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董桂紅心里感到意外, 迎上去問:“你們,這,這怎么就同意了?”
“支書, 要不要進來坐下?”王雨娟看人都上門了,不想把關系弄得太僵,打開大門, “瑩瑩早起剛搟的面條, 你們都進來吧,白面的,進來我去下給你們吃,吃完一起去公社!
村支書和后面的四個干部, 一臉頹然, 看了眼沒說話的穆冰瑩,擺了擺手,“食堂應該快燒好飯了。”
“德勇, 進來吧!
穆德厚聽到聲音, 從堂屋走出來, “昨晚上應該都沒吃下去東西,正好面條已經搟好了,就在這吃了。”
村支書看到穆德厚突然哭出聲。
穆冰瑩怔了怔,她倒是做好了村里男人想不通, 提著棍找上門的準備,卻沒料到村支書到這里哭的準備。
穆德厚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村支書的肩膀,“都是命, 真就是命定的結果, 進來吧, 進來說!
村支書擤了鼻涕甩在地上,又朝鞋底抹了抹,跟著進屋。
“媽,怎么回事?”等人都進去了,王雨娟一臉好奇湊到婆婆身邊,“村支書怎么這個樣子?那些村干部怎么也都不吱聲了?”
找麻煩她倒是沒有想過,在村里也好些年了,村支書什么樣人也看懂了,被婆婆打成那樣,還當沒事人似的,該說說,該笑笑,動氣就是嘴巴吼兩句,沒見上手過。
“不知道啊。”董桂紅皺眉,族里男人有多重視祠堂,重視族譜,她是很清楚的,按理不可能就這么算了,她都想好了怎么回應了,又不是她們家瑩瑩動手砸的。
要是來找麻煩,她就攪和得全村不得安寧,就算把族老找出來,她也能占到理。
想到族老,這才是董桂紅最擔心的事,那些老人家最重視宗族,祠堂都被砸了,怎么都得火冒三丈沖出來,結果不但昨天不見人影,安靜了一晚上,早起也不見人影,村支書還成了這樣的態度。
“你們先去煮面條,我去屋里聽聽。”董桂紅比兒媳婦還要好奇,跟著走進堂屋。
“瑩瑩,我們站門口聽一聽?”王雨娟說完,不等小姑子回答,就提起廚房墻邊的紅薯干,朝著堂屋窗戶慢慢走去,假裝把紅薯干拿出來曬,其實耳朵豎起來聽著堂屋的聲音。
這哪能燒得下去飯,肯定得聽一聽到底什么情況才能放下心。
穆冰瑩心里也好奇,但她沒有往嫂子那邊走,直接走進了堂屋。
“德厚,你說,這都是什么孽,早知道有昨天那樣的結果,我們當初還分什么族,鬧得這些年不怎么來往,人家倒是一個個有出息了,咱們了?越過越回去,越過越被人看不起,被人看不起了還得豁出去我這張老臉,腆著臉一次次湊上去求人拉一把。”
村支書昨天是崩潰大哭,今早上的哭法有些委屈,“昨天幾位族老也不說話了,我去找他們,他們連門都不開,早些年明明是他們堅持的事,我們不都是受了他們的影響,事情成這樣了,他們又不管了,這算什么事?”
穆冰瑩靠在門上,微微擰著眉,有點看不懂。
但是她大概猜出來,昨天砸了祠堂,村里還這么安靜,不是村支書和村里男性長輩們心里沒火氣,而是昨天砸祠堂,恰好撞上了某件對他們來說意義很重大的事。
“什么事?”要是今天村里男人們來硬的,董桂紅倒知道怎么應付,但是他們來軟的了,她反倒不自在了,“是不是跟當年分族有關系?”
這話好像不能提似的,一提分族兩個字,村支書和一群男干部不是哭,就是嘆氣。
董桂紅暴躁了,“一群老爺們哭什么哭,老娘們都沒你們這樣哭的,昨天哭到現在還嫌不夠?有話就講,急死個人真是!”
哭聲瞬間小了。
穆德厚看向女兒,“瑩瑩,你去打盆水進來!
“我來,我來端就行了!”王雨娟的身影從門口閃過,迅速從井臺舀了水端進來,“大伯,三大伯,你們都洗洗!
