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一更)
這平陽侯府跟蘇知魚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太破了。
這是她的第一感覺。
堂堂侯府, 居然連地磚都是裂開的?而且還不止一塊?連塊地磚都沒錢修嗎?
除了地磚,它的墻壁、房梁、小路, 甚至于門窗等等,看上去都破敗極了,便是蘇知魚家的柴房都瞧著比它規整些。
蘇知魚站在破了一個大洞的房廊下仰頭。
起碼她家柴房不會漏雨。
整個平陽侯府除了一個守門的外,就沒有看到其他人了。蘇知魚猜測,不會是這位平陽侯因為太窮,所以雇不起傭人吧?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看著現在這個什么都不剩下的破府,她覺得自己可能無限接近真相了。
門房被雀蝶的一把辣椒面辣得雙目生疼, 一路跌跌撞撞的找水,根本就睜不開眼睛, 因為沒空找她們麻煩。
因為府中基本無人, 所以蘇知魚很自由的穿梭在房廊上。
“堂姐?堂姐?”蘇知魚喚了幾聲,沒有人答應。
蘇知魚已經在平陽侯府門口的餛飩攤上打聽過了,那攤主看到她堂姐進去了, 然后沒有看到人出去。
蘇知魚又問了有沒有看到馬車、板車之類的, 或許是別人出去過, 那攤主依舊搖頭。
既然如此, 蘇知魚便斷定她堂姐依舊在平陽侯府中。
這平陽侯府扣著她堂姐干什么?難道是有什么不好的意圖?
蘇知魚只聽說過這位平陽侯的傳言, 沒見過他的人。
聽說他殺人不眨眼,是個羅剎惡鬼。
像這樣的人,蘇知魚并沒有接觸過, 就如世家貴族小姐,怎么可能跟殺豬郎有過接觸呢?
雖然這位平陽侯陰差陽錯的幫過她, 但一想到他那些傳聞,蘇知魚心中依舊有點發慌。
她想起周銖的模樣, 那平陽侯會不會生得跟周銖一個模樣?聽說戰場上下來的人都很粗糙,倒是不曾聽說過這位平陽侯對女子有什么興趣。
蘇知魚一邊走,一邊想,不知不覺竟繞進了一個院子里。
房子若是沒有人住,便會變得陰暗潮濕,喪失人氣,逐漸敗落。
這個院子比起外頭來說好上不少,蘇知魚還看到了一個書房,雖然說也是普通磚墻所砌,但明顯有了人生活的痕跡。
蘇知魚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便推門提裙走了出去。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個女子,敢硬闖平陽侯府不說,還進了平陽侯的書房。
要是別人,怕是聽到平陽侯這三個字都要嚇得尿褲子了。
其實蘇知魚也并非魯莽之人,若是放在譬如公主府,她是萬萬不敢這么做的,可實在是這平陽侯府太破了,破到蘇知魚覺得自己就好像站在自家柴房里……哦,連她家柴房都不如。
書房不大,除了書,角落里還置了一張榻,看上去像是男人臨時睡覺的地方。
榻上沒有被褥,只扔著一件衣物,黑色的布料,料子極粗糙。
蘇知魚覺得這衣裳有點眼熟,她走過去,用手指捻了捻。
很熟悉。
蘇知魚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來,她伸手將衣物舉起來,然后照著尺寸比劃。
這衣裳……是他的?
蘇知魚心中還不是很敢確定,畢竟這種外頭十幾個銅板一件的粗糙衣物材質和尺寸都是一樣的,跟批發似得。她只是見過一次,還是穿在那個男人身上,也不能斷定堂堂平陽侯會穿十幾個銅板的衣服。
小娘子捏著這衣物,微微抿唇。
她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深吸一口氣,然后把臉輕輕地湊了上去。
衣物大概是新洗的,有一股很濃厚的皂角味道。除了這股味道,她還嗅到了一點其它的味道,是什么呢?好像是……血腥氣?
