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無人賞識的落魄大畫家(6)
很難說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就像興沖沖的一把火被冷水澆了個透心涼,還滋滋地冒著白煙。
安弗朗特坐在幽暗的柳樹下,感覺到巨大的落差席卷著他,同時又有種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果然他的畫不可能賣的出去,果然他畫的東西沒有一個人喜歡。但冷靜下來后,除了失落以外,他發現,一種細微的情感在他心底悄悄滋生。
是一種又酸又澀但并不討厭的情感,安弗朗特回想起當被他發現他的畫出現在少周手里時她的驚慌失措,竟然更多的是一種驚訝和動容。
畢竟他知道少周是一個多喜歡金錢的人,可她卻竟然會拿出五個銀幣高價購買他的畫,如果真的只是所謂的為未來投資,沒必要連他的心情也要照顧到這種程度。
他忽然有點后悔了,不應該這么突兀地跑出來,即便知道是少周買下了他的畫,也不應該這么失禮,自私地僅僅考慮自己的心情。
最起碼,應該對她說一聲謝謝的。畫家心想。
他站起身,轉身回農舍去,打算去找少周當面致謝,卻不想剛轉過臉,就看見少周雙手舉著一捧無花果,遞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扭捏道:“給、給你。”
這些無花果是少周跑到希蘭徳城內,趁一家水果店還沒有關門買來的,這種水果的價格極高,以前安弗朗特還是赫爾頓家的少爺時很喜歡,但是破產以后就再也沒有買過。少周想著既然要哄人,怎么也不能空著手去,只好買下了幾個無花果賠罪。誰又能想到,僅僅是小小的幾個,就花光了她錢袋里剩下的所有錢幣呢。
安弗朗特卻沒有動作。
少周把手向上舉了舉,催促:“拿著啊,你不是喜歡吃這個?”
安弗朗特沒想到少周還會記得那么久之前的事,也沒想到她會冒著夜色行色匆匆地進城,只為給他買一捧他喜歡的水果。
有一瞬間,畫家看著少周眼睛中的光亮,身后那廣闊無垠的星空做背景,忽然就覺的星星也為她落下來了。
他接過無花果,掰開后咬了一口果肉,有些涼,但真的甜到心里去了。趁少周全神貫注地觀察他的間隙,他把剩下一截無花果剝開,放到少周口中。
少周猝不及防,驚訝地瞪大眼,綿軟酸甜在舌尖蔓延。她小心地觀察安弗朗特的神色,見他好像真的不生氣了才松了一口氣,嘴巴鼓動像只小松鼠。
明明好不容易才避免了提心吊膽,卻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挑三揀四地說:“被騙了,這么貴的水果,也不怎么樣嘛!”
畫家看著她,聲音輕的好似傍晚的清風:“我很喜歡。”
少周翻了個白眼,心說你再喜歡我也不會再給你買第二次了,太貴了!簡直要了老命了!
她哼了一聲道:“西紅柿不比這強百倍!”
安弗朗特沒和她爭辯,不知為何,他好像……有點發現少周的可愛之處了。就比如此刻,紅發的青年微仰著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不講理模樣,臉上長著小雀斑的青年相貌最多讓人說一聲清秀,但他卻覺得……
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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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預兆,希蘭徳下了一場大雨。
彼時安弗朗特正在田間寫生,方才還晴空萬里,下一刻就轉陰,落下密密麻麻的雨滴。安弗朗特想起少周曬在外面的香料,如果被雨淋了說不定會發霉,那這半年來少周的辛苦就全白費了。
他迅速地收拾了畫具,大步跑回農舍,一向愛干凈的青年此刻毫不在意鄉間小路上的小水坑噴濺了他一身污泥。
本該五分鐘的路程他卻只花了三分鐘,走到農舍還沒來得及喘息,他就看見因跛腳而行動不便的少周一不小心滑倒在地。
腳踝膝蓋以及手肘猛地落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安弗朗特的心也跟著顫了顫,他丟下畫具,迅速跑過去扶起少周。
正要問他感覺怎么樣,就看見少周呲牙咧嘴地指了指香料,催促道:“快去把香料收進屋子里!”
“快啊!”
安弗朗特轉身冒雨朝那堆香料跑去,等香料全部轉移進屋子里,他也差不多被淋成了落湯雞,然而他卻顧不上給自己換件衣服,就跑去少周身邊,問她的情況。
少周別的地方都沒事,屬于正常擦傷,只有之前跛腳的腳踝,又被絆了一下,應該是傷到了舊處,像針刺一樣疼。
少周把手放在了腳腕上,用力一掰,咔嘣一聲響,脫臼的腳踝總算接上,少周也因此疼得滿頭冷汗。
安弗朗特要出門為少周找醫生,卻被少周拉住了,她疼得沒力氣說話,音量都輕了不少:“我沒事了,不用找醫生。”
安弗朗特看著她疼得蒼白的臉和還在顫抖的手,抿了抿唇,把少周扶到了房屋里,讓她坐下休息,又倒了一杯熱茶放到少周面前。
少周甚至都有些受寵若驚,剛想問什么,就看見安弗朗特撐起一把傘,向她叮囑了一句“很快回來”就匆匆走向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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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醫術并不靠譜,安弗朗特請來的醫生并沒有幫上什么忙。
送醫生離開農舍時,安弗朗特向后看了一眼少周,她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坐著,兩只腳沒有穿鞋,光著腳丫垂落。
安弗朗特抹開了眼,他想起她的那只腳,之所以跛了,還是為他的緣故。她救他免遭馬蹄踩死,卻因此瘸了一條腿。
畫家忽然想為少周治一治她的腳,即便希蘭徳沒有做得到的醫生,別的地方總會有的,他們可以去更大的城市,看更好的醫生。
唯一的問題就是金錢。
安弗朗特沒有足夠的錢帶少周去看醫生,所以他想了個辦法。
他想起,半個月前他試圖賣畫時,賣畫商問他愿不愿意畫假畫。當時他拒絕了,但現在,安弗朗特想要那高昂的報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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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安弗朗特閉門不出,少周本來以為他在創作新的畫,但是異常的是,每次當她想要進入他的房間,安弗朗特都會找借口阻止她進去。
安弗朗特之前并沒有不允許少周進他房間,一兩次少周倒沒什么感覺,次數多了難免起疑,于是在一個夜晚,趁安弗朗特睡著之后,少周從他的窗戶跳了進來。
她還沒有站穩,就看見了那兩幅幾乎一模一樣的畫,大小,顏色,形狀,除了未完成的部分,分毫不差。
少周氣的手指發抖,她毫不留情地揪起了累到睡著的畫家,咬著牙質問:“你做什么,給別人做衣服啊?”
安弗朗特瞬間清醒,片刻的慌亂后恢復鎮靜,他輕聲說:“我想要錢。”
聽到這回答,少周更氣了:“我缺你吃了還是缺你喝了?!要你去干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能不能有點出息!”
“……”
畫家沒出聲,油燈下昏暗的房間內只有少周氣憤的喘息。
少周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畫家這么做的原因,但他不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少周也被氣的不想再問。她走到那副仿制未畫完的假畫處,伸手刷的撕下來,抓著假畫轉身就走。
她走到門前,卻聽見安弗朗特的聲音從后方傳來,音量很低,卻足以讓她聽見。
畫家的聲音小心翼翼,仿佛怕打碎了什么般:“我想帶你去看腳……你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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