穆冰瑩走到堂柜,泡了一壺荷葉茶,等村干部們洗了臉,弄干凈了,放到他們面前。
“你們都知道,我們原來和前后村,還有隔壁公社的兩個村子里姓穆的,都是同族人。 ”村支書喝了幾口茶,情緒逐漸緩下來了,“你們也都知道,咱們穆姓族人,除了那些旁支血緣淺的,主要分成兩個大脈,昨天冰瑩說,建國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想過改改族譜規矩,其實不是沒有,早在二十幾年前,你爸都還沒結婚的時候,族里就有了重新改寫族譜的事!
穆冰瑩詫異,二十幾年前居然就有了?但她看村里人的氛圍,思想不像是那么能想得開的人。
村支書:“當時的族長,現在還活著,年紀很大了,在前村養著,你們應該見過,就是頭發雪白的那個大爺爺,你們爺爺是我們上頭這一輩的老大,這位族長是所有堂兄弟里的老大,真正的長房長子,當時斗地主,破除包辦婚姻,人民思想往前進,族長就提出來重修族譜,把族里所有女孩名字都寫上去,以后族里有新生的孩子,不論男女,一律按規矩上族譜,每年開祠堂拜祭,也是男女平等,各站一隊。”
穆冰瑩更詫異了,這個族長經常待在供銷社那邊,上次她和顧長逸去買冰棍還看到了,但因為長輩們都不怎么來往,她其實都不知道管他喊什么,只知道那個老人是曾經的族長。
沒想到他的眼光居然這么長遠,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就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來。
董桂紅和王雨娟也驚訝得合不攏嘴,這事聽起來太匪夷所思了,到現在都沒幾個村子這樣做。
“當時我們表情跟你們一樣,不,是比你們表情還要夸張,完全接受不了,我們村里的族老,還有已經去世的老人們,堅決不同意,覺得這是對祖宗不敬,違背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他們是從最封建的年代過來,我們也都是經歷過地主時代,那時根本想不開,就因為女孩都上族譜的事,最后鬧得分族了!
村支書嘆氣:“分族這么多年,什么結果你們也都看到了,早在十年前,人家村里的發展就強過我們現在了,那人是一茬一茬的走出去,不管男女,考上大學,全村一起湊著供,讀出來的,考出來的,進了廠的,就沒一個不想著村里的,人家是真正的齊心協力,我們天天就嘴上喊的齊心協力,其實我早就明白了,連關系都不平等,基礎都這樣了,怎么可能齊心往上走!
“你確實是假齊心。 ”董桂紅想起李紅姝結婚的事就生氣,“你平時是哪有利益往哪倒,你還天天講穆炎潑皮無賴,穆炎不是跟你一個樣?那常文棟給他幾塊錢,他就回村對付瑩瑩了,但實話講,穆炎還比你強不少,他就算做那樣的事也都明面上來,還會特地告訴你,我要來做這樣的事了,人起碼能當得起光明兩個字,你倒好,也不止你,是你們,你們整個村支部,一天天玩那套陰的,不管老少,不管親近,你都陰著來,你帶頭這樣,村里怎么能好?怎么能有真心互幫互助?沒有烏煙瘴氣那是大家本心還算善良,否則還不知道怎么樣了!
“我們不是陰著來,是拉不下來那個臉!贝逯诌B聲嘆氣,“當年轟轟烈烈鬧得分族,說好的齊心協力要強過人家,結果卻事事輸人家一頭,差距越拉越大,嘴上都說人家后代有出息,娶得好,嫁得好,但都知道,我們都明白,問題還是出在當年的根上,我們這次同意讓冰瑩上族譜,就是在找一個臺階,讓那些族人看看,我們也知道那樣才是對的,借著冰瑩,讓他們能拉就拉我們一把,但還是想錯了,還是沒真的低下這個頭!
董桂紅忍不住道:“太
扭捏了。”
“是啊,太扭捏了!
