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皇后是的硬氣，下達命令時的果斷利落，都與平日不著調的個性迥然不同，甚至，他根本無法在她的身上，找到一絲一毫昔日的影子，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奴才不敢。”頂住來自頭頂上的壓力，李德躬身說道。

        “到底什么事？”秦涫兒冷冷地詢問道，態度略顯不耐，為了照顧南宮胤，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怎么休息，女人在長時間勞累工作后，脾氣總會顯得格外暴躁，好比在每月一度大出血的日子時那般，輕易惹不得。

        李德悄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頭幾乎快要垂落到地上去了：“回娘娘，奴才派人在宮中暗中搜捕，終于查到是誰在暗中散播有關于皇上的流言。”

        明亮的鳳眼里，飛快滑過一道冰冷的戾氣，“哦？是誰？”

        “是美姬身旁的一等宮女。”話音剛落，李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仿佛聽見了從頭頂上飄落下來的一聲淺笑，參雜了些許諷刺與了然，透著一股難以言狀的寒氣，讓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通通冒出頭來。

        原來是她……

        秦涫兒危險地瞇起雙眼，飛霜是黎澈的人，她已知道這件事，那么就代表黎澈也已經得知了南宮胤身體的情況。

        面色不自覺黑了幾分，關心則亂，她這幾日一門心思撲在南宮胤的身上，忘了飛霜這個定時炸彈，如今，她只能寄望于，對方還沒來得及將消息傳出皇宮：“傳本宮口諭，將美姬關押天牢，任何人不得私自見她。”

        “這……”李德頓時猶豫了，畢竟，秦涫兒的身份品級比起飛霜來，還真的差了不是一丁半點，她一沒有皇上的口諭，二沒有圣旨，僅憑一句話，就將飛霜關押，于情于理，說不過去啊。

        “去做！若是有人不服，你大可讓她前來找本宮，本宮必定會給她們一個滿意的交代。”秦涫兒幾乎一眼就看穿了李德心里的想法，大手一揮，冷聲命令道。

        李德吶吶地點了點頭，有了這句話，就算天塌了，也有秦涫兒給他頂著。

        目送李德佝僂的背影小跑著竄下樓梯，她這才抬起手指，用力揉搓著眉心，心頭的疲憊，一瞬間涌了出來。

        她只希望飛霜還沒來得及傳達消息出去，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若是當真消息傳到黎澈手里，或許，她應該提醒南宮胤，做好有可能面對雪昭反目，私自撕毀結盟關系的局面了。

        這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當飛霜被近衛軍強行從朝陽殿內押注，送往天牢時，秦涫兒頂替南宮胤坐鎮后宮的消息，也如同一陣風，瘋狂地傳遍了各宮的角落，不少人紛紛愕然，表示無法接受一個女人行駛帝王的權利，甚至在宮中無故拘押品級比她高的嬪妃，說到底，她們也是在害怕，秦涫兒會公報私仇，仗著南宮胤的寵愛，對她們下手。

        或許是預感到后宮的嘩然，秦涫兒直接讓李德吩咐下去，在南宮胤還未痊愈時，后宮嬪妃不斷私自離開寢宮半步，必要約束宮中的人，不得妄自議論，不得交頭接耳，更不得，將皇上的消息泄漏出去，一時間，后宮內人人自危。

        “走吧，隨本宮去天牢。”秦涫兒拂袖起身，示意幽蘭留守在房間外，看住南宮胤，一旦他有任何的動靜，立馬稟報自己。

        而她則帶著李德與一列近衛軍，浩浩蕩蕩前往天牢，榮木當仁不讓作為近身侍衛，守護在她的身側，一路上，不斷有復雜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有敬畏，有恐懼，也有深深的嫉妒。

        秦涫兒目不斜視，既然她已經決定要在南宮胤痊愈前，替他穩定住局勢，她就絕不會允許自己失敗，更不會允許自己退縮，單薄的背影沐浴在陽光下，瘦弱的肩膀，卻仿佛擁有讓人驚訝的力量，能獨自頂起一片天，榮木近乎癡迷地看著她的身影，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露骨，若說以前，他僅僅只是因為身份地位的原因，未曾有過一絲奢望，那么現在，在察覺到秦涫兒真正的改變時，他更不敢表露出任何的愛慕，因為他有自知之明，明白，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天牢，位于皇宮外東面的山腳之下，常年陰暗不見絲毫陽光，里面關押的，大多是犯下重罪的死刑犯，獄頭們更是隔三差五，就會招呼犯人一頓，荒山之下，黃沙漫天，蔥綠的山頭，野草叢生。

        秦涫兒身著一席月牙白的長裙，發髻上插著一支簡樸的簪子，繡花鞋緩緩在天牢的大門外停下，從那森幽的通道內，飄逸出的血腥味，濃郁得刺鼻。

        她微微擰起眉頭，還未抬手遮住口鼻，一張沁香的手帕已遞到了她的面前。

        “娘娘請用。”榮木低眉順目地說道，垂下的剛毅面容，泛著些許緊張與不安。

        秦涫兒含笑接過，隨后，勒令近衛軍在外等候，自己則帶著李德與榮木二人，抬腳步入天牢，順著幽暗的石梯一路而下，火把滋滋燃燒的聲音，在這封閉的空間里，顯得分外幽森、恐怖，被火焰照耀得通紅的臉蛋，泛著一股熾熱。

