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婚之誓
乾道以自強不息,坤道以厚德載物。
一、不婚之誓
嘉靖二十八,南京城算命八卦一條街。步明鋒和妻子抱著剛生百天的兒子想找個算命先生給兒子排排四柱八字,正經起個好名。
他們走到一個看起來頗年輕的術士攤前,術士在攤位一側立了個牌子,上面寫著‘一錢一八卦。’
步明鋒照術士所言將新生兒八字寫下遞予術士,術士看罷搖頭煞有其事似地道:“乾造,日柱辛丑,辛丑人得庚寅,寅為丑孤辰,丑為寅寡宿。進者為陽,不利父,退者為陰,不利母,不妙不妙!乾造男命生于妻絕之位逢孤辰,平生難于婚偶啊!不妙不妙!”
“可有破解之法?”
“貴姓?”
“姓步,百步穿楊的步。”
“姓步啊,啊——”
“是,想帶燦星辰中的其中一個字——”
“那便叫步孤辰吧,步孤辰步孤辰,不孤辰就不會孤辰——”
“先生你認真的。”
“認真啊,叫步孤辰多好啊!”
“信你個江湖騙子,我兒子生得如此俊,怎會沒媳婦,我們走,回家!”步明鋒氣著了起身轉頭就走!
“別走啊,你還沒給錢呢,別走啊!”術士也起身追上去!可步明鋒那急走得快,術士跟了幾步也沒好意思再跟了!
術士回過頭一看,同行們都在憋著笑他;人家就沒見過算命講真話的,除非十分好命,平常不好也要說成好啊,人家就是來花錢買安慰的,這傻子居然還跟人家講真話,哈哈哈,人家不笑就得憋出內傷了!
“笑什么笑,凡成大事者必有犧牲,必坎坷,我只說他不利父不利母婚姻難成,又沒說他命不好!”術士很滑稽地道!
妻子邊走邊問步明鋒:“真不叫孤辰啊——”
“不叫,多難聽啊!”
步明鋒回家了。有一天他經過書市,左看看右看看買了一本《燭神經》,回家了翻開瞧“‘凡人命犯孤寡,主形孤骨露,面無和氣,不利六親。生旺稍可,死絕尤甚。驛馬并,放蕩長鄉,空亡并,幼小無倚,喪吊并,父母相繼而亡。一生多逢喪疊禍,骨肉伶仃,單寒不利。’”步明鋒合上書,長嘆一口氣,心里忖道‘還好只是犯孤辰’!
步孤辰生于南京城隅,家里祖宗留有一處宅子給他,前堂正屋一廳配房四間,后堂亦如是,宅子還是挺大的。爹爹步明鋒年輕生得高大英俊,身體還健朗的時候在一個鏢局做小鏢師謀生,二十歲成婚娶得唐若柔為妻,次年生得步孤辰。因家中拮據,妻唐若柔常抱怨飯淡衣粗,孤辰自小也生得瘦長。步明鋒時常日夜趕鏢,風餐露宿,就為了能多走幾趟鏢,多掙點銀錢,不讓妻兒太受委屈。
那年寒冬臘月,正值大寒,步明鋒趕完年前最后一趟鏢,便趕回家中與妻兒團圓過年。回到家中后便時常咳嗽,以為大寒感染風寒到了春暖花開時便好了;為了省些銀兩也并未去找城中坐堂大夫診治,只是偶爾問一問路過的游醫,游醫沒看個仔細,都道是百日咳,咳夠一百天便好了。如此一年多便換了七八個游醫,吃了七八個藥方,咳了兩三百天都不見好。
眼見步明鋒日漸消瘦,連走路都力不從心。鏢局想勸解他走人,從此他在鏢局里不敢再咳,都克制著;回到或都沒人的地方再拼命地咳,就怕丟飯碗。家中妻子家務繁瑣,于是步明鋒給妻雇了一名長工;工人的工錢,妻的水粉錢,兒子念私塾的錢,步明鋒都得操勞。