一群村干部也承認,低下頭連連嘆氣。
穆冰瑩聽懂了,借著這些話,能看見這些男性長輩心里的大男子主義,也能看到他們想低頭,卻低不下來這個頭。
昨天她去砸祠堂,是知道村支書有心氣,要是沒有心氣,這些年也不會這樣鉆營,維持村里表面的齊心,成天想著要讓其他族人看得起。
就算路走偏了,走窄了,但他的出發點還是想讓這個村子好。
因為這點,她才會做出那樣的事,否則就用更簡單的辦法,直接告訴村支書,穆炎和穆暉有可能被選去當兵,哪怕加一句,暫時是這么打算,最終不知道能不能當成,那時候還沒受到祠堂打擊的村支書,一定會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她的結婚證明給弄好。
她沒那么做,有兩個重要原因。
一個是顧長逸囑咐過,沒確定之前,不要往外透露,她也不想憑這件事,去讓村里妥協,讓他們嘗到甜頭,誤以為他們自己做的方向是對的。
第二個原因,不把族譜的根本解決,以后會有無窮無盡的煩惱,穆炎和穆暉要真去當兵了,他們不但不會滿足,反而會像一朝得志一樣到處宣傳,就像當時顯擺穆薇一樣,那會牽扯來多少麻煩,想想就頭大。
最好的辦法,就是豁出去,用他們最在乎的東西,給他們一個震碎舊觀念的打擊,希望他們清醒。
就算清醒不了,他們也不敢妄動,砸祠堂的事傳出去,革委會來了,也是她們對,他們根本不敢往外捅,農場里的人什么樣,他們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怕。
要真是失去理智,提著棍上門,或者找了別的借口,繼續來陰的,那就凡事不用再村里內部解決了,一動手就往外報公安,交給國家部門和公社領導來解決。
一次兩次三次每次都這樣鬧,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們沒什么可害怕失去的,鬧到最后,就是他們當不成這村干部。
但這是最壞結果,她心里知道,村里這一代長輩的性格,沒有那么剛硬。
在砸之前,她并不知道當年分族的原因居然是因為讓女孩上族譜。
村里這群人寧愿分族,也不同意女人上族譜進祠堂,后來眼睜睜看著別人越來越好,自己越來越差,看了二十年本就夠憋屈的了。
結果二十年后,祠堂還被他們不同意的女人們給砸了,族譜也給撕得稀爛。
怪不得一個個昨天那樣崩潰,當年主張分族的族老連門都不出了。
原來這個打擊,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沉重。
做事之前,她就覺得砸祠堂,撕族譜,看似是往天崩地裂鬧,其實是在給彼此找出路,
現在更這么覺得,甚至覺得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許連老天爺和老祖宗們都在拉她們村一把。
又聽他們抱怨族老,說其他族人的長處,說自己的短處,陷入自我反省。
聽了好一會,當村支書說出:“只有男女平等,沒有厚此薄彼,心里不留怨氣,才能真正齊心協力,互幫互助,穆溪村也才能像我想的那樣,往好的方向走。”
聽完這話,穆冰瑩便放心回廚房下面條了,端起放著面條的面板時,一束晨光照在廚房窗戶上,晃了她的眼。
穆冰瑩閉了閉眼睛,抬頭看著剛出來的太陽,笑了。
早上吃了碗白面條,不但胃被塞飽了,好像心也被白面撫熨帖了,村支書和的一群村干部們的臉色不但沒了頹然,還露出了一絲笑容。
去村支部的路上,還一直商量著等日子定下來,要讓哪些人幫忙,隊里出哪些菜一起放到酒席上吃。
原本聽到村支書帶人去穆家,沒走的出嫁女們急匆匆趕過去,正好
遇上他們,看到村干部們臉上帶著笑,相處挺和諧,愣了愣。
“冰瑩,沒事吧?”穆薇和一群人眼睛都是紅腫的,“我們還以為支書找你麻煩去了!
看到大家臉上的急色,穆冰瑩笑了笑,“沒事,三大伯說開拖拉機帶我去公社開證明!
一群人頓時松了口氣,做了那樣的事,每個人臉上沒有害怕,少數性格綿軟的剛看到村干部們還有些畏縮,眼神躲閃,但是看著身邊姑嫂姐妹理直氣壯抬頭挺胸,受這種氛圍感染,也都不怕了。
村里就是重男輕女,本來就是這樣,她們有什么不對的,對得很。
這么一想,就更不怕了,有的還開口威脅村干部們。
“我得等吃了冰瑩的喜酒再回去!
“我也等,冰瑩要是不辦事,我就天天在村里待著,家里那邊食堂還沒村里食堂好呢。”
“在哪不是掙工分,那邊不掙,就在這邊掙,反正都是給家里干活。”
“我帶的幾個小的,吃不到野豬肉是不會走的!
