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亂世桃花源(18)
“小的姓魏,不知公子您怎么稱呼?”當陪著言白往里繼續走時,這位牙行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家公子的尊姓,也是你能問的?別問這些有的沒的,在我們身邊,少說話,多做事,需要你開口的時候,你再開口!”一旁的陳狗子有眼色,立刻就意識到了對方態度恭敬的關鍵,雖然他也只是憑著本能上前一步,冷冷回答,但這態度,果然沒讓對方惱了。
相反,他還從這管事的臉上看到了一閃即逝的了然。
“是,是!小的知道了,諸位,請。”雖然仍有些不解,為什么疑似京城來的貴人,會跑到他們這種腌臜的地方,但也許人家從來沒踏足過賤地,因為好奇所以過來瞅瞅新鮮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他們南溪郡郡守就有個兒子,平常最喜歡扮作窮書生去勾搭良家女,這個管事頓時就覺得自己早就應該對這些貴人們的奇葩愛好見怪不怪了。
這里的味道,其實倒也算不上很難聞,因為四周的大窗戶都一一打開著,通風換氣方面做得挺好,但不斷響起的低低哀叫聲跟隨之出現的呵斥聲,卻令桃源村的這些人感到不適。
他們作為普通底層老百姓,可不像是身邊那些說說笑笑,還能指著籠子里的人評頭論足的明顯是大戶人家管事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心里生出的絕不是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是一種兔死狐悲心中憋屈極了的感覺。
尤其是他們在之后轉了一圈后,又陸續看到了十幾個認識的人,多半是老人、女子跟小孩子,聽著身邊牙行管事介紹,說是這三類人在他們這個牙行算是賣得比較慢的。往往成年男子一到就會立刻被人買走去做苦力,而老人因為體弱無力,去做苦力都做不了幾天,所以降價處理也很滯銷,一般是當做添頭來出貨。女子跟小孩子因為有著別的用途,如果相貌不錯,反倒賣得比成年男子貴一些,尋常人也不會輕易入手,覺得性價比太低,她們的下場,往往是落到一些有著特殊愛好的人手里,或是干脆被妓院等場所買了去。
言白他們來得還算早,若是晚一些,桃源村認出的這些熟人,女子跟小孩子,怕是就要被之后聞訊而來的那部分有著特殊喜好的客戶挑走了。
“公子,幾位,你們若是有能勉強看得入眼的,盡管開口,這滿個牙行的罪奴,都可以先緊著諸位來挑。”
暗示了一下其他伙計,先不要促成別的客人進行罪奴買賣,魏管事熱情中透著恭敬地對言白說道。
這樣整個牙行先讓言白他們來挑的舉動,頓時就惹來了幾個客人的不滿。
一個客人直接就沉著臉要上前理論,卻被他的朋友直接拉住了。
“在這里鬧事,你是不想在郡城里混了?”他那個朋友低聲說道。
前者也不傻,畢竟能以混混的身份,幾年之內就在郡城里混出了一點名號,雖然如今也頂多算是小有薄產,跟著混的兄弟幾十號而已,還沒混到中上層,但他費心結交的這個朋友,卻算是個能勉強夠得上城內大商人的中等商人,對方竟對這個牙行的一個管事露出忌憚之色,前者立刻就忍下了怒氣,甚至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怎么,這家牙行難道有什么特殊的?”
因為最近生意開了分號,他得兩邊跑,如今又沒個媳婦兒,就想先挑幾個嬌嫩的年輕女子當暖床的,他又慣是粗暴,聽說成了罪奴的女子最知情知趣,因為弄死也沒什么,所以她們最會伺候人,這才起了來這里轉轉的想法。
雖然過來之后至今還沒看到合心意的,但前段時間生意好了,讓他有點飄,這里又是個腌臜的地方,自認為比這里的管事高人一等,這才有了擺譜的想法,但此刻,他卻明顯意識到,自己可能想錯了。
“不怪你不知情,你前幾個月沒在郡城,不知這里的水有多深。售賣罪奴的這個牙行,可跟前面的那些牙行背景不同,那些牙行雖然也有著后臺,可多半還是商,可你想想,這里的貨源是從哪里來的……”
“嘶!”前者立刻就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場合不多,恨不得給自己臉上來一下。
對啊!這罪奴,來源可都是官府,這個牙行的后臺,可不止是一個官老爺,而是可能一整個郡城的官員系統,自己居然還需要朋友提醒才能想到這一點,果然自己有了一點成績就飄了啊!
