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產生強烈反差感的是，凌戚性格雖然時有跳脫，但竟然是很會照顧人的類型。

        這一桌子人中也就孫翔比她小半歲，但無論是飯前準備，還是飯后收拾，凌戚都打理得有模有樣，而在一旁干看著不知從何下手的孫翔，懷里突然被塞了一堆碗筷，他低下頭，臉上的困惑和考場上解數學的最后大題如出一轍。

        凌戚振振有詞，“做飯的人不洗碗，這是中國自古以來的鐵律。”

        孫翔還想拉周澤楷等人下水，言辭鑿鑿地說他們也沒參與做飯，被凌戚一句他們也沒吃火鍋頂了回去，最后還是孫翔抱著碗碟去了廚房，背影凄涼。

        凌戚揣著手，她對孫翔的了解不說有八成也有七成。

        “孫翔，你在家是不是從來不洗碗？”

        “沒啊，我媽可疼我了，廚房都沒讓我進過。”

        “……居然真的不用洗？！”凌戚狠狠酸了，“你媽媽也太辛苦了吧你都不幫她？”

        孫翔費力理解她的話中含義，“……我家里有洗碗機啊？我媽就是把柜門打開，把碗筷放進去，再關上柜門……很辛苦嗎？”

        凌戚：“……打擾了。”

        抬手一個抱拳，凌戚認栽，預備從孫翔懷里抱回那疊碗筷，豈料孫翔并不放手，竟然還往回躲她。

        “不就是洗個碗嗎？你翔哥我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誰不會啊。”

        說罷他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一沓碗筷“撲通撲通”、“嘩啦嘩啦”摔進碗池，凌戚慶幸輪回的餐具都是仿瓷的……不過摔壞了也是從孫翔的工資里扣，她操什么心。

        她從后方空地拖出一張凳子坐下，身份熟練地從工人轉為監工，同時無情吐槽，“……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這都什么年代了，本來就是吃豬肉的人比養豬的人多。”

        水龍頭擰開，一池子水逐漸漫過淺淺的碗底，孫翔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摁那瓶洗潔精，凌戚不禁又操心起資源浪費問題……靠，她怎么又開始了？

        酒足飯飽，凌戚其實有些困了，她趴在桌上，和孫翔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句話連打三個呵欠。

        “凌戚我還真看不出來你會做飯，之前他們說你給江副隊做麻辣兔肉，我還不相信，總覺得你是廚房殺手的類型。”

        凌戚換了另一邊手臂趴下，“孫翔，我給你一個糾正發言的機會。”

        “……呃，你做飯是和誰學的啊？”

        孫翔便艱難又生澀地轉移話題。

        “……我奶奶。”

        “學了多久，很難嗎？”

        “不難……怎么？”

        “沒怎么，之前我媽也想讓我學兩個菜，我嫌麻煩，沒學。”

        “……哦，你媽媽很疼你吧。”

        “那當然了，我們家就我一個，從小到大我媽最疼我，我說要當職業選手，她就送我來試訓……就是我爸老罵我，當初我染這個頭發他就不同意，說我不學好，最后還是被我媽鎮住了，他最聽我媽的話。”

        連池里的碗碟也像在配合他高昂的情緒，被海綿搓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孫翔弄得滿手泡沫，大咧咧地甩了甩，又不甚在意道。

        “那你呢？我知道你有個弟弟，剛才說還有奶奶？那爸媽呢？”

        “嗯……我有個同胞弟弟，奶奶四年前過世了，我爸也過世了，我媽改嫁，去了美國不回來了。”

        “……對不起，凌戚，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凌戚從手臂縫中抬起半張臉，恰逢孫翔張口，捏緊的拳頭暴露了他的忐忑不安，這次不用給他糾正發言的機會，孫翔先來了段自我反省。

        “我說話確實不好聽，你之前說得對，我很少顧及你的感受，是我不好，我也在改，就像剛才……我不知道你家的情況，我只是隨意問問。”

        其實孫翔說的話凌戚只能聽清大概，困意來襲，她的眼皮都快合上了。

        “我沒事啊，奶奶都已經過世四年了。”

        “……凌戚。”

        “嗯？”

        過了半天都只聽見水聲，全無沖洗碗筷的動靜，凌戚天馬行空地想節約用水從我做起，等到孫翔突然開口，都像窗外突然飛進的石子，打破這一室寂靜。

        “……我喜歡你，是真的，之前不承認，是想等你來喜歡我，后來你真的喜歡我了，我又降級打了挑戰賽，全明星都沒資格去……”