聽著一聲聲威脅,村支書指了指她們,“村里的飯估計是摻了蛇膽了,把你們一個個養的膽子比天大!
當然是不能讓這么多人留在村里的,現在都吃大鍋飯,這一下子全回來了,吃個一頓不算什么,全留下來,還拖家帶口的,哪個村能養得起。
但是村支書知道,這些丫頭是怕他又搗鬼,卡著冰瑩的結婚證明,所以才會這樣。
現在說什么都沒有,趕緊帶人去公社把證明開了才是真。
“都吃好了嗎?”看著這么多人醒過來,也沒忘記自家閨女,董桂紅心里高興,人也大方,“早飯要是吃過了,等我們從公社回來,都來我們家吃中飯,今天就燒肉給你們吃!
“沒吃,沒吃,早飯沒吃,中飯也沒著落呢。”
“二大娘,那我們可就等著你回來了,我都半年沒嘗過肉味了。”
“這下可有口福了,冰瑩,等你好消息啊。”
一群人聽到董桂紅的話,頓時全都露出笑模樣,心里的擔心忐忑全沒了,精神氣一下子好了很多。
這年頭,只要有的吃,就什么事都不算事。
再能嘗到點肉味,那真是雷劈到屋頂上,天塌下來,都是給她們慶祝呢。
村支書:“你們在村里不要閑著,把你們昨天砸的爛攤子都給收拾干凈,歸放原位,再好好給祖宗跪下磕頭賠罪,等我回來,祠堂要還是一團亂,不走也把你們拎出去。”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穆冰瑩也怔了怔,隨即露出笑容。
穆薇與旁邊姐姐妹妹對視之后,作為代表站出來問:“三叔,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讓我們去收拾祠堂,去祠堂里給祖宗磕頭?我們能進去了?”
村支書突然怪聲怪氣笑了幾聲,“誰還敢攔你們啊,你們昨天一個都沒少進,還有什么可不能進的,反正你們在村里沒事干,趕緊去收拾干凈了。”
不論是出嫁女,還是嫁進來的媳婦,沒結婚的小姑娘,聽了這話,全都笑開了。
有的笑著笑著眼淚又出來了,還有的邊笑邊嘆氣,這種嘆氣不是發自愁怨,而是如釋重負,發自感嘆,發自徹底松了口氣。
“我們這就過去,保準收拾得干干凈凈!
“三大伯,你這樣就對了,你們真正重視我們,我們在婆家才能挺直腰板,覺得有靠山!
“自己族人都不重視我們,婆家又怎么可能重視,好人家的女兒也不會舍得放心嫁到咱村里!
“是,否則就你們之前那樣,都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你們,誰會真心想著你們!
村支書看了一眼穆冰瑩,一邊擺手一邊往前走,“唉,不用你們
想了,都過好自己日子就行了。”
穆冰瑩低頭一笑,跟昨天統一戰線的姑嫂姐妹們,聊了兩句,然后繼續往村支部走。
因為知道今天有拖拉機,全家人都跟著去了。
主要還是有點擔心,之前說了,村支書就是知道去了公社會被攔,所以才會不當那個壞人,在村里把證明給開了。
他們得跟著一起去,看看到底是誰在阻攔。
到了公社,又是同樣的情況。
找不著人。
還是找不著人。
“怎么可能不在,縣里大會就開半天,這都過去兩三天了!”
村支書在公社主任辦公室拍桌子喊,嗓子昨天嚎了一晚上,本來就啞了,這會喊兩句就得咳兩句,更啞了,“德保,那你蓋章,主任不在,就你這個副主任蓋,不要耽誤孩子去結婚。”
“我沒有那個權利,蓋了我的章,沒有用啊!蹦碌卤V噶酥钢魅巫雷拥某閷希岸紱]上鎖,一看就是帶著章走的,是真不在,可能去縣里開完會,又去別的公社學習去了!
“放你的臭狗屁,他是處理民事的,去人家公社學什么,他以為自己是公社書記!”
村支書突然轉身,“走,去找書記,讓書記蓋章!
“書記也不在。”
穆冰瑩擰住眉頭。
村支書回頭怒視:“書記怎么也不在?”
“一起去的縣里,可能一起去其他公社學習了!
穆德厚往前站了一步,“德保,冰瑩可是你侄女,她現在結不成婚,你趕緊想個辦法!”
