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

        等待微草下一位選手上臺的間隙，凌戚活動手指，默默在心里記下一個數字。

        肖云神情恍惚，似乎是還未從剛才的比賽里抽身出來，當他意識到周圍的隊友都在關切地望向他，肖云放在雙腿上的手掌驟然捏緊。

        ……怎么可能？！！！

        ——“那是因為凌戚用了刺客的舍命一擊！不然我怎么可能輸那么快？！”

        全明星那時凌戚挑上門，王杰希回來見到全員的臉色不對，幾個問題下來就有人老實交待了事實，喬一帆細心錄了對戰視頻，翻看下來才發現肖云的落敗速度是最快的，比倒數第二的周燁柏都足足少了三分鐘。

        肖云總覺得隊友的眼神令他如芒在背，可當他說完辯解的那句話后，連王杰希看向他的目光都不帶溫度了，于是他也意識到自己失言。

        ……舍命一擊本來就是刺客的技能，還能不讓人家用不成？

        他拼命地給自己練習、加訓，還在王杰希的授意下，和披著君莫笑馬甲的葉秋在網游里打過，可是同樣的無力感再次漫上心頭。

        刺客沒用舍命一擊，他還是輸了，哦，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刺客還剩很多血。

        微草第二位上臺的選手是高英杰，出道便知他是王杰希的接班人，未來的微草戰隊隊長，當初王杰希觀看他的錄像時，就指出他出手過于謹小慎微，高英杰銘記在心，這場比賽里積極主動，那魔法射線晃得人眼花繚亂，臺下的王杰希不住地點頭。

        “這一次打得很好，細節等回去之后再復盤，擺平你的心態，勝負是比賽常事。”

        對下場后的高英杰也是以鼓勵為主，少年聽話地點頭應下，一掃最初的頹唐。

        “是，隊長！”

        鏡頭給到了仍舊留在臺上的凌戚，小姑娘仍舊專心地盯著屏幕，安靜等待下一個對手的來臨。

        兩個。

        一連兩場的勝利也沒有什么失態的情緒，凌戚扶穩耳機，重新調整好呼吸，她聽不見比賽席外的聲響，自然也不知道滿場的觀眾已然沸騰，因為微草下一個出場的選手。

        王杰希，王不留行。

        凌戚看到屏幕上打出來的名字，又看了一眼自己左上角的血量。

        ……38。

        有王杰希駐守在此，微草的最后一道防線即為鴻溝天塹，沒人會覺得凌戚能憑借這點微弱的血量打贏王杰希。

        當然，她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觀戰的所有人都這么想。

        “本場凌戚發揮可以說是非常精彩，有效地利用了自己的主場優勢，對上微草竟然也能一挑二！”

        “是的，接下來就可以盡量消耗王不留行的血量，消耗精神，消耗手速，都能給己隊增加幾分優勢啊！”

        王杰希已經在臺下摸透地圖，刷新后便迅速向目的地飛去，地圖名【末日生存】，倒不像電影里演的那種斷壁殘垣，而像是世界毀滅后重建在廢墟之上的鋼筋骨架，數不清的鐵筋籠如無頭巨龍一般拔地而起，有的直插云天，看不見盡頭；有的斷裂在中途，踏空即是無間。

        魔道學者能飛可也是限時的，王不留行剛剛落腳，便聽到耳機里傳來鋼筋摩擦的刺耳金屬聲，好像下一秒就會崩壞斷裂，十分考驗人的心理承受力。

        照道理來講，他們穿鞋的不怕光腳的，能飛的不怕跑步的，但對面的刺客看起來還挺穩，輾轉騰挪間如履平地。

        酸雨燒瓶，寒冰鎖鏈！

        魔道學者和刺客正面交手，晃動的綠色燈牌海洋靜止了一瞬，隨即涌來了震耳欲聾的浪潮，滅絕星辰拖著星星點點的流星尾，空中一個詭譎的變向低飛，卷出勁風，席卷一切。

        小小的場館內仿佛都容納不下觀眾高漲的熱情，只有賀武這邊為自己高歌一曲涼涼。

        原本他們還指望凌戚多耗一點王杰希的血量，能耗多少算多少，但是現在……

        “十步一殺藏身到了交疊的鋼架后面……還是不行，太可惜了！可能會被王不留行一直虐到死也說不定！！”

