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南燕守在鍋爐前, 握著凍得發紅的手,直愣愣望著隔墻許久。
誰勸都不聽。
漸漸地,知青們都不勸了, 各自忙自己的活去。
南燕腦海里思緒凌亂, 她想, 如果陸橫真的要要繼續跟許知悅好, 她就認了。
明天便收拾東西進城上大學,再不回這里。
至于陸橫,許知悅無處可去, 他們倆好了, 定然是得留在這里。
他有了許知悅, 大學名額就無用了, 不會想著再回城。
從此, 兩人就一別兩寬。
付出這么多年, 得到這樣的結果,傷心難過是難免的,但她不會怨他, 會忘了他, 重新過好自己的日子。
南燕腦海里仿佛打算好了,當隔壁傳來門開的細微動靜, 立馬沖了出去。
正好與剛出來的陸橫對視。
南燕睫毛顫抖看著陸橫,沒有勇氣出聲問。
放棄若是簡單,就不會堅持苦等這么多年了。
陸橫對南燕一笑, 手臂繞過南燕肩膀, 推開鍋屋的門,“去里面。”
南燕看著他的笑容,心里沉到了谷底, 轉身先走進屋里。
只這幾步路,南燕回頭看了他三次。
最后反倒陸橫先走進去。
陸橫點燃炭火盆,端到南燕面前。“看你臉凍得通紅,怎么不知道燒炭?”
南燕連知覺都失去了,哪里還記得燒不燒炭火。
她眼巴巴看著陸橫,鼓起勇氣問:“陸橫…”
陸橫突然握住南燕的手道:“你放心,我們倆才是對象。”
南燕愣住了,這是陸橫第一次明確表示,他們倆是對象。
南燕眼淚涌了出來,哽咽道:“陸橫我以為我以為你會繼續和許知悅在一起。”
陸橫抬手捧住南燕的臉,抹掉她的眼淚,“你為我付出這么多,我怎么會和她在一起。”
南燕緊緊握住陸橫的手,眼淚不停歇的流,她從不去想付出多少,只希望陸橫能懂。
這一刻,在這關鍵的一刻,陸橫懂了,選擇了她,瞬間覺得這幾年的光陰與辛勞全都沒有白費。
南燕主動撲進陸橫懷里抱住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
內心的感動無以復加。
陸橫回抱住南燕,發覺心靈得到了安靜,知道自己選對了。”
顧長逸嘆了一口氣,“老天作弄人,停在陸橫不進門,用沉默告訴南燕,南燕也就死心去上大學了,停在這里,兩個下定決心結婚,也可以,嘖。”
“你嘖什么嘖。”穆冰瑩抬手捏住他的臉,“什么老天,你是拐著彎說我。”
“哦~我忘記這是我媳婦寫的了。”顧長逸轉頭親住她的掌心,“說明我媳婦寫得好,連我都看投入了,看了那么多遍,還能這么投入,可想而知有多好。”
“貧嘴。”穆冰瑩聽得高興,重新倚在他肩頭,“快繼續讀,你別總讀一半,就忍不住發表自己的意見,我的情緒都被你打斷了。”
顧長逸笑了,抱著媳婦,舉起報紙繼續讀:
“確定陸橫的心意,南燕幫著他一起勸說許知悅,讓她趕緊走。
但許知悅與來時一樣,陸橫以外的人跟她說話,她都當做沒聽見,只跟陸橫說話。
待了兩天,知青點的人全憋了一肚子火。
村里剛挺過暴風雪,地里的菜遭了雪災,知青點的食物本就不多,大家每頓只能吃三分飽,一個黃饃都要分兩頓,甚至三頓吃。
許知悅跳了井,身體弱,前一天要求吃水煮荷包蛋,陸橫煮了。
她要求在荷包蛋里放糖,想喝糖水,可憐她的遭遇,大家湊一湊給了。
第二天想要吃白面,南燕為了讓她盡快好起來,去大隊長家借白面,親自搟了一碗面條,讓她吃了。
知青點的人,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見過白面。
許知悅在屋里吃著搟面條,她們在鍋屋喝著煮面條的湯。
兩天吃這么好,就是剛生完孩子的婦女,都有力氣下床了,許知悅還賴在床上,今天說想吃肉,還必須是肥肉。
“你把這當飯館了,再不走,我就去公社舉報你。”
“一分錢不掏,挑三揀四吃了兩天白食,真把我們當伙夫丫鬟了。”
“管你走不走,今晚我們的被子是不會借給你睡了。”
許知悅不理這些人,噙著兩窩眼淚看向陸橫,“陸橫,我只是說想吃肉,不是一定要吃肉,是她們誤會我了。”
“陸橫,你要是個男人,就趕緊把她送走。”
“南燕,我們都是看在你的份上好心幫她,都餓著肚子,好心就到這里了。”
南燕忙著安撫眾人,“謝謝,謝謝大家,我知道你們的心意,我都記在心里,真的很感謝。”
陸橫幫忙道:“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嬌氣,不是惡意,不要在意。”
“什么嬌氣,再嬌氣也下鄉這么多年,干這么多年農活了。”
“幾年過去了,她要是還這樣嬌氣,說明很有問題。”
“我看她手上都沒什么繭子,指不定是扒上了哪個干部,舒舒服服過了這幾年。”
“陸橫,她們冤枉我!”