血腥氣不怎么容易洗干凈,蘇知魚湊得更近一些,從遠處看,就像是將自己的臉徹底埋進了這件男人的衣物中。
“吱呀”一聲,破舊的書房門被人推開。
蘇知魚受驚似得扭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男人。
男人臉上戴著面具,身上穿著朝服,應該是剛剛下朝回來。
這個男人臉上的面具蘇知魚很熟悉,是沈庭安假裝侍衛的時候常常戴著的。
可現在,戴著這個面具的男人穿著整潔筆挺的朝服,看起來地位尊貴,并非那個為了十兩銀子而折腰的啞巴小侍衛。
夏日陽光濃烈,男人身上的衣物帶著華美的光澤度。
如果蘇知魚沒認錯的話,這是蟒袍。
只有最尊貴的人才會被圣人賜予蟒袍的榮耀,而能出現在這里,穿著蟒袍的人,除了平陽侯,蘇知魚還真是想不到第二個人。
男人似乎也沒想到出現在書房內的人是蘇知魚,他捏在手里正準備取人性命的銅板立刻被他收了回去,緊緊攥在掌心,幾乎咯疼他的手掌。
只一瞬間,男人轉身就要走。
“你站住!”蘇知魚扔下手里的衣服朝他追上去。
男人走得很快,大步流星,像是身后有餓狼在追趕。
蘇知魚提裙疾奔,可怎么也跟不上男人,眼看他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小娘子心一橫,提裙站到美人靠上,然后指著下頭的池塘道:“你再不站住,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男人立刻停住了。
他背對著蘇知魚站在那里,雙手掩在寬袖內,身體僵硬。
蘇知魚跑了這么一會兒,已經開始喘氣,她一手扶著柱子,一手扶著美人靠。
“你到底是沈庭安,還是平陽侯?”
男人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就像是跟他身邊那個紅柱子一般,化成了木頭。
“你不說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安靜的房廊下,兩人距離不遠不近,長久的沉默彌漫開來,帶上了一股劍拔弩張的意思。
在蘇知魚的威脅下,男人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來,帶著一種熟悉的低啞,“那個池塘的深度只有半米。”
蘇知魚:……她又沒跳過,怎么知道這么淺?
“半米怎么了?”蘇小姐絕對不會低頭,她氣得口不擇言,“半米也能把我臟死!”
陸時行:……這倒是也說的不錯。
終于,男人似乎是妥協了,他轉過了身,身上的蟒袍在光線下顯出金絲的絕美質感。
陸時行本就體態極好,現在穿上這身蟒袍,更顯得整個人氣質提升不止一個度。
見男人轉過了身,蘇知魚趕緊從美人靠上下來,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裾和發髻,最后確定自己形象良好,才端著身子走到陸時行面前。
她生恐男人跑了,走過去的時候是貼著美人靠走的,只要他敢走,她就敢跳!
陸時行也是看出了蘇知魚的想法,因此,他乖乖地站在那里沒動。
蘇知魚終于走到了男人面前。
兩人差了有近三十厘米,這個身高差是巨大的,蘇知魚需要將頭仰得很高才能看到他的臉。
小娘子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朝著男人的臉伸出了自己的手。
纖細白嫩的指伸到一半,突然被陸時行握住。
他的手掌粗糙而覆滿厚繭,兩指就能掐住她的腕子。
“你真的想看嗎?”男人開口了。
其實事實已經很明顯了,可蘇知魚還是想最后確定一遍。
她點頭道:“想。”
陸時行松開了蘇知魚的手,小娘子踮腳,男人微微傾身,她的手指觸到他的面具邊緣,然后輕輕一揭。
面具之下,男人那張臉俊美無儔,堪比神袛。
“你到底是誰?”蘇知魚握著手里的面具,聲音都在發抖。
陸時行漆黑深沉的眸子盯著她,緩慢開口道:“平陽侯,陸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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