“副書記的章倒是有用!蹦碌卤M饪戳丝,“但是我看副書記兒子這兩天,天天往公社跑,估計不會那么容易!
穆冰瑩拉了拉村支書的袖子,讓他站到門外來。
“冰瑩,這可不是我在搞什么,你看我都急了一頭汗了!贝逯f著就往頭上一抹,確實是一頭的汗。
穆冰瑩點頭,“我知道,三大伯,我想問你,你那天來公社,是聽到了什么,還是看到了什么,所以回去才沒攔我,直接給我開了結婚證明?”
“就是聽到公社主任開會去了,然后又正好聽到公社副書記答應常文棟,說不會讓你那么容易拿到結婚證明。”村支書說到這,除了不好意思,還有后悔,“都怪我,早知道我那天就直接把公社主任攔下了,他們都不是我們村里人,說不定就是不想看著我們村里好,故意那么做的呢。”
“應該不是!
穆冰瑩眉頭一直沒有松開過,這一步算到了,但是現下沒了村里拖后腿,比前兩天的情況要好多了,“三大伯,除了公社蓋章,還有哪里有用?”
“比公社級別高的都行,縣里,市里。”村支書臉上急色突然褪去,招手讓村里干部都出來,“既然公社有人卡著,我們就去縣里!
“去什么縣里,冰瑩嫁的不是市里人么,直接去市里民政局,你們跟著去證明就行了。”穆德保壓低聲音說,“要是有人問起,你們還是說去縣里,公社副書記現在也不在,我就說你們去過副書記辦公室了!
穆冰瑩盯著他看,“小叔,這到底怎么回事?”
“你如果有你對象電話,直接打一個給他,讓他去民政局,這邊開完證明,那邊就能把證給領了。”穆德?粗杜想講話,豎了豎食指,“別問那么多,冰瑩,你要嫁的人,那可不是簡單的家庭,懂了么?”
穆冰瑩心頭一跳,果然不是自己多想?
辦公室靜下來。
穆冰瑩指了指桌子上的電話,“用你這個打?”
穆德保指著左邊走廊的門,“從這道門下去,到供銷社后面會計辦公室,用那個電話打!
“什么情況?”董桂紅感覺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怎么搞得跟電影里特務一樣!
“要不是昨天冰瑩在村里鬧那么一頓,要是還照以前那樣,我才不會管這事!蹦碌卤?聪虼逯,“你們去市里,把公章都帶上,不要說公社干部任何話,就說書記帶人出去了,這邊趕著結婚,所以一起過來給她證明,記住,不要提到公社干部,往簡單了說,事成了會有人來管這些干部!
一群人離開公社主任辦公室,穆冰瑩一個人往供銷社后面走。
她不知道顧長逸還在不在家里,是不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聽到事情這么復雜,穆冰瑩心里感覺不是太沉重,因為早就想過這一點,所以并不意外。
再加上顧長逸不止一次提起過,這趟回去就能升為團職了。
自古以來,每次官員職位變動,表面風平浪靜,背后都是經歷了外人看不到的風起云涌,一次變動,不僅僅是個人變動,而是意味著整個勢力群出現變動。
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想必部隊里也不會有例外。
走進供銷社,會計看到她,指了指電話,便出去了。
穆冰瑩記性好,平時看過什么書,很快就能記住,顧長逸給她的號碼和地址,她這些天,已經看過無數次了,早已記得滾瓜爛熟,拿起電話,將號碼撥了出去。
“找誰?”
聽到熟悉的聲音,穆冰瑩繃著的一口氣松懈下來,嘴角弧度不自覺上揚,“是我,我是穆冰瑩!
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咣咣鐺鐺’的聲音,剛才有些懶散的聲音,突然變得更近了,充滿了欣喜,“瑩瑩?你在哪里?是在公社還是在市里?我這才剛拿到結婚證明,正準備出門去穆溪村!
穆冰瑩聽著笑容更深,語氣不自覺變得輕快,“我在公社,公社領導都出去學習了,蓋不了最后的章,支書和村里干部準備跟我一起去市里,直接開證明,你你要不然拿上證明,去”
“開不了證明?”顧長逸眉頭微皺,看了眼對面沙發上瞬間變嚴肅的父親,“好,你們路上當心,我直接去民政局結婚登記處等你,你一到,就能看見我!
