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一寧“啊”一聲，被這問題整懵圈了。

        毫無疑問，剛剛她的碎碎念肯定被男人聽見了。真的好社死啊，她咬著唇低下頭，快要自閉了。

        戎禮察覺她的窘迫：“過來，我幫你梳頭。”

        墻壁上的電視機亮著，音量調得低。鐘一寧站著看電視，戎禮在身后給她重新編頭發。

        據他剛說，昨晚離開醫院后，他買了一頂假發回家學了半個小時，馬馬虎虎學會了。

        故而這會兒，鐘一寧總是神不思蜀的，想著如果得罪了他，不如他心意，他生氣把她頭擰掉，像模特頭那樣擺家里編辮子。

        越想越毛骨悚然。

        等辮子編好了，她撈過來看，難掩驚訝：“是四股辮呀�！�

        戎禮“嗯”一聲，給她別了個向日葵發夾：“隨手翻的視頻教程，學完了才覺得不對。”

        鐘一寧想了想說：“你拍下來讓我看看�！�

        戎禮挑眉：“還要檢查？”

        鐘一寧昂了昂下巴頜：“這叫驗收成果�！�

        戎禮按照她說的做，拍完照，護士推著輸液車進來。

        鐘一寧回到床上，右手玩手機，左手輸液。她看著照片露出滿意的神色：“不賴，比昨天好。”

        戎禮接受夸贊，問：“床頭升起來一點？”

        “嗯�！�

        鐘一寧隨手滑進照相機模式，本來準備看頭上的發夾。誰知道是后置攝像頭，戎禮剛好入了境。

        她鬼使神差點下快門，明明沒有快門聲，但戎禮像是察覺了，升完床頭望過來。

        那種帶著一點點懵，一點點疑惑的表情。

        還挺可愛的。

        鐘一寧連摁兩次快門，拍完切換前置攝像頭，裝模作樣照鏡子。

        戎禮坐去了沙發那邊。

        鐘一寧偷偷瞄過去，總覺得他唇角漾著若有似無的笑。

        這個男人，說實話，不論從正面還是側面看，都能把小姑娘迷惑得神志不清。

        第一瓶液體輸完，他過來摁了呼叫鈴。

        鐘一寧正處于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察覺床邊有人便打起精神，看見是他，條件反射捂住胸口的手機，脫口而出道：“你想問我要什么，太過分的我不給！”

        戎禮頓了頓。

        鐘一寧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因為他先前問完那句話就沒下言了，在她心里形成了執念。

        剛自己把這執念說出來了。

        她表情像極了啃白面兒饅頭似的被噎住了，努力吞咽兩次說：“我我我的意思是，我是你救命恩人，你不能問我要東西，這是我的權利，你要你就過分了。對，就是這樣，這話換我問你，我要什么你都給？”

        最后兩句說服了她自己，故而態度非常理直氣壯。

        護士進來換輸液瓶。

        兩人的交流擱置了一下。

        這期間她沒敢直視男人眼睛，就刷著手機分散注意力，但她察覺男人目光似火，火勢不大，卻倘若她回望過去，勢必如燎原東風燒過來。

        鐘一寧心虛地刪了偷拍的三張照片。

        一直等到護士出去，戎禮才語氣輕松說：“好，你想從我這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給�！�

        鐘一寧敷衍過去：“暫時沒想到，先欠著吧。”

        當天夜里，她很沒原則地把垃圾箱里的三張照片點了還原。

        再次換藥，已經再不是上次的男醫生，而是一位沒來過的女醫生。

        今天禮拜天，趙敏敏洗完衣服就過來了，和楊滿意幾乎是前后腳進的病房。

        鐘一寧眉頭微擰道：“你又來做什么？”

        楊滿意這回比較大方，拎著阿膠補品，懷抱鮮花什么的：“上次我心情不好，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這次想和你道歉�！�

        鐘一寧：“不都沒關系了嗎，不需要和我道歉，不相干人的言論，影響不了我什么�！�

        楊滿意緊了緊懷里的花，不動也不說話。

        病房里一陣僵持。

        鐘一寧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對趙敏敏說：“我和他聊聊�！�

        趙敏敏欲言又止，不甘不愿地從凳子上起身，經過楊滿意時，警惕地瞄了好幾眼。

        她一出去，扭頭便扒著小窗口往里觀察。

        戎禮過來的時候，她嚇一跳，訕訕地說：“早、早啊，你今、今今天來的有點遲啊。”

        戎禮唇角扯了個弧度，淡的以為是錯覺：“有點事�！�

        他看了一眼小窗口。

        “等下進去吧，寧寧和她對象有話說。”趙敏敏頓了頓，修改措辭說：“前對象，分了�！�

        戎禮小幅度點頭，去病房對面背靠著墻。

        趙敏敏站原地躊躇片刻，沒話找話說：“我們寧寧吧，這姑娘看著挺聰明的，其實沒什么心眼，傻里傻氣的，容易相信別人，看錯人都是常有的事。像里面那位，她最初也覺得人不錯，現在還不是在游戲里面背著寧寧招惹其他女孩子。”

        戎禮沒等到下言，面色淡淡地看過去。

        趙敏敏接觸他的視線，心跳莫名失衡，快速移開目光，扒著小窗口看里面，拿后腦勺和他說話：“相比楊滿意這種人，我們寧寧值得更好的，還有那種兩年換七八個女朋友的，配不上寧寧，少白費心思了�！�

        這話和指名道姓沒啥區別。

        戎禮：“……”

