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六更)
柳長風似乎是怕夜長夢多, 他竟準備在這個燒毀了一半的蘇家繡坊內與蘇知魚成夫妻之禮。
這就是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竟就讓她在這樣的地方與他結成連理。
簡直是可笑。
夏日的天越來越悶熱, 屋內不怎么通風,蘇知魚被關在屋子里,她站在二樓,從窗戶縫隙里望著前方不遠處那片廢墟。
有風過,炙熱的溫度夾帶著厚重的焦味和灰塵,委實是讓人覺得十分惡心了。
這竟就變成了她出嫁的地方?不,什么出嫁,她只是給人做妾罷了。
“吱呀”一聲, 房間的門被人打開。
房門口有兩個侯府的家奴守著,繡坊外面還有五城兵馬司圍著。雀蝶哭哭啼啼進來, 手里捧著一個紅漆盤, 上面整整齊齊疊著一套鳳冠霞帔。
“小姐,這是嫁衣……”
雀蝶哭紅了眼,將手里的紅漆盤放下, 把嫁衣掛到木施上。
蘇知魚原本住的屋子都被燒了, 這間屋子是臨時收拾出來的, 雖然還算干凈, 但實在簡陋的很。說是喜事, 其實只掛了些紅綢并將床榻上被褥的顏色換成了喜慶的紅色四件套而已。
她蘇知魚就沒住過這么簡陋的屋子!
小娘子冷眼看著那紅嫁衣,突然站起來一把將其從木施上扯下來,然后用力撕扯。
她力氣小, 嫁衣沒有被扯壞,甚至連半個口子都沒有。
一旁的雀蝶只知道抹眼淚, 蘇知魚氣急,“哭什么, 過來幫我一起扯!”
“哦。”
蘇知魚權當這嫁衣是那柳長風的臉皮,越扯越氣,最后一把甩到地上,惡狠狠地踩了無數腳。
除了這柳長風,還有那沈庭安,都是一丘之貉!
“混蛋!”
夕陽布滿天際,漱云隨著落日流淌。
在宮門即將關閉之際,平陽侯入宮了。
巍峨高墻之內,住著世上最尊貴的那個男人。他已經不再年輕了,雖然身上穿著最尊貴的龍袍,擁有無尚權利,但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
在漫長的孤寂之中,這位圣人找到了心靈的慰藉和追求。
長生不老。
一年內,皇城內外已修建超過十座道觀,甚至連皇城里面都修了一座“通天觀”,專供圣人養的那些道士修煉長生不老丹。
按照時辰,日落的那一刻,圣人應該進入打坐狀態,除非天塌了,不然無人敢去打擾。
陸時行掐著點進宮的時候,圣人一只腳剛剛踏入通天觀,聽到這個消息后沉吟半響,又把腳收了回來,然后破了例。
“傳。”
“是。”
蘇知魚鬧了一陣,沒力氣了,她坐在繡墩上,單手撐著下頜盯著桌上的茶盞發呆。
茶盞里裝著冷水,屋子里也沒有一口吃的。
她的視線上移,落到層層疊疊鋪散下來的紅色帷幔上。
小娘子的思緒從用茶盞把柳長風砸死,再到用帷幔把柳長風纏死,腦內想象著各種柳長風的死狀,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小姐,你,你別嚇我……”雀蝶見蘇知魚竟坐在那里笑出了聲,嚇得臉都白了。
蘇知魚收斂臉上笑意,“沒事。”
只是想到柳長風的死狀太高興了。
“小姐。”雀蝶不放心,又靠過來,“你,不會是想做什么傻事吧?”
蘇知魚立刻瞪圓了眼,“什么傻事?你這傻瓜腦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啊。就算是要死,也是那柳長風先死!你家小姐是那種要死要活的人嗎?”
“不是。”雀蝶趕緊搖頭。
雖然她家小姐對生活質量要求很高,平日里極其麻煩,但確實并非那種軟弱之人。反而生了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魚死網破性子。不了解她家小姐的人會被她表現出來的精致外表所蒙蔽,可雀蝶再了解她家小姐不過。
小姐并非溫室中的嬌花,而是沙漠里的孤花。
性子倔的很。
“知魚,嫁衣還合身嗎?我進來了。”
房間門突然被敲響,門外傳來柳長風的聲音。
蘇知魚朝天翻了個白眼。
道貌岸然的禽獸,明明根本就不需要聽到她的回答,卻還假裝敲門。
房門再次被人打開,柳長風穿了一套男子喜袍進來,臉上擒著難掩的笑意,顯然是對此次婚事十分期待。
蘇知魚冷聲嗆他,“我讓你進來了嗎?”
今日是個好日子,柳長風的脾氣也格外的好。
“是我的不對。”雖然這么說,但他卻沒有出去的意思,反而走到了蘇知魚面前,然后一眼看到被扔棄在地上的喜服,面色微變,“怎么,不合身嗎?”