        當華衣加身的三人抵達天牢，手握皮鞭的獄頭，微微一怔，顧不得被綁在木樁上血淋淋的犯人，匍匐在地上，“參見三位大人。”

        因為不知曉他們的身份，獄頭只能籠統的用大人這兩個字稱呼他們。

        秦涫兒微微頷首：“起來吧，白日帶來的妃子，如今關押在何處？”

        獄頭聞言，自然看出了她才是領頭的人物，頓時殷勤地笑著迎了上來：“奴才這就帶您過去。”

        秦涫兒莫名地覺得，他臉上討好的笑，分外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若是身旁的李德知曉她此時此刻的想法，必定會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平日里，她對著南宮胤時的表情，就是這個樣子。

        “本宮隨他過去，你們在這里等著，本宮要與美姬說說話。”有些事，她暫時還不想被人知道，秦涫兒低聲吩咐道，李德與榮木對視一眼，囑咐她小心安全后，這才駐足，站在原地。

        “娘娘，請。”獄頭蟋蟋洬洬將牢門的大鎖打開，隨后舔著笑，恭迎秦涫兒進去里面，一股撲面而來的惡心臭味，讓她的眉頭再次皺緊，混雜了人體的排泄物的味道以及濃郁的血腥味，刺鼻得讓人胃液開始不停翻涌。

        昏暗的大牢內，飛霜被兩條鎖鏈綁著，孤零零坐在墻角，纖細的四肢被粗大的鎖鏈圈出一條條血痕，斑斑的血跡在她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顯目，聽到聲響，她驀地抬起頭來，在看見來人時，眼眸蹭地一亮，仿佛看見了救星。

        “你先出去。”秦涫兒隨口吩咐道，她可沒有在外人眼前說秘密的癖好。

        獄頭原本以為會從這位貴人身上得到些打賞的銀子，但等來等去，卻只等到一句冰冷的吩咐，悻悻地癟了癟嘴，暗道一聲小氣，便抬腳走出了大牢。

        “是主子讓你來救我的，對不對？”飛霜激動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雙眼放光緊緊盯著秦涫兒，這個地方，她真的受夠了，只是一個白天，卻折磨得她心力交瘁，幾乎快要崩潰。

        酷刑折磨下，不停哀嚎的犯人，獄頭們瘋狂而又扭曲的笑聲，以及那猶如孤魂野鬼般的呼救聲，源源不斷折磨著她的神經。

        “消息已經傳到主子那兒了。”秦涫兒沉聲說道，微微側身，避開了她手指的觸碰，雖然她沒有潔癖，但這并不代表，她喜歡身上被人留下一個黑色的手掌印。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飛霜心頭一喜：“主子是不是讓你帶我離開？主子是不是已經有了要對付南宮胤的想法？”

        果然……

        秦涫兒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了然，原本她還僅僅只是試探，但得到的結果，卻讓她的心沉淪谷底。

        她真的將南宮胤的消息泄漏給了黎澈。

        尼瑪的，最糟糕的情況真的出現了。

        眉頭微微一蹙，她低垂下的眼眸，冷光乍現。

        雖然心頭心思百轉千回，但秦涫兒臉上卻是一副惆悵無奈的模樣，對上飛霜幾乎快要崩潰的視線，她沉聲道：“主子交代了，目前狗皇帝身受重傷，宮中防衛森嚴，一旦有太大的動作，會影響到主子多年的大業，主子希望你能再撐一段時間，你能明白主子的苦心的，是嗎？”

        秦涫兒說得那叫一個苦口婆心，只差沒給飛霜奉獻上一面刻著忍辱負重四個大字的錦旗了。

        當聽到這番話，飛霜心底雖然有一些失落，但更多的卻是一股勇氣，至少主子并沒有放棄她，她相信只要有機會，主子一定會將她救出去的。

        “你告訴主子，飛霜絕不會拖主子的后腿，成為主子的累贅，飛霜定會為主子竭盡所能，完成主子心中的抱負與理想。”她說得義正嚴詞，眼眸中閃爍著的，是虔誠的信仰，仿佛黎澈在她的心里，是她憧憬、仰慕的神祗。

        秦涫兒被她的表情刺激得渾身的雞皮疙瘩紛紛冒了出來，她真的無法理解，這女人的腦回路究竟是怎么長的？這種忽悠的說辭，她居然也會相信？果然，每一個陷入愛河里的女人，都是不正常的。

        在大牢中與飛霜交談了幾句，掌握了更多的情報后，秦涫兒這才離開，當她走出牢籠時，臉上的笑容全數散去，化作了凝重，目前看來，飛霜在南宮胤身體出現異常情況的第二日，就已經把這個消息，傳回了雪昭，黎澈會怎么做？想到那個擁有著狼子野心的男人，秦涫兒心頭的不安愈發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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