        半晌沒聽后面那人吭聲，趙敏敏準備回頭搞突然襲擊看一眼。

        說不定能捕捉到小說里那種陰鷙的神色。

        如果真是這樣表里不一，自己就更有證據在寧寧面前描述他的惡。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回頭，戎禮已經過來，抬手敲了兩下門，然后開門進去。

        鐘一寧看見他，眉眼間的煩躁消失無影無蹤：“今天不忙？”

        像故意熟稔許多。

        戎禮沒過去，沙發里坐下來，不咸不淡地“嗯”一聲，拿過矮幾上的雜志翻閱。

        那兩本雜志被他翻爛了，也不知反復看能看出什么勁兒來。

        一時間，鐘一寧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過去了。

        楊滿意皺眉：“寧寧！”

        鐘一寧回過神，思緒斷了瞬，回憶之前說了什么，道：“該說的都說清楚了，不要聯系我了。”

        她也不想落對方的臉，故而說話音量很小。

        楊滿意卻不知道領情：“你口口聲聲說分手和其他人沒關系，卻允許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在這里插足我們的談話！”

        戎禮淡定地翻了一頁紙。

        鐘一寧沉下臉，覺得這人之前真的是太能隱藏了，胡攪蠻纏，讓人非常心煩：“醫藥費他的，他想在哪在哪，睡這里都行，你管的著嗎？什么插足，他說什么了嗎？你以為人家和你一樣沒禮貌�！�

        楊滿意：“他睡這了？”

        鐘一寧服了：“是，睡這了�！�

        楊滿意嗤笑了聲，很不屑很不屑地偏了下頭：“我就知道�！�

        說完，他抬腳往外走。

        “你說清楚，什么意思你，陰陽怪氣的，你知道什么了，寧寧哪點對不起你？”趙敏敏攔下他。

        “讓他走�！辩娨粚庮^疼道。

        趙敏敏咬咬牙讓開，瞪了一眼沙發里的男人，暗道進來啥也不干，跟花瓶似的杵著。

        沒用。

        “消消氣兒。”過了一會兒，趙敏敏說。

        鐘一寧點點頭，希望這次是徹底斷干凈了。她看向戎禮：“我不是故意利用你的�！�

        戎禮抬眼道：“沒關系�！�

        趙敏敏不爽地翻了個白眼，碎碎念和她道：“等你好了，咱們去看電影，我陪你去游樂園玩，不比和臭男人談戀愛有意思�！�

        鐘一寧假裝抽泣：“嗯，我要坐過山車�！�

        趙敏敏：“我看你坐�！�

        鐘一寧：“剛不說陪我？”

        趙敏敏笑道：“我陪你，你敢嗎？咱倆都不敢，胡彤和栗子更別談，碰碰車都能把嗓子叫啞。”

        鐘一寧：“失戀的人膽肥，我就要玩就要玩就要玩�！�

        許是她語氣太可愛，沙發里的男人輕輕地笑了下。

        /

        出院那天風和日麗。

        禮拜五上午，趙敏敏她們都在上課，出院手續是戎禮辦的。

        由于東西比較多，他的車送到學校，簽了字直接開進去，停在女生宿舍樓下。

        鐘一寧兩手空空帶路，領他們上樓進了宿舍：“隨便放就行了，等下我再收拾�！�

        劉滿放下東西：“你們坐著，我再下去搬一趟�！�

        戎禮看了兩眼宿舍環境，發現她想倒茶招待：“不用麻煩�！�

        鐘一寧便沒倒茶，撓著耳后皮膚說：“要不你坐會兒？”

        戎禮說：“借下洗手間？”

        “等等�！辩娨粚庍M去將她們還沒洗的衣服塞洗衣機，然后退出來對他說：“可以了。”

        戎禮摘掉腕表放在桌上，進了洗手間。

        過了一分鐘他出來，襯衫袖子有些潮：“這段時間還是要忌口，后續有問題的話要聯系我。”

        鐘一寧：“嗯�！�

        戎禮看了眼空調：“太低了，稍微高一點�！�

        鐘一寧說：“等涼快再調。”

        戎禮點頭：“那我走了�！�

        鐘一寧：“我送你。”

        戎禮溫聲拒絕了：“好好休息，再見。”

        宿舍門在眼前關閉，男人清雋的背影像要刻進她腦海里似的。

        過了會兒她慢吞吞收回視線，準備躺一會兒。忽然注意到桌上的男士手表，她拿在手里看了看，立刻撥了電話給他。

        鈴聲在車廂里盤旋，戎禮不緊不慢接通：“是我。”

        他那邊好安靜，鐘一寧下意識放輕聲音：“你手表落在我這了，要回來拿嘛？”

        戎禮看了眼外面：“不了，還有事。”

        于是鐘一寧說：“那我暫時幫你保管一陣子，等你有時間過來拿，或者，或者我……”

        或者我送過去。

        不過這話還沒說成，戎禮便淡淡地說：“好，謝謝�！�

        電話結束，鐘一寧有些郁悶，這不是剛分開嗎？

        怎么就想著盡快見面了？

        我不會生病了吧？什么病？相思病？鐘一寧你真敢想！

        有被自己給無語到，她轉去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清醒，看著鏡子里的人，賭氣似的瞧了好一會。

        算了。

        想再多也沒用。

        誰知道猴年馬月，說不定這是最后一次見面。

        保管著再說吧。

        她挑了一張面膜仔細敷上，取下頭上的向日葵發夾，把玩著發夾走出衛生間。然后，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地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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