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厭惡
兩岸峰巒聳立的宜昌。
此地時光徐緩,歲月悠長。
于每一個晨昏,眺望山川河流無垠。
日出有盼,日落有思。
心存詩意,手掬煙火。
這里亦是山水有靈,萬物滋長的夷陵。
乃江南念往昔的故鄉之一。
她親手撫育的少年,阿羨他的故鄉,安身之所。
愿你在自己的時空中與所愛之人永遠幸福安康。
阿羨,阿姐永遠都會銘記于你在心。
在一棵古樹之旁,一方樹根為幾。
村中小女娘親手采摘金銀花與谷雨時節的茶葉,制成清馨淡雅的花茶。
配上阿嬤制作的小糕點,煮一壺茶。
江南念安然地半躺在搖椅上,持一本泛黃的書籍念想遠方的故人。
旁邊還有幾位聽聞她要離開,前來勸她多留些時日的小女子。
“阿姐,莫走。待蓮子藕帶長成,我去為你采摘。”
“沒錯,我還可為你摸田螺,佐以紫蘇炒制,香氣四溢。”
“阿姐,我亦能。我會制荷花茶,亦會以荷花荷葉入菜。”
“阿姐,我也會……”
江南念走神之時,被小女娘們真誠的話語逗得笑而不語。
她雖喜愛美色,無論男女皆然。
然而,這世間她最為憐惜的,仍是那些可愛而赤誠的女子。
“好了,阿姐知曉。此地山高水澈,阿妹心靈手巧,嘴甜人美。可阿姐終是要離開的……”
“阿姐再留些時日吧,我們舍不得你。”
江南念歷經無數歲月,只要有心學習,便無所不會。
制香烹茶、制毒采藥、編花弄柳,諸般技藝,無一不精。
于村中棲身數日,她并未白占便宜。
以等價酬勞回報,不時為村中愛美的小姑娘,制作些她們前所未見的簪花。
閑暇之余,亦對她們的刺繡裁衣加以指點……
但凡她們有意愿學,她皆樂意傳授。
山中時光易逝,不覺間已過月余。
待到依依不舍的小女娘們盡數歸家后。
給了銀錢讓剃頭匠拾掇的刀客也歸來了。
此時,她正把玩著一朵早開的蓮,微微抬起下頜,側目,自下而上緩緩審視他。
原本雜亂的頭發略作修剪,又被歸順,雙眼如墨點。
這副皮囊倒是生得不錯,只是那冷峻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如此甚好,方符合我保鏢的身份。整日將自己扮作那遭人厭棄的乞丐模樣,我不喜歡。”
刀客聞之并不動怒,唯眼眸微微一亮。
似乎,他尚不習慣如此整潔利落。
身上所著新衣,亦使其精神煥發。
他輕撫著身上的粗布衣裳,低聲問道:“尚可否?”
“尚可,待下山后,我再為你購置新的。”
他身上這套衣物鞋子,乃是那被救女子親手所制。
江南念向來自由隨性,行事隨心所欲。
次日,便欲下山離去。
刀客背上提前定制的背架子,為求舒適,還墊上了棉布墊子。兩邊各有一條用上等粗麻線編織的背系。
聽說這是為江南念而備,上方還支著一把油紙傘。
江南念慵懶地坐了上去,無需步行,她自是樂意。
“阿姐,米粑粑乃我早起所制,路上若餓了,記得早點食之。”
“阿姐,此鞋乃我親手所做,千萬莫要嫌棄。”
“阿姐,此帕乃我親手所繡。”
“阿姐,這是我親手所制茶葉,切記飲用。”
零零散散的物品被人塞入一大背簍,身為刀客的他,身后背著她,身前還要背負著它。
對于小女娘的好意,她坦然接受。
反正她已留下幾本書籍方子,各人的禮物皆已備齊。
她不喜欠他人人情,有往有來方是處世之道。
她想,自己已沾染了人世間的煙火氣息。
小姑娘們送了又送,一路嘰嘰喳喳,倒也歡快。
直至她們登上渡客的小木舟,順流而下。
午間,她們在中途下了船。
反正她也無特別想去之地,便一直行走在湘鄂交界之處。
刀客每日依舊沉默寡言,她若不問,他基本也不說話。
遇上當地美酒,江南念便會點上幾壺。
叫上一些當地小菜,二人各自飲著自己的酒。
互不打擾,自斟自飲,好不自在。
喝醉了,便回房各自歇息。
刀客酒量甚好,縱飲千杯亦不會大醉,且習慣性地守護她的安全。
她前往店鋪制衣做鞋,定會為他備上一份。
多數時候,他飲酒,她品茗。
她慢條斯理地品嘗糕點,他則大快朵頤地吃肉。
同一張桌子,兩人看似毫不協調,卻又和諧共生。
若非目睹他如瘋狗般倒地,拼命抽吸大煙的模樣,她或許不會主動舍棄如此可靠的保鏢。
那一日,如往常一般平淡。
她們來到了岳陽。
民國初年,湖南地處南北軍閥必爭之要沖。
各派軍閥為爭軍餉,不惜連年混戰,強令各州縣農民種植罌粟,而棄農事于不顧。
而后,軍閥竟以墊充軍餉、抽收煙稅為名。
致“民眾紛紛播種,幾近遍地皆是,食者猶如萬家煙火,運者亦絡繹于途”。
附近煙館眾多,氣味撲鼻。
江南念微皺眉頭,心中煩悶。
入夜時分,偶然瞥見有人端著煙桿托盤進入刀客房間。
她立于門外,透過門縫觀之。
往日冷漠不語的刀客此時微露一絲笑容,在伙計侍奉下,點燃大煙,按住一側鼻腔猛吸。
因吸得過猛,咳嗽劇烈,煙塵四起,半晌后張開嘴,靠墻愜意的吐著煙圈。
待伙計離去后,江南念徑直走進他的房間。
她進門那瞬,他呆立原地,不敢稍動。
此時,他已無法控制身體,通體冰涼刺骨。
煙桿熾熱,他的心卻已如死灰般冰冷。
江南念上前奪過他的刀,徑直劃過煙桿。
一刀兩斷,斬斷了他的奇幻迷離之夢。
他身不由己,雙臂勁力陡增,眼中原本尚存的一絲清明漸漸被僵直取代,整個人如癡如狂地趴在地上,拼命想要再吸一口。
染上毒癮的人,常會毒癮發作,千萬只螞蟻在骨頭上啃噬,癢得人渾身搔抓,即便抓得血肉模糊也無法止癢。
唯有狠狠吸上一口,吞云吐霧之時,渾身的痛苦搔癢方能緩解。
“我的煙……”
耳畔傳來一聲短促的呻吟,她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他睜著發紅瘋狂狠厲的雙眼,透出幾分迷離癲狂。
她與他距離極近,近到呼吸間便能聞到大煙的氣息,兩側鬢發輕拂。
他的視線范圍內,僅有她小巧的鼻尖、修長的睫毛,以及那無比冷漠厭惡的眼神。
他感到自己可能即將死去,躺在黑暗的屋子里,眼前一片漆黑。
那時,他無比渴望看到外面的光亮,即使只有一絲,一點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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