聽到媳婦的聲音,顧長逸一時舍不得掛,拿著話筒又囑咐又交代,說了好一會,才掛掉電話。
一掛掉電話,顧長逸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
顧昌。骸霸趺椿厥?什么叫開不了證明?”
“說是公社領導都出差了! 顧長逸一心只想著結婚,倒是忽略了上輩子結婚時,暗中有很多人不老實,“爸,最近有什么動靜?”
“最近動靜多了,你沒調回來之前,主力團團長的位置幾家都在爭,你突然調回來,要不是你身上有著八大軍區找不出幾個的功勛章,輪不到你頭上,就算落到你頭上了,也屬于空降,搶了別人嘴里最重要的肉,別人哪會甘心,再說,你不是還沒上任。”
顧昌巍冷哼一聲,“主意不論往哪里打,都不該往穆溪村那邊打,阻攔你的婚事,就是在擋著我抱孫子。 ”
顧長逸突然比他爸哼的還要嘲諷,“您自己不是都不同意,還說別人!
“我那是試探你,看你究竟是不是一個可靠的人,值不值得人家小姑娘托付終身!鳖櫜∈遣粫姓J在辦公室和前妻大吵了一架,才趕在前妻他們之前,把結婚證明送過來,“你執意娶,我除了支持,還能反對到底不成,你把東西帶上,我跟你一起去民政局。”
“您也去?”顧長逸將桌子上的結婚證明收好,“您去干什么?”
顧昌巍扣好軍裝紐扣,“我去給你壓場子,看誰還敢偷偷摸摸搗鬼!”
不是誰想去就能的去,前妻他們就去不成。
這次就他這個親生
父親,一個人去!
顧長逸抬頭看了眼他爸,起身拿鑰匙,大步往外走。
穆冰瑩隔著老遠就看見顧長逸站在軍車旁邊,連忙低頭不停理著額前的頭發。
村里人多,本來是想坐公共汽車來,但是下一趟公共汽車來還得再等一個小時,村支書當即去供銷社又買了兩桶柴油,讓穆炎開拖拉機來市里了。
穆炎開不成卡車,拿拖拉機過手癮,一路上把拖拉機開得飛起,一個半小時就開到了市里,每個人頭發都被風吹得沒了正形,還蒙上了一臉土灰。
“我幫你理。”董桂紅把女兒頭發理理好,又拿手絹給她擦了擦臉,“沒事,挺好的,你頭發編得緊,沒怎么亂。”
顧長逸聽到拖拉機的聲音,轉頭一看,立馬露出笑容,小跑過來。
“姐夫!”
顧長逸沖著激動地穆炎笑了笑,走到后面,“瑩瑩,叔,嬸,哥,嫂子,你們都來了!
董桂紅轉身爬下拖拉機,“小顧,可算看到你了,等很久了吧?”
“沒有很久!鳖欓L逸走到媳婦身后,還沒干什么,穆冰瑩就著急道:“我自己下來。”
顧長逸湊近笑道:“我也沒說抱你下來!
穆冰瑩輕輕瞪了他一眼,兩手抓著扶手,踩著拖拉機機頭坐墊旁邊的踏板下車。
下了車以后,看著男人一身軍裝筆挺,樣貌出眾,精精神神,忍不住又伸手理了理耳畔的頭發。
顧長逸就站在穆冰瑩旁邊,一見到她,眼神就黏在她身上,“幾天不見,你怎么好像又好看了!
“小聲點!蹦卤摽戳丝粗車旖乔椴蛔越下N,根本壓不下來,“證明都拿好了嗎?”
顧長逸一拍口袋,“顧著來見你,忘記了!”
“什么?”穆冰瑩下意識伸進自己口袋里,摸到證明松了口氣,一抬頭發現男人咧著嘴在笑,“你笑什么呀?”
“笑你可愛,我說我忘帶證明,你往你自己口袋里摸什么。”顧長逸也從口袋里拿出證明,“本來應該是你生氣,罵我怎么這么粗心,然后我再把證明拿出來,說,你上當了吧,我逗你玩的,這么重要的東西我怎么可能忘記帶,結果你這反應,搞得我接下來的戲都沒法演,”
穆冰瑩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眼里又多了些笑意,“你都多大了,還玩這樣的把戲!
