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夾在中間 兩頭為難
額日敦巴日在山包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場面亂糟糟的。巴雅爾繞著轉(zhuǎn)了一圈,低頭問小宋:“你們的老總這時候能在辦公室里坐住?讓他下來救火啊。見不到他,我們是不肯撤走的。”
接完小宋的電話,嘎查長到了。小宋低聲問:“盧總讓你把巴雅爾勸走。”
額日敦巴日大聲說:“讓我拉偏架?……是煤礦的事,又不是嘎查的,憑啥讓我替他坐在爐子上挨烤。”轉(zhuǎn)身要離開,小宋側(cè)身堵住了他,同樣壓低了嗓門說:“嘎查長,這節(jié)骨眼上可不能撤腿走人啊,那不是變相支持他們嘛,他們會把門口堵死的,你還是說幾句吧。”
額日敦巴日可不是一支不思考的槍,不怕把場面鬧大,狠狠地扇盧德布一巴掌,反復(fù)掂量著還是沒有說話。
小宋著急地說:“盧總在內(nèi)地開會,一兩天回不來,我把情況跟他匯報了,過幾天把錢打到一卡通上。”額日敦巴日不會再上第二次當(dāng)了,去車?yán)锪恕?br />小宋鼓著腮幫子說:“大伙回去吧。電話里我請示了,過幾天把錢打到一卡通上,放心吧。”
巴雅爾說:“憑啥相信你?毛不全的小雞,叫幾聲,天就亮了。時間不值錢,在這里等。錢能抱崽子,錢才值錢吶。”
阿斯夫說“……等下次繼續(xù)騙唄!牧民改變不了現(xiàn)狀,學(xué)會了適應(yīng);那可伶的牛羊離不開牧草,沒啥選擇的。 ”他右手捏著一卡通,啪啪的打著左手,“那個站著說話不腰痛的人哪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一個崽兒也沒有跑到卡上來。錢在煤礦的肚子里,抱崽兒吶。”
盧德布瞅著外面晃動的場面,幾次想給俄日敦達(dá)來撥電話,撥了一次次都瞬間掛斷了。小宋在一邊說:“聽說那個阿斯夫是俄日敦達(dá)來的妹夫?”
盧德布說:“蘇木長的電話是不能打的。你去車?yán)锇迅虏殚L拖下來,讓他把人領(lǐng)回去。”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說,“這下可熱鬧了,妹夫給大舅哥出了難題,我倒要看看咋收場?”
額日敦巴日玩著手機(jī),聽蘇木長要過來,跳下了車:“嚇唬小孩呀,蘇木長在旗里打吊瓶吶,撒謊都撒不到點子上。”尼瑪?shù)谋R德布這招夠損的,為啥讓我趟這河渾水。不狠狠攪和攪和場面,拿牧民是小羔子了。“你有啥資格讓我去領(lǐng)人……你惹的事。嘴在你臉上,腿在他身上,讓我里外賺個不是人?把我當(dāng)土牛了,遮住眼睛跟你走呀。錢,能搬動他們的腿。下生就會吃,沒錢咋吃飯啊,7歲才會穿衣吶。”他一遍遍問自己該不該去?夾在中間算啥呀,巴雅爾只是個幌子,蘇木長的妹夫難勸走啊。巴圖、岱欽、高擁華、滿都拉和白所長這些人的名字在腦瓜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最后還是和圈羊一樣,把他們一個一個的放進(jìn)圈里,把我留在了外面。他覺得去是最合適的:一是和盧德布臉熟。二是巴雅爾怕我。三是我是阿斯夫的舅舅,外甥哪有不聽舅舅話的。
我讓高擁華隨嘎查長去了。路上俄日敦達(dá)來給額日敦巴日來了電話,讓他把巴雅爾拽回去。嘎查長來了個先下手為強(qiáng),拽著巴雅爾的胳膊:“你的牧場離這遠(yuǎn)著吶,岱欽和阿來夫的比你近多了,輪到你過來露這個臉嘛。記者來了,你也跟著來;律師過來了,你還跟著來。溜達(dá)溜達(dá)腿閑的上隱了。”嘎查長夾了一眼,朝蒙古包的方向撅了一嘴,讓他撤走。他裝作鬧不機(jī)密:“嘎查長啊,這話我有點鬧不機(jī)密,咋的就成了溜達(dá)溜達(dá)腿上隱了?煤灰不聽話呀,吹到我草場了,污染了草場,憑啥不賠我的錢?”他平掃了高擁華一眼,“高經(jīng)理給評評這個理,嘎查長這屁話啥意思?往嘎查的人身上潑臟水,他的臉上也干凈不到哪里去。”
高擁華搭過話來說:“將心比心要體諒嘎查的難處,嘎查長是為你好啊。”阿斯夫沒聽懂話的意思,嘎查長過去把他拽到一邊,小聲說:“你舅舅發(fā)短信了,瞅一下手機(jī)。”
小宋瞅著高擁華,煤礦的事你過來摻和啥,礦山比煤礦好不到哪里去,雞煲鴨子干操心。瞅著巴雅爾說:“煤灰飄到你草場里了?拿我是傻子嗎?你的牧場離這遠(yuǎn)遠(yuǎn)的,紅頭文件明明白白有規(guī)定,那兩戶勉強(qiáng)搭上邊,抓虱子要貼住布啊,總不該在羊草上去抓吧。”
