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透明的玻璃房，清亮的玻璃后，長滿蘊(yùn)藏盎然生命力的翠綠，和重迭錯落的嫣紅姹紫。
  多日未歸的女子正在認(rèn)真修剪花枝。
  而她身后木桌上的水晶花瓶，里面已經(jīng)放了幾支新鮮的花枝。
  歸來的江南念沒有再出門的想法，去花房修剪了些花枝讓小副官分送給二月紅他們。
  接著去廚房看了幾眼送過來的食材，安排了幾個菜式就撒手不管了。
  夕陽西下，提前接到通知回家吃飯的小張們，隨著張祈山歸來。
  眾人抬頭，看到那個沐浴在夕陽下抱著一把花枝徐徐行來的女子，目光皆怔了一下。
  “回來了！”
  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女子，是誰不言而喻。
  “嗯。”
  張祈山還穿著軍服，略顯疲憊，處理眾多公務(wù)之后，整個人的凌厲之氣也消散不少。
  他的目光因驚喜而松弛，闊別一周，未等視線交錯，又立刻變回平常冰冷的樣子。
  “大小姐，你終于回來了。”
  “好香呀，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呢？”
  江南念先是輕輕笑了笑，繼而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快去洗手，過來吃飯。”
  “好咧…”
  一群人嘻嘻哈哈，卻也井然有序地去洗手。
  大小姐歸家了，佛爺應(yīng)該不生氣了吧。
  終于可以開開心心像一家人一樣吃飯了。
  過了幾分鐘，上樓的張祈山又出現(xiàn)在樓下餐廳，換了身便裝。
  他自虐一般，裝作不經(jīng)心地抬眼，一次次確認(rèn)，她還在不在。
  張祈山用手帕緩緩擦去手指上殘留的水珠。
  須臾，端著花瓶走來的江南念看著面前被他拖出的椅子，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向自己服軟示弱。
  “坐下，吃飯。”
  女子輕揚(yáng)眉將鮮花擺放好，微調(diào)了下位置才緩緩落座。
  不多時，面前的桌子上便擺滿了豐盛的晚餐。
  人都到齊了，便心照不宣地開始用餐。
  席間熱鬧非凡，充滿了塵世的煙火氣。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yīng)上幾句。
  江南念回來后并沒有太多的情緒，看見他也只是淡淡的，仿佛看那已經(jīng)路過無數(shù)次的風(fēng)景一般。
  只是用公筷給他夾了兩筷子菜，就算是和解了。
  身旁吃飯的男人微微勾了下嘴角，氣息也不自覺地溫和了許多。
  飯后，他陪著她消食。
  然而這一次，張祈山跟隨她的過程卻異常煎熬。
  尤其是她剛剛抬頭微微一笑，說出那句“回來了”。
  仿佛是平凡人家妻子迎接丈夫下班的平淡場景，勾起了曖昧的回憶，如重錘般狠狠擊中他的心臟。
  他想，一直這么下去，也挺好。
  這般想著，粗糙寬大的手掌輕輕圈住她柔軟的手指。
  “陪我去書房待一會？”
  江南念既沒有點(diǎn)頭，也沒有搖頭，一臉淡漠地被他拉回了書房。
  張祈山解開衣扣，繼續(xù)埋頭處理公務(wù)，江南念則隨意挑了一本書，窩在沙發(fā)上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
  她時不時端起那杯湯色紅亮的紅茶輕抿幾口，書房里只剩下他簽署文件的鋼筆沙沙聲和她翻書的聲音。
  信任的建立并非難事，但破壞卻可能只在朝夕之間。
  破碎的鏡子無法重新拼湊，破鏡重圓只是一種奢望。
  他現(xiàn)在不自覺地愿意去遷就她那些不合時宜的小脾氣。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逝，霍三娘的肚子在新年之時已經(jīng)有四個多月了。
  冬日的衣服雖然寬大厚實，但已經(jīng)開始顯懷，不過勉強(qiáng)還能遮掩過去。
  這一天，兩人約在解語樓的特定包間。
  依舊喜歡靠窗而坐的江南念，默默地看著窗外如織的人流，沒有說話。
  腰后墊著一個靠枕的霍三娘，有些慵懶地盯著她，發(fā)起了呆。
  剛上來的霍仙姑，與女子淡漠的眼神相對，她無法忘記這個眼神，僅僅是淺瞥一眼，便仿佛墜入了無底深淵。
  趙江南念感知到了門口動靜，側(cè)首望去。
  曾經(jīng)單純的少女，已褪去面上青澀，明眸皓齒，朱顏烏發(fā)，長成了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女郎。
  霍仙姑對上江南念的目光，頭皮發(fā)麻，但她又不敢就此離去，畢竟之前得罪她的舊事仍歷歷在目。
  霍家對礦山之事一直諱莫如深，這些時日霍家不安分的人上躥下跳的。