步明鋒終于在一趟鏢走得二三里路時唇白冒冷汗,咳嗽不止,被鏢友送回了家中,請了大夫來瞧,說是肺癆,難治。聞得主人得肺癆,家中長工工錢都不要連夜收拾包袱走了。步明鋒父母均早逝,沒有兄弟姐妹;有一叔叔,早年入贅到了福建,換得女方家許多銀錢,買下了這大宅子!二十多年沒見著人了。聞得丈夫所患是肺癆,妻一時沒了主意,翌日回杭州娘家告知父母兄弟此事,妻母蹙眉,嘮到‘十癆九死’,讓唐若柔早作打算。
娘親走時帶走了家里七成積蓄,步孤辰數日不見娘親歸,日日抓藥煎藥侍奉爹爹,兩月不到,家里所剩錢兩便花得差不多,但爹爹仍不見好轉,孤苦無助的步孤辰只得到野外給爹爹采草藥,挖野菜,抓野味給爹爹吃。每天出門,都感覺街坊鄰居的目光讓他特別難受。
九歲的步孤辰,就這樣撐了這個家半年。有一天他外出采野菜,因水性好,救了一個三十好幾的落水公爺。公爺看他衣衫襤褸便給了他一袋碎銀子,步孤辰掂量了一下,應該有十幾兩;公爺還告訴步孤辰,他來自京城,將來有任何困難可以到京城成國公府找公爺他。
有一天,唐若柔忽然回來了,看到趟在院中睡椅上曬太陽的消瘦蒼白的步明鋒,和廚房忙碌的步孤辰,心一橫說明來意,告訴步明鋒她來求和離的。步明鋒沒有留她,顫巍巍地站起來,回房中取出紙筆,手抖了幾十下寫下了歪歪扭扭的和離書一封予唐若柔。
唐若柔拿到和離書,吩咐好步孤辰待步明鋒百年之后讓他尋一大戶人家做小廝去,講完便抽泣泣地走了;看她走路的樣子,小腹隱約隆起,步明鋒什么都明白了。步孤辰也不傻,他看著灶火,灶火把他的臉烤紅通通,眼珠子卻是黑黑的,盈眶的眼淚被灶火照得閃閃的!
步明鋒沒有撐多久,第二年正月還是走了。
十歲的步孤辰,面對空蕩蕩的宅子,傷感自己從此無依無靠,未來不敢想會有多心酸!步孤辰想起那位說自己來自京師成國公府的朱希忠公爺,他決定徒步上京。為了讓自己不迷路,他暗暗跟著父親之前所在鏢局趕往經常京城的鏢隊,一路風餐路宿到了常州,完了,鏢隊要在常州上船,從京杭大運河走水路去京城!
錢袋里只剩四兩八百錢,但從常州去京城需要三兩銀錢,若交了三兩船錢萬一去到京城投靠不成,那他更沒有回來的盤纏!他怎么上船呢?他記得念私塾的時候,先生跟他講過,只要是他考上秀才,考上舉人;坐官船趕考那都是免費的,無需自己掏錢;又記起去年八月,秦淮河邊上的江南貢院好生熱鬧,是舉行了鄉試選拔舉子吧!那今年舉子便是進京趕考了。
于是步孤辰盯上一個書生打扮的候船的船客,打聽那書生是要進京趕考了,就獨身一人,沒有書童;步孤辰跟舉子商量,給舉子五百錢,假裝他的書童可否,寒門舉子欣然答應!
步孤辰幾經周折終于來到成國公府門前,他不敢貿然拜訪,就在大門靜等成國公;他等到了成國公朱希忠回府,快步上前撲通地跪倒在朱希忠面前,朱希忠記起這是在南京救過他的小男孩!
步孤辰道明來意,請求朱希忠收留,當一名小廝就可,有吃有住便可!
身著蟒服的朱希忠端詳了一下步孤辰,問道:“你只身前來?”
“嗯——”
“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能孤身從南京來到京城,還無傷無損,無論是智慧還是膽識都不容小覷,君子以自強不息啊,好樣的!”
“孤辰只求兩餐一宿,孤辰許多活都可以干,求國公收留!”
“就憑你能獨自一人能從南京走到京城,沒有喂財狼虎豹,沒有被人坑蒙拐騙住,也不能浪費了你去做小廝啊,做我義子吧,我年近四十了,子嗣也不多,兩個大哥比你大,還有名小女,跟他們一起,多個玩伴!”
