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彼岸，亡者。”

        濃霧散開，身著華服的女子無悲無喜地注視著陳聲：“我聽到你的愿望，你有想守護之人。”

        胸口上的槍洞流出大片鮮血，染紅她米白色的棉麻衣衫，一層層鮮血，像在她胸口開出一朵艷麗的花。陳聲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

        就在不久以前，為了保護沈弋和山山不被那些人追上，她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樓內(nèi)唯一的電梯前，為沈弋和山山順利下樓爭取一些時間。

        然而血肉之軀畢竟不是銅墻鐵壁，一枚子彈就足以要了她的命，她緩緩倒在地上。幸運的是，載著沈弋和山山的電梯已經(jīng)合上了門，將他們送下樓。

        閉眼以前，陳聲看到井上柳和明里寡不敵眾，最終被那些人打暈過去拖走，赤紅色的血濺了一地，子彈殼崩的到處都是。陳聲不知那些人要將井上柳和明里拖往何處，也不知他們是生是死。

        因為她的生命戛然而止。

        她似乎陷入遙遠的回憶，經(jīng)年累月的與世無爭讓她即便在此刻也帶著一股子溫和的氣質：“我想要守護的人是沈弋、山山和明里、井上柳。沈弋和山山是我收養(yǎng)的孩子，明里和井上柳……是才接觸不久的孩子。十九歲那年，我在一個垃圾堆里撿到了一歲大的山山，她那么小一團，被凍的青紫，一直哭，但我一抱她，她就不哭了，咧著嘴巴流著口水沖我笑。”

        “我把山山帶回了家，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養(yǎng)。沈弋是我對面鄰居家的孩子，因為自閉的原因，他的父母都不喜歡他，后來他的父母離婚，母親分到了房子，沈弋跟著他母親。但很快，他母親再婚，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兄弟，本就不受喜歡的沈弋更加沒有存在感。再后來，沈弋母親車禍離世，房子被繼父賣掉，他繼父帶著賣掉的錢和兩個親生兒子去了別的城市，沈弋孤身一人無處可去。那一年，沈弋11歲，我22歲，我收留了他。”

        “明里和井上柳是我最近才遇到的孩子，剛開始和井上柳見面時，我還以為他要輕生。這孩子身上，太孤寂了，總感覺他好像個過客，不屬于這世界，這世上萬物也都留不住他。就好像一陣風吹過，他就會被那陣風吹的無影無蹤似的。山山很喜歡他，我也常常邀請他來家里吃飯，但他卻總是和我們保持著距離。然后有一天，明里出現(xiàn)了，警告我離井上柳遠一點。”

        “其實剛開始，我并不能理解明里，甚至覺得這個女孩子霸道地不近人情。我生活的城市秩序很亂，犯罪幾乎是常態(tài)。那天我被一個殺人犯尾隨，差點被殺死的時候，井上柳救了我，我很感謝他。但很快，井上柳來我們家和我們告別，說要去另一座城市生活，并且再也不會回來了。話還沒說完，那幫人就闖了進來，帶著槍支射殺我們……井上柳的身手利落，不似常人，倒像個被訓練過的人形兵器，而后明里趕來，和井上柳一起為我和沈弋山山制造逃跑時間。”

        “而后便是這樣，我死了，明里和井上柳被打暈捉走，而沈弋和山山……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成功脫逃。”

        她看向少周，溫良的眼睛里顯出堅毅：“如果您能夠實現(xiàn)我的愿望，我希望我能夠變得足夠強大，保護好他們所有人。”

        無論是沈弋山山，還是井上柳和明里，她都希望他們好好的，一生平安無憂，幸福快樂。

        少周的聲音平穩(wěn)無波：“但我要你的守護之心。”

        陳聲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那么，交易達成。”

        -

        天空是晦澀的陰暗，濕潤的海風刮過來，有些微咸。藍的透徹的浪花拍打著海岸，濺起一地水花。

        沿海公路上，少周帶著6歲的陳山山和11歲的沈弋走在靠邊的人行道上。

        陳山山今天在班上的考試贏得了第一名，老師獎勵了她一朵小紅花和一支彩虹棒棒糖，她高興的手舞足蹈，開心地牽著少周的手和少周分享這個好消息。

        “媽媽，小林老師還夸我的字好看了呢～看，這一次我不僅拿了小紅花，還有棒棒糖！”陳山山高高仰起臉，期待地看著少周：“媽媽，我是不是很厲害？”

        小姑娘一副求夸獎求摸頭的表情，少周沒忍住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是的，很厲害，我家山山最厲害。”

        陳山山被順毛成功，心滿意足后繼續(xù)嘰嘰喳喳地拉著少周說別的事，少周一如既往溫柔地回應，偶爾看向一直沉默寡言跟在她們身后的沈弋，少年今年剛上初中，削瘦的肩膀支撐著寬大的藍白校服，自顧自低著頭走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發(fā)現(xiàn)沈弋沒有跟不上，少周便又轉過頭去聽陳山山跟她說話。

        忽然，她頓住了視線。

        沒有護欄的海邊的礁石上，站著一個黑發(fā)的高瘦少年。少年穿著黑色兜帽衛(wèi)衣，面對無邊無際的海面，只留給她們一個孤零零的背影，眺望不知名的遠方。

        這段時間，今天這副場景，少周已經(jīng)看到了許多次。那少年就這樣站在礁石邊緣，不加一點防護，海風吹過，刮起他耳邊的頭發(fā)，將他的衣衫鼓起。

        像是要隨風離去。

        少周的心驀地一緊。

        她的視線還盯在那少年身上，忽然察覺袖口被拉了一下，她回過神，嗯了一聲看向正仰頭看著她的陳山山：“怎么了？”

        陳山山顯然也注意到了礁石上的人，她指了指礁石的方向，微微皺起小眉頭：“媽媽，那個哥哥怎么了呀？為什么要站在那里，很危險的，那個哥哥不怕掉進海里嗎？”

        她語氣擔憂：“那個哥哥一定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

        陳山山看了看手里的小紅花和棒棒糖，又看向少周，問道：“媽媽，我想把這些送給那個哥哥，希望他可以開心一點，可以嗎？”

        少周當然不會拒絕，她笑著摸了摸陳山山的頭：“小心一點，媽媽和哥哥在這里等你。”

        小山山點了點頭，將小紅花和棒棒糖護在懷中，踩著小馬靴噠噠噠地朝著礁石上的少年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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