高擁華瞟了一下阿斯夫,習(xí)慣摘下眼鏡,用嘴吹了吹鏡片上煤灰。他生怕阿斯夫繼續(xù)追問,低聲說:“你舅舅讓你回去,在辦公室里等你。他們幾個拿到錢,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嘎查長瞅著阿斯夫走了,心里的石頭落地了。對在場的人說:“大伙回去吧。別擔(dān)心,不用著急,天狗吃不了月亮,回去吧。”他還是不放心,特意盯了巴雅爾一眼,點了一下頭:等我走了接著鬧騰,逼著盧德布低下頭才好吶。他穩(wěn)定了一下心情,干咳嗽了兩聲清理了一下嗓子,有意在給巴雅爾打氣鼓勁:“盧總拍著胸脯說,隔幾天粉塵補償費一分不欠的發(fā)給牧戶,十天又過去了,哎—”
巴雅爾和阿來夫他們望著嘎查長進(jìn)了車子里一溜煙的走了。他們圍著小宋說:“你下耳唇小,再用力扯,也扯不出佛相來,喊管事的人下來呀。”
盧德布的眼睛從窗外移到了辦公室主任臉上,食指扣著桌子,說:“走了3個,他們幾個鬧得更兇了,下去看看什么情況。”
辦公室主任和小宋勸說著剩下的幾個人。迎頭砸來了一句:“滾回去!喊一個說話算數(shù)的人下來,沒時間跟你磨牙閑扯,錢一到卡上就離開,不用你們催。”巴雅爾拿出了手機(jī),在辦公室主任和小宋眼前晃悠:“信息一響,錢到帳,馬上走人,說話算數(shù)。不像你們辦事拖泥帶水,說話不算數(shù),放屁不帶臭味。有尿,讓手機(jī)響給我看看……老騙我們,這也是讓你們逼出來的。”
岱欽接著說:“牧民不尿你。污染了草場,煤灰落到了羊草上,干嘛不給錢呀,走到天邊也沒理兒。”
阿來夫瞅著兩個人立著不說話,白了一眼:“煤礦過來了,污染越來越厲害了,牧民要戴上了口罩了呀。有兩戶人搬走了,害怕小孩子得肺病呀。挖完了煤走人了,草場完蛋了,牧民喝西北風(fēng)啊。”
小宋咧開嘴角反駁著:“草原不是好好的嘛,綠綠的一片。再說了采煤是沿著豎井在地下的,地表沒有塌陷坑,咋會毀壞草原吶。就算沒有煤灰,黃土也是天天刮嘛,照樣有人帶口罩。”
巴雅爾像打了興奮針,對他倆說:“黑墨水喝多了,斗大字不識一筐,比牧民好不到哪去,拿學(xué)來的東西,禍害草原來了。”
俄日和木吹著口哨,套馬桿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圈。迎合著巴雅爾的話:“對你們這號人就是不能遷就,給口好氣就不知道姓啥,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吶。”
阿來夫雙手鼓著巴掌:“不知姓啥,那就姓‘蒙’吧! ”
阿斯夫回來了,指著堆在草原的煤堆:“不用我說,睜大眼看看,煤堆讓雨水一淋,黑乎乎的臟水到處橫流,離煤堆30多米以內(nèi)的草還有活的嗎?這樣下去能放牛羊嗎?虧你們能想得出,那么多假牛羊和天鵝,冷冰冰的站在草原上。假牛假羊有靈魂,會看不起你們的。”
盧德布裝作不知道阿斯夫是俄日敦達(dá)來的妹夫,斜著眼看著他們,自己在罵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悔不該當(dāng)初把這片草場給了俄日敦達(dá)來。更想不到俄日敦達(dá)來又給了他妹夫,他妹夫根本不知道這片草場的來路。自己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說不出一個不字來,問小宋問:“誰是這片牧場的主人。”
小宋指著站在人群中間的阿斯夫還沒說話,阿斯夫自報了家門:“頭回見到了礦主,真是飽了眼福。”
阿斯夫一手捏著煙,一手插在牛仔服的褲兜里,右腳尖點著地不停的上下抖著。盧德布瞇著眼說:“沒說不賠錢啊,回去把草原證拿過來登記一下,發(fā)給你們錢要有依據(jù)呀。”怕阿斯夫沒聽明白,又眼睛對眼睛的盯著他說:“再說一遍,一定是草原證啊。合同和協(xié)議不管用,大家記住咯,截止時間明天下午5點前。”
散去的人們邊走邊議論:還是大老板說話有重量,為啥要看草原證吶。
岱欽和阿來夫一起笑著說:“看草原證怕啥,看結(jié)婚證也行呀,只要給錢。”
俄日和木在后面嘟囔著對岱欽說:“可苦了我了,草原證在你手里捏著,我手里只有一份轉(zhuǎn)租合同,煤礦能承認(rèn)嗎?”
“你怕啥,咱倆是一家。煤礦發(fā)了錢,按你租的畝數(shù)把錢退給你,放心吧。”
巴雅爾第一個拿著草原證到了煤礦。盧德布對一直蒙在鼓里的小宋說:“登記好證號,立馬讓他們走人,待久了又能琢磨出別的事來。”
其他幾戶牧民的證件收齊后的第三天,坐在家里扳著手指頭數(shù)到了第五天,一直沒接到去領(lǐng)錢的通知。阿來夫、查娜、岱欽、伊日畢斯、俄日和木輪流坐在路口堵了三天三夜。運煤的車要繞20多公里的路,盧德布沉住了氣,沒給額日敦巴日打過電話。阿斯夫左思右想,自己手里沒有草原證,連合同和協(xié)議長啥樣也沒看見啊,電話里對岱欽說:“不要傻乎乎的坐了,把路斷開,運不出煤,有人會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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