  按下這頭，那頭為了一點(diǎn)子利益又打破頭的族人在消磨她的心氣。
  霍三娘瞧她一眼，“叫人都不會了？”
  “張…大小姐…安好。”霍仙姑語不成句地道。
  江南念斜眼看向霍三娘：“有事兒說事兒。”
  霍三娘面色一白，撐起身子換了個姿勢，有些哀求道。
  “他要接我去漢口，給我一個名分。霍家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我想請妹妹在必要的時候幫仙姑一把。”
  江南念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一眼姑侄倆。
  “可是我為什么要莫名其妙幫一個外人呢？又憑什么呢？憑她的心高氣傲還是你們霍家一脈相承的目下無塵？”

  她冷哼一聲，緩緩刮去茶盞中的浮沫。
  “妹妹，我如今已無人可信。我卸任家主之位后，還有誰會給我?guī)追诸伱婺亍！?br />  “二爺眼中無我！
  三爺只認(rèn)利益！
  陳皮看在你我情分上，不會為難于我。
  老六與我們無利益瓜葛，不會為難也不會相幫。
  八爺人微言輕，勢單力薄。
  九爺心思玲瓏，與霍家利益緊密相連。”
  “論利益，我卸任后便再無往來。論私交，也無一知心之人。仙姑的家主之位已是風(fēng)中樓閣搖搖欲墜……”
  “所以呢？你說了這么多，你家仙姑可有聽進(jìn)去半句？”
  江南念微微一笑，眼前的霍家下一任家主顯然并未將這些放在心上。
  “我知妹妹向來不插手九門事務(wù)，上海之行我也看在眼里。你想要購買更多飛機(jī)武器，那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我送你一筆錢，是我這些年跟隨解九投資所獲，還有他給我的彩禮。”
  “姑姑，你不要去求她。我…”
  霍仙姑神色焦急，忙上前抓住霍三娘的手臂想要阻止。
  “仙姑，你冷靜些，莫要與她爭執(zhí)了。”霍三娘勸道。
  江南念輕輕一揮手臂，霍仙姑摔倒在地，咳嗽不止。
  “你姑姑胎相不好，可禁不住你這么搖晃。”
  霍三娘嘆息：“仙姑，求她相助，是你的榮幸，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
  少女瞪大雙眼，“姑姑在說什么胡話呢？你的彩禮怎么能給別人。我寧愿自己去拼去搶，也不要用你最后的保命錢。”
  “仙姑，你明白我剛剛說的話了嗎？”
  霍仙姑搖頭，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道：“姑姑，五爺說會幫我的。他會站在我這邊的，我會努力的…”
  霍三娘厲聲斥道：“仙姑，世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簡單容易，你們之間不會有好什么好的結(jié)果。你想想二爺和我，是不是似你與五爺。”
  “姑姑！”霍仙姑咬牙切齒地，眼含盈盈淚意。
  這個女子究竟給姑姑灌了什么迷魂湯？
  為何姑姑這般信任她？
  江南念聽到姑侄倆這一番坐念吹打，嘴角微揚(yáng)，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你笑什么？難道我很可笑？”
  她輕搖了幾下頭，神色自若地對霍仙姑的質(zhì)問充耳不聞。
  “住口！”霍三娘沉聲呵斥，打斷了她還未說完的話。
  霍三娘看向江南念，輕聲道：“她還小，不懂事，別將她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霍仙姑見姑姑動氣，便也不再多言。
  “小仙姑，你怎么確定狗五爺會一直站在你這邊呢？難道霍家別的人不會許給他別的利益？”
  “他不會，我信他。”
  “退一步說，你是霍家主，他是無家主。是你嫁給他，還是他入贅霍家呢？你覺得那種比較可能呢？還是他真的對你情深不壽，生死相隨！”
  女子的這番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霍仙姑的心上。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問題，此刻又一一浮現(xiàn)了出來。
  霍仙姑無言以對，她深知在家族與利益面前，這些兒女情長都顯得微不足道，都可以被舍棄。
  前些天霍家的動亂，無老狗分明已經(jīng)試探過她。
  是她一意孤行，看不清意中人眼中的不堅定和游離。
  然而，她一點(diǎn)兒也恨不起來。
  情之所動，源自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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