許知悅突然哭起來,掀開被子要下床,“她們怎么能這樣侮辱我的名聲,我沒臉活了。”
南燕怕她又要鬧自殺,勸道:“這只是話趕話,你不要沖動做傻事,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在意,沒人會真的在意你。”
許知悅不聽,穿上棉鞋,往陸橫身邊跑,“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陸橫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許知悅順勢倒進他的懷里,埋頭痛哭:“陸橫,不長繭子是我皮膚好,又不是我的錯,她們怎么能因為這一點就侮辱我。”
南燕上前將她從陸橫懷里拉出來,沒用什么力,許知悅卻斜倒在地上。
陸橫眉頭一皺 ,南燕連忙揮手:“我沒用力。”
許知悅捂著胳膊掉眼淚,“陸橫,我不疼,沒事。”
“她裝的,明顯是裝的,陸橫你會相信她吧?”
女知青剛開口,陸橫轉頭道:“惡語傷人六月寒,胡亂造謠比惡語還要過分,這事與你們無關,以后管好你們的嘴。”
女知青們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陸橫是在指責她們。
南燕擋在前面道:“倩倩,剛才的話確實傷人,沒有證據,不了解情況還是不要亂說了,我們把她趕緊送走就好。”
“南燕,你真是失心瘋了。”
“我不會再說了,不會管你們的事。”
“今天下午她再不走,我就去公社舉報。”
知青們氣得全都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三人。
南燕嘆了口氣,看著陸橫,“你不應該指責大家,大家這兩天都幫了很多忙,還有,我剛才真沒用力。”
陸橫沒說話,看向許知悅,“不疼就起來,地下涼,我現在是有對象的人,你應該與我保持距離。”
南燕看不出他到底是信還是不信,試探問:“陸橫,我去找大隊長,請他幫忙開拖拉機把她送走。”
許知悅忽然趴在地上,開始犯嘔,似乎是不舒服。
陸橫皺著眉,沒動。
南燕也沒動,“你別裝了,今天再不走,我們都得被你連累。”
許知悅掙扎著爬起來,身體晃晃蕩蕩,眼白一翻,突然又往地上倒。
陸橫伸手接住許知悅,沒讓她的頭撞在地上,“你怎么了?”