此時大明西南邊上的鄰居東吁(今緬甸境內),正值戰亂,東吁王朝正盛,東吁王四處征戰。
東吁南邊的森林里,一個手持火銃騎著大象的小女孩正在森林里穿踱,跟在她后面的有十幾頭戰象,她要帶著象群去哪呢,不知道。
一里開外的象冢谷,爆炸聲轟鳴,許多大象的尸骨都被炸飛了。
象群聽到爆炸聲像受了驚嚇,狂奔起來,小女孩似乎意料到,躍起凌空抓住了一根懸在森林里的藤蔓,大象發了瘋似的往前跑。小女孩也不去管御象群,任由象群發泄似的。
不知道森林里何時出現了三個騎著瘦馬穿著異邦的人,想是迷了路的商人吧!看著象群就要撞向商人了,小女孩吹起一聲口哨,象群便剎住了狂奔的勢頭,漸漸停了下來!
騎著瘦馬的分別是瀟湘和鴻宇,還有一個他們請的通事(今翻譯),他們來自大明,到東吁來求買香料和寶石,因言語不通而請的通事。看著這個小女孩,年紀不大,大概九歲十歲的樣子,高高瘦瘦,身體修長,胸前僅穿了一件斜抹胸,露著腰臍,腹部的肌肉看起來極結實,腹肌隱隱若現,在小女孩里面絕無僅有;她下身穿著燈籠褲,穿著一雙皮靴,手里抗著一桿火銃,看來這女孩臂力非凡,那么細瘦的手臂居然能抗個火銃看起毫不廢勁。
瀟湘心想,這女孩應該出身非凡,不然火銃這種武器怎么會讓一個小女孩持有。
瀟湘聽不懂緬語讓通事讓前向小女孩問好以及致謝,還要打聽去路,因為在這大山林里迷了路,還要趕著去取香料!
通事不知跟女孩說了什么,小女孩嘀咕了幾聲,把他們帶回剛剛被炸的象冢谷,谷里已被炸得一遍狼藉,不方便下谷,被炸松的山土很容易就坍塌,造成泥石流。
瀟湘很是失落,好不容易找到的極品香料的貨源,就這樣沒了。
小女孩讓通事請瀟湘出示樣品看看倒底是什么難得的香料,瀟湘把烏香給小女孩看了樣品,小女孩拿到樣品,呆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抓到了只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兔,小女孩把樣品放到野兔鼻孔了讓野兔使勁嗅,大概半刻鐘后放開野兔,只見野兔似神志不清般的滿地打滾,還在樹根下蹭來蹭去,都蹭出血了還蹭!
小女孩告訴通事,他們這個不是一般的香料,是個害人的玩意,叫他們打哪來回哪里去,東吁戰亂不安全。
說完小女孩就要走,瀟湘請小女孩帶他們出森林,小女孩應允了,一路上都十分謹慎地留意森林里的一靜一動,瀟湘覺得小女孩定是致身在某些事故中,又不便問,于是讓通事問小女孩姓名,多大等,想套話。
前邊東面邊好像有人在驅使象群在交戰,天哪,象群發了瘋,不停地嘶鳴,交戰雙方不停有人發出慘烈的哀嚎,有火銃,女孩帶他們轉頭往西走。
小女孩讓他們閉嘴,走到了一條河畔,河里的鱷魚正在岸上曬太陽,小女孩又退縮了!
象群向這邊狂奔而來了,像發生了地震一樣,鱷魚聽到象群踏地的聲音紛紛下了河。
瀟湘提起通事和小女孩縱身一躍往河對岸飛,瀟湘的輕功還是十分了得的,他招手讓鴻宇也過來,想那馬是不要了,誰知鴻宇竟把瘦馬抗起,凌空而起往河對岸躍,放下一只瘦馬又回去抗另外兩只!
河對岸的廝殺聲,象群的嘶鳴聲響徹叢林,小女孩面露悲色。她縱身上馬,策馬走向河里,直奔向河對岸,沒有遭到鱷魚的劫殺,她安全地上了岸,她向廝殺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
半年后,瀟湘和林驀從緬甸咒水河里撈起渾身是血的小女孩,帶回了明朝境內。
“這小女孩的門牙才出那么一點點,最多八歲——”
“八歲那么高——”
“你去找通事問她幾歲?”