顧長逸用證明擋著側臉,悄聲道:“跟你在一起,就很容易變得幼稚!
“你別離我這么近,大街上呢!蹦卤搶⑺掷锏淖C明也給拿下來,“你還用它擋著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干什么呢。”
顧長逸佯裝不懂,“為什么擋著臉就代表干什么了?是干什么事?為什么不能被別人看到?”
“你”穆冰瑩耳朵紅了,瞪了瞪他,“你真是”
“瑩瑩!進去吧?”
穆冰瑩慶幸她媽突然叫她,要不然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這人,一跟他在一起,就總是被他弄得臉紅耳燙。
“快進去吧!
穆冰瑩率先往前走。
顧長逸眼神一路看著媳婦轉身,小跑,辮子一搖一擺,身上的白襯衫被風一吹,貼在腰上,隱約可以看見腰間的曲線,他抬頭看了看紅筆寫的民政局三個字。
暗想,總算熬出頭了。
穆冰瑩剛走到車邊,軍車后車座門突然打開,看來顧長逸父親走下來,驚訝道:“叔叔,您也來了?”
“喲,親家,您也跟來了?”
顧昌巍露出笑容,“冰瑩,親家,又見面了,剛才正好跟長逸在一起,他就讓我陪他一道過來了!
顧長逸瞥了他爸一眼,給了他面子,
沒有出聲。
穆德厚和村里干部走上前,互相熱情打了招呼,寒暄片刻后,一起往民政局走。
到了結婚登記處,工作人員檢查兩邊證明,指著穆冰瑩的證明說,少了公社證明。
村支書立馬按著原先說好的話,跟工作人員解釋了,但是工作人員說這不合規矩,沒有這樣的事,必須要公社證明才符合流程。
顧長逸正想上前,村支書和村干部把公章和一堆證件拿出來,又跟工作人員解釋說:“因為孩子對象是軍人,要趕著回部隊,所以我們才這么急,你可以把我們的名字都登記上去,要是有問題,我是村支書,你們可以直接來找我!
“我是村長,有問題也可以找我!
“我們都是村里干部,都愿意做擔保,有問題直接來村里找我們!
工作人員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回去請示了領導。
民政局領導出來,看看一張張焦急的臉,又看了看手里另一份證明,最終笑著點頭,“跟我來吧。”
穆家人和村干部們松了口氣,露出笑容。
穆冰瑩作為穆溪村村民,看著村支書帶著村干部們頭一次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真心實意為村民著想爭取,也跟著笑了。
后面顧長逸與父親對視一眼,從父親眼里看到了滿意,退了兩步,“都用不著您來!
顧昌。骸摆s緊去領證!
五分鐘后,顧長逸與穆冰瑩將結婚證拿到手。
兩人捧著獎狀一樣的結婚證,眼里充滿了笑意,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對方的,越看笑意越藏不住。
“真是得來不易。”穆冰瑩想到這幾天的折騰,由衷感嘆,珍惜再珍惜,珍重再珍重把結婚證疊了起來,放到早就偷偷縫好的小布袋里,“你的要不要放進來?”
顧長逸捏著結婚證看了又看,忽然伸手把它撕碎了。穆冰瑩大驚,上去想阻攔,“你怎么撕了!”
“從今天起,顧長逸就屬于穆冰瑩,顧長逸對穆冰瑩絕不會有二心,登記完結婚之后,我這張結婚證除了離婚時有用,平時就沒什么用,至于離婚,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發生的事。”
看著顧長逸臉上從未出現過的認真神色,穆冰瑩怔了怔,因為他的認真,剛拿到結婚證,心里的那絲彷徨不見了,低下頭看著自己手里的結婚證,“那,我這個也撕了?”
想了想,穆冰瑩又補了一句,“我也不會和你離婚。”
“你這個可不能撕。”顧長逸將媳婦手里的小布袋拿過來收好,“以后咱們申請房子,出去坐火車,住旅館,都有可能被查,得留一張,不留咱倆就不能住在一起,得分房睡,要是強行住一起,就是耍流氓,會被抓起來的。”
“那你還撕,萬一人家要查兩張怎么辦?”穆冰瑩臉突然一紅,“誰要跟你住一起!
“你是我媳婦了,當然要跟我住一起!鳖欓L逸低下頭湊近,“走,回家,今晚咱就住一間房,睡一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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