南燕走過去,發現許知悅是真的暈了過去,不像是裝的,害怕出事,忙道:“我去找大夫。”
許知悅的確不是裝的,她發燒了,燒到了三十九度。
人燒成這樣,知青點的人不能真的把她丟出去等死。
許知悅又多留了兩天。
這兩天,她沒了前兩天的待遇,因為知青們真的不管他們的事了。
陸橫需要把自己的飯分給許知悅,也需要把被子拿給許知悅蓋。
南燕不想讓陸橫的被子給許知悅用,也知道陸橫給了,不會有男知青愿意和他睡,于是把自己的被子給了許知悅。
許知悅退燒后,大隊長找上陸橫。
“她是偷跑出來,必須得盡快送走,查到我們這里來,我們都得跟著倒霉。”
許知悅躲在被子里聽到了,等大隊長走后,瑟瑟發抖看著陸橫。
陸橫從身上掏了五塊錢,“拿去,走吧。”
許知悅哭著搖頭,“陸橫,我害怕,我想回城。”
陸橫坐起身道:“我沒辦法,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陸橫走到門口,許知悅突然從后面沖過來抱住他,他下意識抬手想拿掉她的胳膊,下一刻像觸電一樣立馬彈開,“你”
從地上的窈窕影子,陸橫看出來,許知悅身上沒穿任何衣服,正光著身子。
陸橫震驚:“你,你怎么變成這樣。”
許知悅的手穿過棉襖紐扣,想要伸進他的衣服里,“陸橫,我知道你還喜歡我,我對不起你,我給你一次,我就能毫無愧疚的去死了。”
陸橫掙脫開她,不管她摔到地上,想要開門,又怕被人看到她光著身子的樣子。
許知悅看出他的猶豫,哭道:“陸橫,我真的沒活路了,你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幫幫我吧”
陸橫深刻感受到許知悅的赴死決心,說不出狠話。
屋里響著許知悅絕望的哭聲。
冷風吹得窗欞吱吱作響。
最終,陸橫低頭長嘆一聲:“我幫你。”
陸橫不知道許知悅是怎么知道他有大學名額,他沒問過。
但他知道,許知悅就是沖著這個來的。
她以死相逼,他沒了辦法。
許知悅拿到了大學推薦信,“陸橫,我想和你一起走,你不愛南燕,我知道。”
“你不知道。”
陸橫看著許知悅,眼里已經沒了最后一絲留戀,“我不想管你怎么知道我有大學名額,但你得記住,你的名額,是南燕用命換來的。”
許知悅愣住,“陸橫,你”
陸橫平靜道:“走吧。”
許知悅握著推薦信,怔怔看著陸橫,“陸橫,你不是說,你會去上大學嗎?”
陸橫道:“就算我去上大學,跟你也沒有任何關系,我現在是南燕的對象,以后會是南燕的丈夫,不會與你再有任何瓜葛。”
南燕在門外聽到了這句話,轉身走了。”
“氣死人。”顧長逸丟掉報紙,“媳婦,好氣啊。”
“我也聽氣了,不過想到以后的結果,就不氣了。”穆冰瑩幫他順著胸口,“我已經不敢出門了,這期劇情最終讓壞人得逞,估計我一出門就得被砸石頭,扔刀子。”
“就算有石頭有刀子,也有我在前面給你擋著。”
顧長逸抱住穆冰瑩,將她的頭按在肩膀上,“只要你之后能讀者讀的舒心,把現在的氣都給出了,就不會有人罵你,會憤怒說明已經覺醒,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場面嗎,如果都這樣了,還有很多人向著陸橫,覺得陸橫以后會踏實和南燕過,覺得南燕付出了有回報,那當今的社會就存在很大問題了。”
“這更就說明你這篇文章寫的很有意義,這些人因為《南燕》暴露了思想,只有暴露出來,才能發現問題,并解決問題,否則一輩子渾渾噩噩,還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有問題,教育出來的人,多半也是這樣,多可悲,你后半部分不就是為了讓這部分人覺醒?”
穆冰瑩握住他的手, “知我者,長逸也,我的創作有你的陪伴,一定會順順利利寫下去,絕不會動搖。”
“不能動搖,只要捂好你的身份,不告訴別人,暫時不會有任何問題。”
顧長逸把媳婦扶起來,“但這次肯定會比上次鬧得更厲害,如果上次是狂風暴雨,那么這次就是腥風血雨,而且大部分矛頭不止會對準陸橫,還將對準你。”
“鬧吧,我希望看到鬧得越厲害越好,這樣說明社會是正常的,否則”穆冰瑩搖了搖頭,“我第一次看到陸橫居然那么多人支持者,震驚的同時,覺得,就是你剛才說的,可悲”
