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借酒澆愁愁更愁 昏睡路上險喪命
牧區的人習慣叫“詐金花”是“三張牌”。這簡簡單單的“三張牌”,讓阿來夫吃足了虧。 他從來不揣摩人家的牌,單憑自己的牌往上押錢。該押多的時候他押少了,該押少的時候他押多了,自己很難掌控好自己,贏錢的機會太少了。漸漸他喜歡上了“一翻兩瞪眼”,中午喝了一點點酒,憑感覺和未散盡的酒勁,又玩起了“一翻兩瞪眼”。這是他跟工區長剛剛學會蠻上癮的,是個新鮮玩意兒。每人摸兩張撲克牌,比“三張牌”簡單多了,兩手把撲克牌捏得緊緊的,兩眼直直的鉚住牌的左上角,用力慢慢錯開一點點,撲克牌發出吱吱的響聲,生怕點兒讓上下莊看見,亮點兒前,總認為自己的點該是大的……希望的泡沫一次次破滅。12只羔羊沒怎么心痛,8只大羯子可是割了心頭肉,痛得一宿沒睡穩妥。那個比點兒大小的過程,總是鬧不機密:一個是自己的弟弟,岱欽也算是親戚,俄日和木和工區長是外人,總覺得把自己像趕羊一樣往圈里趕吧。自己的點兒一直沒起來,好不容易上了個黑色二七九個點,讓工區長的紅色二七九子悶死了,不大不小正壓一個色兒,讓二對子三對子悶死,心里還好受些。剛起了點兒,順手上了一對紅桃二,該是最大的點兒,用手去劃拉桌面上的錢,巴雅爾突然高聲喊起:“等等!沒亮點兒,誰都別動!”話音剛落“啪”的一聲把 “一對老頭”摔在面前,“急啥,是你的錢,誰都拿不走;是我的錢,你也拿不走呀!
阿來夫越想越不對路,該不是巧合吧?歇了三天,為撈回本兒,他起得很早,出門前在成吉思汗掛毯像前,規規矩矩的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嘴里還一個勁兒的嘟念著。起來后習慣的用手往下扯了一下衣襟,轉身舀了三勺水倒在爺爺輩留下來的銅盆里,銅盆的邊沿長滿了綠色的斑點。洗了三遍手,說是金盆洗手贏三天,面帶春風出了門。這次金盆洗手準能殺回馬槍:巴雅爾岱欽還有工區長贏的錢,很快就會物歸原主。今天的路特別短,一眨眼來到商店。
他對巴雅爾的媳婦爽聲爽氣地說:“來兩包煙!”
她把兩包“蓯蓉”放在柜臺上,并順口喊了一聲:“二哥,給!
他瞅了一眼,用手敲打著玻璃柜臺下面的綠盒,不耐煩地說:“錯啦,錯啦!”巴雅爾的媳婦嬉笑地說:“哎呀上檔次了,二哥抽‘呼倫貝爾’啦!
阿來夫推門進了里屋,一個人在炕上抽著煙。巴雅爾的媳婦給倒了一碗鍋茶,順手把門拉緊。
不大一回兒,巴雅爾、岱欽、工區長,還有伊日畢斯一起到了商店,在里屋炕上喝奶茶。
上次岱欽贏了大頭,光羯羊就6只,還有7只羔羊,伊日畢斯要過來瞧熱鬧。上半場阿來夫的手氣不錯,金盆洗手還真管用,嘴里吹起了口哨,嘴里叼著煙,喃喃地說:“這就叫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嗎?誰英雄誰好漢,揭開手中的牌點兒說了算!