“料子太粗,我從來不穿這么粗糙的衣裳。”蘇知魚吹了吹指甲。
柳長風道:“是我疏忽了,只是情急之下也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了,下次一定給你補上。”說完,柳長風取出一份東西放到桌上,“知魚,今日我們雖然倉促,但該有的流程還是要有的。”
蘇知魚視線往下一瞥,看到了那是什么東西。
娶妾婚書!
這柳長風還真是心思縝密,竟連娶妾婚書都準備了。
“知魚,我的名字已經簽好了,現在就差你的了。”
蘇知魚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如果我不簽呢?”
柳長風低笑一聲,“不簽也沒事,可以按手印。”
手印這東西,被人壓著往上一按,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這柳長風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知魚,簽了吧,不然過會兒我們都不好看。”
柳長風派人取來筆墨,然后親自沾墨遞給蘇知魚。
蘇知魚反復看著自己纖細柔軟的雙手,就是不去拿那支筆。
“知魚。”
柳長風的語氣陰沉下來,帶上威脅之意。
蘇知魚懶洋洋道:“急什么,你從前可是最有耐心的狗。”
柳長風攥著毛筆的手下意識收緊,濃郁的墨汁從筆尖滴落,砸在娶妾婚書上。
屋內的氣氛一瞬冷冽下來,小娘子卻仿佛不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如何觸怒男人的話,依舊不咸不淡地看著自己的指甲,甚至還細心的發現她的指甲邊緣有點磨損,需要用銼刀修剪一下。
柳長風深吸一口氣,額間已有青筋迸出。
他自認為自己對蘇知魚的態度已極好,可這小娘子卻總是如此不識時務!
“蘇知魚,你以為你在我眼里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蘇家小姐嗎?你現在,只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商賈女。”
“終于說出來了?既然你如此看不起我,那為什么還要我做妾?因為你貪戀我的美色,你想要我的身子,你覬覦我的家財,你這個人就是一個卑鄙無恥下流的小人!”
每說一句話,蘇知魚的語氣就更利幾分,她站直身體,雖然因為身量不能與柳長風平視,但身上那股子氣勢卻半點不輸。
小娘子的話戳到了柳長風心中最隱秘的痛楚,她無情地揭開了他內心最齷齪的想法。
男人瞪圓了眼,一把攥住她的手似要動強,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嘈雜之音,有人急匆匆地跑上樓來,“柳大人,外面有宮里頭的人來了!”
宮里的人?
柳長風下意識松開蘇知魚的手,轉身急匆匆出去了。
蘇知魚白皙的手腕上泛起青紫痕跡,她如脫力了一般跌坐回繡墩上,一直被攔在門口的雀蝶急匆匆奔進來。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蘇知魚伸手撥了撥自己的頭發,“罵得挺過癮。”說完,她站起來,“外面怎么了?”
繡坊門口來了一撥人,為首之人穿著太監服,正細著嗓子跟柳長風說話。
蘇知魚從二樓探出半個身子,努力想看清楚。
天色尚未昏暗,即使隔著一段距離,蘇知魚也能察覺到柳長風面色有異,甚至差點站立不穩,還是那太監扶了一把才勉強沒倒下去。
出事了?而且看柳長風的樣子不是好事。
對于柳長風來說不是好事,那對于她來說就是好事了!
柳長風跟著那太監去了,甚至連一句交代的話都來不及說。
守在蘇家繡坊四周的奴仆和小兵并未撤走,直到夜半時分,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看守著蘇知魚的這些人才匆匆離開,仿佛逃難一般。
怎么回事?
“霽白,你怎么會突然因為柳長風私自調動五城兵馬司這種小事親自進宮面圣?這不像是你的風格啊。”沈庭安提著今年的新釀過來找陸時行說話。
男人正坐在書房里看書,只是這書舉了一炷香時辰也沒動過。
陸時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或許是因為小娘子下馬車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那份飽含的怒意令他突然心臟一鈍,才讓他做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圣人與太子之前的矛盾已經初現端倪,永寧侯只是撕開兩人的第一條縫。即使是這樣的一件小事,也會讓圣人知道,永寧侯,也就是太子,已經開始不受控制了。”
陸時行合理的解釋著自己的行為,可他總覺得自己脖頸從喉結到下頜處都滾燙的厲害。
他分明只是吃了一杯茶,可卻像是灌了一杯烈酒似得滾燙。
他已經把那里的胭脂清洗干凈,可那份柔軟細膩卻如火舌舔過一般的驚悚感依舊游蕩在他的心中無法消失。
“哦,是嗎?”沈庭安面露狐疑。
陸時行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嗯。對了,過幾日就是皇家圍獵賽了,你要小心太子那邊趁機對你下黑手,到時候我會跟你一起去,還有肖淵也會在旁邊保護你。”
太子李摯這是徹底對沈庭安開戰了,各種明槍暗箭日日不斷。
皇家圍獵賽一定是場硬仗。
沈庭安嘆息一聲,道:“知道了。對了,今日月亮真圓,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路過蘇家繡坊的時候看到那邊正在放鞭炮。”
陸時行捏著書卷的手一頓,緊蹙的眉頭竟微微松開,他低低應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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