臉色一下子煞白的他,如今慶幸的,就是自己被及時拉住了,現在摸一摸,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濕。
但同時,對于那個能被有著這樣后臺的人這樣特殊招待的年輕公子,包括這個小商人在內的其他客人,都一下子有了好奇心。
商人們為了獲利,為了爭奪市場,為了比其他同行走得更遠,本就養出了比大多數其他行當的人更敏銳的觀察力跟好奇心,像這樣的事,在有些人看來,大概只能算是小事一件,驚訝過后也就算了,可對于商人們來說,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后,立刻就會聞風而動,試圖看一看,他們在這件事上,能不能得到一些好處。
就在言白他們開始挑選所謂合眼緣的罪奴,實際上,是讓大家將親人朋友先挑出來時,就已經有不止一個知道這個牙行特殊性的人,或是吩咐身邊的人偷偷回去報信,或是自己打算親自回去,說一說這事了。
陳狗子現在壓力很大,他一邊需要用眼神喝令著同伴們不要太過真情流露,讓外人看出什么不妥來,一邊還要提防著那些挑出來的人。萬一誰腦子不好使,看不出這是什么情況,再突然一嗓子叫破了他們的身份,那就麻煩了。
不過,他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被送到這里的人,基本都已是心中害怕到了極點,反倒徹底麻木了。
那些被挑出來的人,身上都帶著一些不算嚴重的傷,個個都不敢抬眼去看將他們挑出來的人,甚至有的還被嚇到瑟瑟發抖,陳狗子有理由懷疑,在此之前,他們估計是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已被嚇破了膽。
被挑出來的,一共是二十二人:十一個包含著兩名老婦人的女人、六個十歲以下的孩童、三個十歲到十五歲之間的少年,外加兩個過了五十歲的男子。
對他們的選擇,牙行的人是一點異樣之色都沒露,還特意又給他們額外搭了幾個婦人,對陳狗子解釋道:“這幾個婦人是妯娌幾個,她們原不是尋常百姓,而是家里開酒樓的,雖敗落前生意一般般,但她們做本地菜卻的確有著一手,算是家族的手藝。我們本是打算將她們留在最后,高價售賣給過往客商的,但諸位遠道而來,想必在客棧里也未必住得慣、吃得慣,不如將她們帶回去,服侍諸位?”
陳狗子看了一眼言白,見言白袖手站在那里,表情淡淡的,似乎已對這里開始不耐煩了,便立刻領悟了對方的意思,看似勉強地點了點頭:“既是這樣,就一并帶走好了。”
而他這一答應,魏管事臉上的笑容都跟著燦爛了幾分。顯然,在對方看來,這接受示好,就說明沒對他們牙行有什么意見,沒對他的服務有意見,就算攀不上交情,起碼沒得罪,這就好。
而等錢貨兩清的時候,陳狗子這個目前管著所有財物的“大總管”,也是需要努力端著,才沒讓嘴角上勾。原本剛進來,聽著那個伙計報價的時候,他還擔心這次怕是要大出血,甚至不得不放棄幾個人,才能用有限的存款,帶出更多的親朋。結果改由這個魏管事接手后,給他們的報價低了不少不說,還有著各種優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里面怕是有對方故意討好的成分,等于是半賣半送了。
“魏管事,你這人還不錯。”想到這里,陳狗子一副老氣橫秋模樣地上前拍了拍對方肩膀。
在別人看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拍著一個四十多歲穿著不俗的管事的肩膀,這么說話,實在是有些怪異。
但現場凡是猜測到了什么的人,卻沒一個對此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甚至還有人向魏管事投以了羨慕嫉妒的目光。畢竟,這個少年一看就是貴公子身邊的小廝,這年紀,這穿著,這氣度,未來怕是地位不低,這種貴人身邊的心腹人物,竟然被一個牙行管事給攀上了,這姓魏的,何德何能啊!這是走了狗屎運了啊!
就沒有幾個做到管事或是類似職位的人,會不希望多結交貴人的,若是沒野心,也爬不到他們現在的位置。多個朋友多條后路,誰知道什么時候就能用上這人脈呢?說句俗的,就算是給人送禮,你也得先找對廟門不是?
“小兄弟太客氣了,不過是小事一樁而已,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稱呼?若是你們在這郡城待得長些,我這個本地人,倒是可以給你們推薦一些好玩的地方,保準能讓諸位玩得盡興,還不會有任何的危險。”魏管事樂呵呵地回道。
陳狗子隨口說著:“我姓陳,玩什么的,這個得看我家公子是怎么想的,暫時還不考慮,過幾日再說吧。”
他這樣敷衍,魏管事也不介意。
甚至還讓牙行的打手專門護送這些罪奴,“送貨上門”到言行他們落腳的客棧。
至于身契之類,因為本朝對罪奴的身契,都是在主子的戶籍所在地掛上,那就會變為打死無事的最低賤的家奴。其他仆人,雖情況有所不同,但最終,也是相似的程序。
像一些外地客商,在路上買了人的,都是讓人先將奴仆的身契要到手,在買了人的所在地官府那里消了對方的身份信息,什么時候回家了,什么時候再去自己所在地的官府掛上。
雖然這樣一來,容易讓奴仆中途逃走,但一是膽子這么大還有能力從主家那里搶到身契然后逃走的人,如鳳毛麟角一般稀少,二是在此之前,他們多半都已被牙行的人恐嚇調教過,早就沒了逃跑的勇氣。
一旦逃了,身契若還在對方手里,對方隨時都可報官,然后全國追捕,到時候的結局,怕是生不如死。罪奴大多早就被打到不敢反抗,而普通奴仆地位高于罪奴,他們沒必要這樣鋌而走險。
“大膽!他們現在已是我家公子的奴仆,誰準你們對他們動手了?打壞了哪一個,你們賠得起嗎?!”出了這家牙行的大門,陳狗子見牙行的打手用鞭子抽打著這群罪奴,打算如趕豬羊一樣的趕去他們的落腳之地,他頓時豎起了眉毛,不干了。
“是,是!我們錯了!我們再不敢了!”被罵了的幾個打手,忙點頭哈腰,連連賠罪。
但看了看這些老的老、弱的弱的罪奴,不用鞭子抽,就這磨蹭勁兒,什么時候能到地方?送晚了,耽誤了事,那位“嚴公子”就算不介意,魏管事也饒不了他們啊!
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人瞪了這群“走運了”的罪奴一眼,咬著牙說道:“你們幾個先等著,我這就進去問一下魏管事,看看能不能讓車送他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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