        “所以凌戚，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至少不要拉黑我，每個月就四次比賽，下次三零一對霸圖，霸圖我是真找不到可以幫忙傳話的人了。”

        凌戚還趴在桌面，但姑且清醒了些，“……如果我拒絕，剩下的碗是不是讓我來洗啊？”

        孫翔炸毛，“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

        水流如注。

        凌戚揉揉眼睛，語氣平淡，“……我要走了。”

        “……”

        見她起身，孫翔立刻拋下身后的碗池，她走兩步，他跟兩步，凌戚作勢一揚拳頭，孫翔立刻條件反射，先護頭，再護鞋，動作之嫻熟，令人心疼。

        “我是想送你！！！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凌戚也倔，“我不要你送。”

        “那你在這等著，我打電話讓你們隊長來接。”

        “我自己叫車。”

        “凌戚你，你就不能再喜歡我一次嗎……？”

        孫翔前半句還算硬氣，和凌戚打得一招一式有來有往，后半句他突然氣勢一軟，丟盔棄甲。

        凌戚嘆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卻沒有看他。

        “孫翔，你可能是因為忘了當初說的話而愧疚……其實不用，仔細想想當時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場合，你忘了也正常。”

        “其實我還是很感謝你，至少那一刻你的心情是真實的，現在過都過了……孫翔，我想我們是真的不合適。”

        在轉身的那一刻，孫翔突然抓住她的手。

        他忘了那句說“不會讓人欺負她”，但是沒忘當時是在怎樣的場合下，全明星周末的觀眾席，他毫無預兆地推了她一把，之后凌戚看到忐忑不安守在門口的他，也是這么笑的。

        一次兩次，都讓他很不舒服。

        要孫翔自己來說，依著凌戚平時的性子，那就應該狠揍他一頓，揍他出手不知輕重，揍他言而無信。

        “凌戚！”

        孫翔往前跨一步，他叫她，然后彎腰俯身，扣住她的后腦勺，嘴碰嘴，牙磕牙，在她驚愕的目光中親了上去。

        親一口唇齒分離，孫翔直愣愣地看著她，都不帶喘氣的。

        “凌戚，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我就再追你一次，七期里我們倆關系最鐵，而且我已經告了白，我的勝算很大！”

        慷慨激昂，擲地有聲，可是凌戚只看見孫翔的嘴巴開開合合，別的什么都沒聽清。

        好痛……孫翔磕得她好痛！！！

        痛到她都飆出了生理性眼淚，孫翔的深情告白換來凌戚的怒目而視，任何詞藻都沒有此刻的痛感來得真實！

        她忽而扯住滔滔不絕的孫翔，孫翔不設防，185的傲人身高被她扯彎了腰，三秒鐘后，孫翔捂著嘴呲哇亂叫。

        “好痛！！！凌戚你屬……”孫翔又憋了回去，“你咬我這么痛！我招你惹你了！！”

        “你還不是咬我！！！”像頭被欺負了就張牙舞爪的小獸。

        “我明明是親你……我是不小心咬到的，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的怎么了，我一個小姑娘被占了便宜沒說什么，你一個大男人出點血還嘰嘰歪歪的！”

        剛才孫翔還想凌戚不要忍著，這回真不忍了，積累的情緒便如同江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他還委屈，“我是第一次親啊！！你讓我多親幾次，肯定就好了。”

        “誰讓你多親幾次！聯盟里我和誰的關系都好，就不和你好，比如……唔！”

        吵不過她，又不想聽她提其他男人的名字，同樣的情景再次上演，孫翔一會兒就嗷嗷大叫。

        “好痛！你又咬我！！”孫翔用指腹一擦，“這次都出血了！！！”

        “別惹我，不然繼續咬你。”

        凌戚的唇瓣上也綻放了一抹艷麗，分不清是誰的鮮紅，孫翔看呆了，喉結清晰地上下滾動，心底浮現出不知名的隱晦情緒。

        她咬得他滿嘴血，可他還覺得這樣很好看，八成是瘋了。

        靠著警惕性常年混跡在叢林中的食草性動物，突然被大型犬類盯上，凌戚往退一步，“孫翔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會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孫翔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的唇上，明顯心不在焉，“……什么癖好？”

        “……喜歡被‘欺負’的那一型？”

        “是你的話無所謂啊，你想怎么樣都行，再咬兩口也行，但是別人誰敢欺負到我頭上！”

        孫翔一看就沒聽懂，凌戚無語也不做解釋，很快輪回俱樂部的門口就只剩下他一個，想到剛才的經歷，孫翔嘿嘿一笑，傷口再次裂開。

        “……嘶，真的好痛……電視劇都是騙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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