        十步一殺本就不多的血量現在呈斷崖式下跌，在魔術師的手下完全是被動挨打，毫無反擊之力，武帥幾人都不由自主地避開屏幕，不忍再看。

        ……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小凌一挑二誒，也打得夠可以了。

        就像之前王杰希找凌戚約pk賽，她輸了之后不也干脆利落地躺平了嗎？看那動作還挺熟練的，就是不太好看。

        “……等一下！！發生了什么！！！”

        王不留行原本100的血量突然有了下跌，雖然只有微不足道的4％。

        導播馬上會意，在大屏幕上切出回播，王不留行的身前冒出一串血柱，在朦朧混沌的光線下更顯詭異。

        割喉……是割喉！！！

        什么時候搶出的一記割喉？！！

        場外的手速實時監控適時亮起，別說觀眾了，連賀武自己人都齊齊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

        417！！！

        常規賽里的apm跳動最高也就300上下，而凌戚的手速還在狂提，陡然飆升的手速釋放，讓黑衣刺客的應對更為迅疾，在魔術師的步步緊逼下，持續打出了一分多鐘的均值。

        “能打400的手速！！！這我他媽可沒聽說過啊！！！”終于有觀眾想起來提問，“賀武的那個副隊怎么回事？！有這實力怎么不早點用出來？？？”

        外界的一切已經無法感知，此時凌戚的眼里只剩下滿屏閃爍的光效，大腦被刺激得興奮了，什么血量劣勢都拋諸腦后，連敲擊鍵盤的手指也忘卻了疲憊，行云流水的技能在她的指尖下流出。

        有觀眾馬上去對比十步一殺的血量，8……對比王不留行的96，真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但是在如此密集的攻擊下，凌戚沒有一刻想過放棄。

        7……

        影分身避開王不留行的星星射線，刺客如鬼魅一般行走在鋼架上，身后的魔道學者如影隨形。

        連突刺！弧光閃！

        王杰希微微錯愕，他后續跟上的寒冰粉被拆招了。

        3……

        又中了一記瞬身刺，王不留行的總血量下滑至93，與此同時一道星星折線轉向射出，擊中了正欲抬手突刺的黑衣刺客，懸在頭頂的刀光突地一暗，仿佛連時間也靜止。

        0！！！

        凌戚的手指依舊在鍵盤上跳動，仿佛連血液也熱切起來，竄向脈管里的每一個角落，帶著跳動的心臟也染上了輕微麻意，瘋狂鼓噪。

        只是再怎么拼命摁鍵盤也沒了反應，眼前的屏幕變成了灰色，映出眼中尚未褪去激動的自己。

        ……結束了？

        緊繃的神經一旦放松，疲憊感便有如蟻蟲噬咬全身，尤其手腕處的酸軟更加讓人無法忽視，凌戚捂住突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耳畔似有蜂鳴聲在響。

        好像故事里不小心掉進兔子洞的小女孩，見識了那個魔幻而奇特的世界，現在才是脫身回來了，只是大腦里的碎片光怪陸離，組合成剛才種種對戰的景象。

        ……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

        王不留行：你找到自己的打法了嗎

        這塊碎片一晃而過，是最后的最后，從公頻里跳出來的話。

        她摘下耳機，抽出賬號卡，重復著自己做過無數遍的動作，走下臺階的每一個腳步都像播了慢速。

        “副隊！！！加油啊！！！”

        遠遠地聽見一道女聲，似夢似幻，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隱約還帶著哭腔。

        凌戚尋著聲音抬頭，觀眾席上黑壓壓一片，分辨不出誰是誰，但是見她看過來，叫喊聲陸續出現，開始一聲兩聲，逐漸連成一片。

        “副隊！！加油！！！”

        和之前不一樣了，不再是女兒妹妹戚戚什么的。

        “副隊！！沖啊！！！”

        “我們能贏！！！”

        賀武的粉絲席只占據了場館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明明自己是輸的那方，但現在就像一小簇火苗在黑暗點亮，盡管微弱卻無法讓人忽視它的光芒。

        他們一直也沒什么野心，每賽季都安慰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碼保席沒有懸念嘛，對上微草能一挑二，已經足夠值得驕傲了！

        38的血量挑下王杰希？那是什么天方夜譚？

        但是……

        誰說他們不想贏，他們也想贏……

        打不贏也要打啊！！！！

        贏也好輸也好，凌戚下臺的時候會有一個輕松活潑的抱拳，有不少粉絲都會和她一起互動，但是這一次，凌戚高高舉起右手。

        現場的呼喊聲太大，粉絲們聽不見她的聲音，只能清楚地看見她的口型，只有兩個字。

        ——“加油。”

        右掌捏緊成拳，舉過頭頂。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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