中午巴雅爾的媳婦吵了兩個青菜,煮了3斤把肉,阿來夫一口酒沒喝。午飯過后支起了桌子接著干,巴雅爾瞟了岱欽一眼,岱欽在點頭的同時,給老婆使了一個眼神,朝門的方向撅了一下嘴,意思是讓伊日畢斯到外屋去。
伊日畢斯不識相依然坐在那里,搖晃著貨郎鼓子的頭,瞧瞧上家的牌,看看下家的點兒,只是笑不說話。
岱欽瞅了伊日畢斯一眼,他媳婦還裝作沒看見,依然樂呵呵的坐在那里。他憋不住了,狠狠瞅了一眼:“瞌睡了!把門開個縫兒抽根煙。去陪大嫂說個話,順便給燒壺茶,磚茶多放點。”
伊日畢斯在外屋不大一會兒,阿來夫桌上的錢只剩下一張“毛爺爺”了。他眨巴著眼盯著那張紅票子:尼瑪的咋整的?伊日畢斯去外屋之后,自己的點兒一直不落。自己摸個二五七個點兒,工區長準能摸個一六七個點兒。自己摸個三五八個點兒,岱欽準能摸個二六八個點兒。自己摸個四五九個點兒,巴雅爾準能摸個二七九個點兒。有時同樣大小的點兒,他們準能贏自己個色兒。自己摸個黑色的二七九,他們其中的一個準能摸個紅色的二七九。散伙后阿來夫沒在商店喝酒,說是要洗洗滿身的晦氣,和項目部的幾個老酒友去畢利格飯店里喝酒。喝了不到兩杯,眼淚就刷刷的流了下來。問他啥事,只是搖頭不說話。他瞅著熱氣騰騰的一盤手把肉直發呆:心痛輸掉的那13只羊,個個都是背后肚圓三歲的大羯子。
一個酒友大概看出了門道,試探著問:“丟了的東西不復還,流鼻涕發呆有個屁用。有志氣別去玩那個叫什么的‘一翻兩瞪眼’。養漢的侉子,賭錢的爪子,你的手不癢癢,他們幾個能搗鬼合伙騙你的錢嗎?錢輸光了住手,不就是了嘛。指望自己還能起點兒,一心想翻本越陷越深,輸紅了眼就賭羊,一只不行就兩只!
另一個酒友接著說:“金盆洗手還來得及,你再不長點記性,草場上的那群羊用不了幾天就輸光了。幾滴眼淚管事的話,不花錢不出力,誰不能滴兩滴,要長腦性。那“兩張牌”能當衣穿,還是能當飯吃,比睡老婆還過癮嘛。”
緊挨著阿來夫坐的人說:“真叫你一屁蹦對了。阿來夫是寧忌老婆,也忌不了這兩張撲克牌。喝得醉熏熏的,那‘老二’不聽使喚,老婆想和你放一炮咋整呀……時間長了,老婆能給你一口好氣嘛。不耍牌了,他們幾個想搗鬼都搗不成,借一百個膽,他們也不敢到你牧場去拽走13只大羯羊!
酒友輪流勸說,阿來夫止住了眼淚。似乎是瞬間長了記性,用拳頭擊了一下桌子,酒杯震得東倒西歪灑出了不少酒,彎腰撿起一個空酒瓶往左手小指頭打了兩下。用力過猛下手太狠,指蓋縫里冒出了血,噴到了對面那人一臉。那個人用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把手上的鮮血一滴一滴滴在自己的酒杯里。然后又把其他6個人杯里的酒倒在碗里,最后把自己帶血的一杯酒也倒回碗里,用筷子攪合著,邊攪合邊說:
“喝了這杯雞血酒呀,咱兄弟幾個想啥,啥都有啊!
挨著他坐的人嚇懵圈了,急忙去隔壁的醫務室拿回一小包創可貼,給阿來夫的小指頭里里外外包了三層。邊包邊說:
“看不出啊,平時溫順的小綿羊,血性還真的不小啦……這就是電影里的酒—酒壯英雄膽。看了個現場直播,還是個免費的,干杯。”
阿來夫把手裹在胸前忍住陣痛,嘴里咯咯地笑著,也隨大家仰脖而進,用舌頭抿了抿灑在嘴邊上的酒。
額日敦巴日闖了進來,白所長和滿都拉在后面跟了進來。常來喝酒的人雖喊不出名字來,個個都臉熟。額日敦巴日和阿來夫搭腔:“吃東西的日子短,見人的日子長。尼瑪的閑的蛋子痛,又偷著過來喝閑酒!闭f完又向那幾個人呵呵的笑著,“三人不成桌,過來過來湊個桌。下了班閑著也是閑著,喝兩杯,喝兩杯。”嘎查長瞅見阿來夫受傷的手,“又去掏獺子窩了,要不然手指咋受的傷。手指頭咬斷了沒有?”
阿來夫不讓看,越是不讓看,就越往前拖,大伙都在哈哈笑。緊挨著阿來夫坐的人說:“嘎查長的話,說到這份子上了,也該知足了,至少說心里裝著你!
滿都拉不冷不熱地說:“親不親一家人,不是獺子咬的,那就是礦車擠了!彼麄內齻從礦山喝了一場,轉過來這是第二場了,白所長帶著酒氣說:“喝了我這杯酒,大伙今后就是朋友,大事小情的,我力所能及的言語一聲,辦不成的,至少我不會雞蛋里挑骨頭,為難人!
大伙個個都端起杯一口而進。齊聲說:“謝謝所長!
