和小雨交疊，他頓住，眸中眼光流轉。

        在看投屏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個毫不緊張，發(fā)揮穩(wěn)定的小姑娘，她背脊挺直，有條不紊地做著手下試卷，即便監(jiān)考老師提醒只剩下三十秒，依舊不慌不忙，手中拿著的筆尖穩(wěn)穩(wěn)當當。

        小雨被少周喂養(yǎng)了幾個月，已經(jīng)骨肉勻稱唇紅齒白，女孩子的皮膚極好，滿臉的膠原蛋白，做題時不茍言笑，眉頭微皺，看上去又冷酷又高傲。

        美好的像是夏日烈陽，吸引人不受控制地投入眼光。

        說不清為什么，季云中對這個女孩子產(chǎn)生了一種不明所以的隱約好感，他認得她是誰，宋家的真千金，網(wǎng)上流傳的宋家真假千金之間的事他多少有所耳聞。

        這種好感促使他和小雨搭話，他看向小雨，語氣帶著欣賞：“你做題心態(tài)很穩(wěn)，是做過類似訓練嗎？”

        與他自來熟一樣的熟稔不同，小雨則是一臉的“你誰為什么跟我套近乎”，過了有一會兒，她才想起來，這是那天生日宴上，她摔倒后向她伸出手的人。

        嗯，人不壞，但是和宋筱羽站在一起就讓她對他的好感度拉低許多，最后中和一下，也就是相當于陌生人的程度。

        既然是陌生人，季云中的搭話當然會讓小雨覺得突兀，她奇怪地看了季云中一眼，出于禮貌回復：“嗯，還行。”

        而后拉著少周飛快離開，留下一句：“先走了，抱歉。”

        話音落下便沒有絲毫留戀地轉身離開，全然沒有要認識季云中的意思。

        徒留下季云中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摁住眉頭失笑，身為季家的唯一繼承人，從小到大，不少人對他百般討好前仆后繼，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有人對他避如蛇蝎。

        但這倒是讓他對小雨更有興趣，他看向宋筱羽，詢問道：“你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嗎？”

        宋筱羽的臉色頓時蒼白，不敢置信地詢問：“……什么？”

        “小雨的聯(lián)系方式。”

        “……”宋筱羽也看到季云中眼中的好奇和探究，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是她看錯了，季云中對小雨感興趣，她幾乎是立即看出了這件事。

        她閉了閉眼，遮住眼中嫉妒與憤怒目光，小雨小雨！又是小雨！為什么她總是要過來多事！牙齒被她咬的咯咯作響，直到片刻后，她再睜開眼睛，里面已經(jīng)一片干凈。

        “沒有呢，云中哥哥知道的，小雨和我……有點隔閡。”

        她的聲音委屈柔弱，刻意觀察，卻沒有看到季云中眼中對她慣有的心疼。

        他眼中淡淡的，輕聲道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是么”，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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