轉眼來到了七八年過去了,京城郊外一座小別院里,到處裝飾著白事所用的之白綾,正堂中間案幾上躺著一名著紅嫁衣的二十歲余女子,一動不動,已是過世!
一名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身著新郎紅衣,跪在已世女子跟前
一名身著蟒服,年近半百,聲如洪鐘,儀表不凡的家長對少年怒道“年少無知,十八未滿,信口說‘摯愛一生’!”
少年不語!
“不孝,你若敢與她冥婚,從前便不是步明鋒之后,也別回我朱希忠之門!”說著家長便一甩衣襟出了廳門。
他身后轉來少年旦旦之聲,只聽那少年道“紫煙你且安心去罷,我步孤辰對天起誓,此生不婚,若破誓成婚,定叫我與愛侶,生時無相守之日,死時無送終之后!”
此時,大明南邊廣府境內的一個江湖門派里,十五六歲的凝浠坐在后山洗心潭邊的大石頭上,呆呆地望著平靜如鏡的潭水,姑娘額發未留,都梳歸發髻中了,額頭映在水中仍是飽滿得锃亮亮的,天庭飽滿大概說的便是如此。她的眉毛很長,整齊往眉軸收,眉峰稍見,眉尾稍彎,眼睛方中帶圓,眼仁黑亮眼白少,想姑娘是心思細膩敏感卻會事事考量當或不當的人。稍稍顯黃但猶有光澤過腰的長發齊整披散在肩背上,發尾墜至石頭上,一根歸一根,毫無分叉!
身后傳來清唯的聲音。
“凝浠——”
“師姐——”
“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
“等下師父就要將掌門之們傳給你了,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不就是掌門嗎!”
“鴻宇都沒有接掌門令,你為什么要接?”
“我怕師父一怒,把你和瀟湘師兄逐出師門!”
“逐就逐了!”
“不要,我還是當掌門去吧!”凝浠跳下大石,邊走邊把一串藍晶暖額掛在額前,想那般會讓自己顯得更加莊重些!凝浠心里想什么,沒有人知道,她才十五歲,代清唯接下掌門之位門中徒眾本就不服,日后不知道還多難走呢,現在又值門中事端多生之時。
大堂之上,閃爍著數十盞紗燈,十幾名俊逸少年少女列站在大廳兩旁,凝浠跪在一眾靈牌前,旁邊站著一名年過四十,骨風如清仙的婦人。
只聽凝浠重重起誓“我凝浠,在列代祖師面前起誓,此生不婚,若破誓成婚,定叫我不得好死!
婦人道“死何其容易,引劍抹脖,或直穿心肺,不過瞬間之痛,這個誓起得太輕了,我要你起誓若成婚了,便是情深也難成眷屬,意重也難長廝守,或傾念化作飛煙,所屬之人近在眼前卻求不得,生生煎熬著!”
凝浠道“凝浠在列代師祖面前起誓,此生不婚,若破誓成婚,定叫我,夫離萬萬丈,心咫尺而人天涯,亦或,人咫尺而心隔靄,有情難訴意難平!”
婦人道“好——”
“乾道以自強不息,坤道厚德載物;雖我們為坤造,但凝浠,你既已為掌門,便既要厚德載物,又要似君子般自強不息,才可撐起整個蘭門!”
“凝浠知道——”
“師父也知你貪玩,你瀟湘師兄現身體尚可,會一直輔佐你;他日你羽翼漸豐,不要忘了你師兄;畢竟他總自詡半殘之軀,還是需要人照顧的,你清唯師姐與他年歲相當,當你師兄彌老,她亦老矣!”
“凝浠明白——”
“其實成婚,有家,那家才是女人最好的避難所,特別是像你這般美的女子;若是不成婚,不固定屬于某個男人,會有很多男人,特別是不好的男人來叨擾你;你要小心,不要成為他們獵奇獵艷的對象,不要被他們利用了!”
“凝浠知道——”
“你知道如何去看一個男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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