第三杯沒吞進肚阿來夫哭了,聲音嗷嗷的很凄涼。額日敦巴日拽了一下低
聲說:“輸了錢回家哭,聲哭得再高,也沒人替你還錢。天天黏在商店里喝酒耍牌,嘎查發的老鼠藥,就你的沒撒完。天天掏獺子,也沒掏干凈,鼠藥又不愿意撒……草不好了,不會按25畝一只羊的量給你核,至少要36畝。”他一聽哭聲更高了,這些天輸掉的那些羊,想多撒些羔子補貼一下,這后路也斷了。
滿都拉緩和了一下桌面情緒,端起酒杯樂呵呵地說:“沒嘎查長說得那么嚴重,牧場上哪有沒有獺窩鼠洞的?投藥滅殺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禿鷲吃了毒老鼠也會死掉的。動物鏈毀壞了想恢復過來,出力不討好,勞民傷財。要是風調雨順,羊草五花草堿草產量不減少,一只25畝的數量該不會變。為了五畜興旺,風調雨順,走一杯!”
阿來夫吃下一顆定心丸,二話沒說干下一杯。從山東過來的酒友摸著腦瓜子嘟囔地說:“我們老家有六畜,馬、牛、羊、豬、狗、雞。來草原一年多了,‘五畜’是那些?答不上來有點丟人,妄為來草原混過一場!
阿來夫腦瓜子里回憶起祭敖包的場面,一字一句地說:“牛、馬、綿羊、山羊和駱駝!
滿都拉說:“答得很圓滿,那誰的游牧半徑最大吶!
阿來夫直搓耳朵:“啥是半徑!
額日敦巴日怕他回答不出來,湊近笑著說:“半徑就是牛、馬、綿羊、山羊、駱駝,哪個圈子大。”
“駱駝走的最遠,再就是馬!卑矸驌u著頭笑著說,這簡單的問題拐了個彎,把我整懵圈了。
“六畜加五畜等于十一,我們這些光棍干一杯!”那位山東的酒友倡議。
“說錯的加罰一杯,誰是光棍呀!鳖~日敦巴日看了一眼說。
阿來夫打著飽嗝,為酒友抱不平:“老婆回她娘家好多天了,我也算光棍一人,走一杯。過幾天烤個獺子,一只獺子能吃掉十三四捆草吶。一年下來除了睡覺,六個月和牛羊爭吃牧草。馬蹄子踏進獺子洞,從馬背上摔下來三四次,最恨獺子了。”
這幾個人不止一次吃過阿來夫的烤獺子肉。一個仍在喋喋不休地說:“阿哥像烤全羊一樣,用調料喂飽后架在火上轉著圈兒慢慢烤,里嫩外酥吃起來可香了,吃了這次還想下次。”阿來夫是放牧掏獺子兩不誤,時間不值幾個錢,歇著也是在馬背上溜達了。掏旱獺的方法有多種,阿來夫喜歡用下套的方式。3條大黃狗白天跟著他打下手,追回落單的羔子。下好套后騎在馬背上手拿套馬桿溜達溜達去瞅瞅網口是沒套住,三兩天就套住一只肥胖的旱獺。這幾年狼又抬頭了,夜里鉆進棚圈里咬死羊的事情發生了多起。晚上大黃狗死死守在棚圈入口,看護著羊群。前兩天他套住了一只獺子,獺子左右晃動從鋼絲環里滑了出去,擺動的身體沒走幾步就被大黃狗叼在嘴里,靜靜地坐立在牧場上,等著阿來夫伸手拿走。大部分礦工的老婆孩子都是外地的,帶家屬的很少。四點班零點班下班睡足覺后,三五成群的去草場上掏獺子,周末湊在一起喝頓酒,緩解一下想家的心情。羊肉野蘑菇沙蔥吃膩了,胖乎乎的旱獺成了下酒的好菜。獺子的肉香香的,皮子送到旗里找人熟一熟,休假拿回家給老婆做個棉衣領,比老家飼養的貂皮暖和得多,并且一分錢不用花,老婆心里美滋滋的。礦工嫌阿來夫下套來得太慢,下了班順著彎彎曲曲的“獺丘”找到出口。在出口放上細細的圓形鋼絲環,連接上蓄電池,只要獺子觸到鋼絲環百分之百能電死,運氣好一天能收獲10多只。獺子肉吃夠了放冰柜里,休假回去肉和皮子一塊捎回家。親戚朋友都能吃到獺子肉了,大姨子小姨子母親父親的衣領也都換成了又光又滑的獺子皮。
阿來夫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說:“那—那好—掏獺子—去南面的坡上—掏。”
除嘎查長和滿都拉,其他幾個舌頭根子都硬了,嗚哩哇啦的隨和說:“夠哥們,夠—夠—義氣。”個個都搖晃著高一腳底一腳離開了。
阿來夫跌倒在去鍋爐房的路上,遠遠看去像一只趴下的死狗。巡邏隊把他送到醫務室輸了液,撿回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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