“不想了,我們從封建社會走過來,用了將近三十年,徹底破除封建,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最重要的是需要你這樣有思想的人出現引導,才能走得更快。”
顧長逸將報紙放到桌子上,“等到有一天人民思想自由,你今天的挨罵,都會變成尊敬,我會陪著你走過現在,一起等到那一天。”
“我才剛忐忑擔心,就被你安慰得充滿希望與憧憬。”
穆冰瑩走進浴室,拿起牙刷擠牙膏,“你很適合開導人,我相信特戰營有你領頭,只有被淘汰的人,不會有主動退出的人。”
顧長逸笑著跟過去,“我只給我媳婦用,不給別人用。”
穆冰瑩從鏡子里瞪他一眼,知道他又不正經了。
他們一起下樓時,顧昌巍正把粥碗用力往前推,將報紙拍在桌子上,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
小胡則舉著報紙正破口大罵,唾沫星子都罵得噴了出來。
“這個就是我們老家大娘們罵的賤人!我特地不帶軍帽,才罵出這樣的話,陸橫讓她得逞,就跟她一樣賤,還有寫這個”
“恩?”顧昌巍冷眼掃過去,小胡嚇得打了一個哆嗦,突然發現上方又有一道冷冰冰的視線,抬頭一看,發現是小兩口下來了,急忙道:“我話還沒說完,我是說,寫這個的人要不是冰瑩姐,我肯定把這個作者也狠狠罵上。”
看到公公和小胡都氣成這樣,穆冰瑩已經知道外面會成什么樣了。
今天早上是她醒得早,她要是還沒醒,最后一定又是被大院里鬧翻天的聲音給吵醒。
顧長逸拉開椅子,讓媳婦坐下,“罵人作者干什么,說不定會有別的喻意。”
“別的作者不一定,很有可能是寫贊美南燕付出,來個大團圓和和美美什么的,很多文章不都這樣么,但這是冰瑩姐寫的,我知道肯定不會這么簡單。”小胡自信又不那么自信看向穆冰瑩,“冰瑩姐,是吧?”
顧昌巍跟著看向兒媳婦,眼里與表情都有一絲期待。
穆冰瑩笑了笑,肯定點頭,“是。”
顧昌巍繃著的臉松開了。
小胡大大松了口氣,“我就知道,冰瑩姐,你是一個很有思想的人,肯定不會像別人一樣,搞一些大團圓,贊美付出的戲碼。”
顧長逸看了看他,“你的思想覺悟倒是很前進。”
小胡一樂,又猶豫道:“不過冰瑩姐,說實話,我剛才砍人的心都有了,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是玫瑰,估計要罵你罵得很過分,我剛才去打早飯,食堂有人拿著報紙在那讀,一大堆人已經開始罵你了,說你立場有問題,讓許知悅得逞什么的,你今天不要出門了吧。”
穆冰瑩拿起從家里帶來的南瓜饅頭,是顧長逸早上下樓熱過的,咬了一口,不甚在意道:“那還有攻擊南燕,護著陸橫的人嗎?”
小胡搖了搖頭,“沒有,就平時逮著南燕挑刺的王醫生和食堂虎子娘,都不說南燕了,不過話里還是有點幫著陸橫,沒他是心地善良,不想鬧出人命。”
“行了,吃飯吧。”顧長逸聽了直搖頭,“這兩天我在家陪著你,正好要最后整理一些作訓計劃,對了,爸,大院里得提前控制,這陣仗不會比上次小。”
“早布置好了。”顧昌巍剛才還氣著,提到這事,看著兒媳婦的眼神又全是滿意,“冰瑩,你對人心了解的很全面,這幾個角色真是被你寫活了,看著他們,讓我想起遇到過的很多人,這幾個角色身上都有那些人的影子,感覺特別熟悉,估計這就是為什么《南燕》會這么受歡迎的原因。”
穆冰瑩微微一笑,“爸,我現在也很忐忑呢,怕外面鬧得太過,報社扛不住,讓我更改劇情。”
“不會。”顧昌巍肯定道:“這種場面是報刊雜志社做夢都想要的,求都求不來,只會給你加稿費,給你支持,不會干擾你的創作。”
穆冰瑩心底放心,臉上笑容更多了。
她剛才那么問,其實是想問,會不會鬧得太大,驚動國情有關的政策,公公這么說,說明不會出現問題。
這樣的話,她就能踏實去外面看看動靜,踏實繼續寫了。
吃完早飯,等公公和小胡走后,穆冰瑩晾曬了衣服,給玫瑰澆了水,煮了桂花奶茶,拿著從家里帶來的紅薯干,從供銷社買來的點心,來到房間陽臺。
公公說了,中心樓那邊會提前布置控制了,猜想等下高政委家門口,會出現外面讀者群眾鬧起來的百分之一雛形。
當一大撥人不顧哨兵阻攔沖進里院時,穆冰瑩立馬直起上半身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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