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腳剛踏入寢宮，他便被眼前這一幕奪去了呼吸，那個女人臉色慘白的倒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生命。

        “榮大人，快叫太醫啊，娘娘她……她……”幽蘭淚眼婆娑的懇求道，雙手用力抱住秦涫兒柔軟的身體，觸碰著她身上溫熱的體溫，只有這樣，她才能確定主子還活著。

        榮木立即回神，急切的吩咐道：“你快把娘娘扶到床上去，我馬上去找太醫。”

        說罷，他運起輕功飛身從寢宮內離開，直奔太醫院。

        太醫院院首被他從房中揪出，體會了一把高空飛行的滋味，落地后，榮木顧不得他慘白慘白的臉色，指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迫切的說道：“快，快去看看娘娘。”

        院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他推著往床榻過去，當見到需要診治的病人是秦涫兒時，他嘴角一抽，自從和這女人搭上關系，他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雖然心里怨氣頗多，但他卻極快地冷靜下來，吩咐幽蘭將帳幔放下，隔著一層朦朧的海藍色紗帳，替她診脈。

        幽蘭和榮木一左一右站在床沿，擔憂的注視著動也不動的女人，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寢宮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兩人急促的呼吸聲。

        太醫微微擰起眉頭，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緊接著便是狂喜。

        “怎么樣？”榮木見他收手，忙不迭問道。

        “好事，天大的好事啊，娘娘早已懷有身孕，宮里就快有一個小皇子了。”太醫樂呵呵的說著，手指輕輕捋了捋下顎的胡須，滿臉喜色。

        南宮胤登基多年，但后宮卻從未有過子嗣，他甚至在每次行房后，便會勒令太醫院準備絕子湯，不允許后宮的妃子懷上孩子，以至于多年來，雖說宮里的女人一年比一年多，可那肚子卻從未有過動靜。

        “根據脈象，娘娘懷孕已有兩個多月，應當是出征前便有了身子，脈象略顯羸弱，必須要好好安胎，才能保證母子平安，切記要平心靜氣。”太醫細心的叮囑道，寫下方子準備讓幽蘭前去抓藥。

        幽蘭接過藥方，整個人還渾渾噩噩的沒從這個驚喜中回神。

        主子有孩子了？

        主子真的有孩子了？

        錯愕、喜悅、興奮……她幾乎無法抑制心頭的激動，臉色不停變換著，有些手足無措。

        榮木眸光微暗，想要替她高興，但心里的苦澀與凄涼卻讓他笑不出來。

        這段日子，皇上和娘娘之間的決裂，宮里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如今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定會不計前嫌，繼續寵愛她，呵護她，這本該是好事，只是……

        他怔怔地望著紗帳內昏睡的女人，明明她就在這里，但他卻覺得，她離他那么遠，遠到此生，他也只能靜靜的在后方仰望她。

        “本官這就去把這個消息告訴皇上。”太醫欣喜的從床側站起，抬腳準備往外走，還沒走幾步，身后便傳來一道略顯虛弱的聲音。

        “不許去。”秦涫兒吃力的挑開面前的紗帳，臉色仍舊有些慘白，她固執且堅定地看著太醫，再度重復道：“不許去，不許告訴他。”

        “主子……”幽蘭一臉不解，她不明白，為什么主子要阻止太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圣上，難道她不想擁有龍子，不想和皇上重歸于好嗎？

        秦涫兒深吸口氣，故作平靜的說道：“我會親自告訴他的。”

        聞言，太醫了然的笑了，原來娘娘是打算給皇上一個驚喜啊，他立馬拱手：“是，微臣明白了，還請娘娘這幾日多加休息，切記莫要大動肝火，以免胎兒出現意外。”

        “嗯。”她疲憊的閉上眼，淡漠的應了一聲，手掌在腹部輕輕磨蹭著，這里，有她和他的孩子。

        她應該高興的，這是他們愛情的結晶，可是……手指黯然握緊身上的被褥，紅唇緊抿。

        這個孩子到來的時機真的好嗎？那個男人絕情如斯，即便擁有孩子又如何？呵。

        她自嘲的輕笑一聲，心情極為復雜。

        初為人母的喜悅過后，剩下的，只有滿心的苦澀與悲涼。

        榮木畢恭畢敬的將太醫送走，幽蘭在太醫院抓藥后，將剛熬好的湯藥小心翼翼端到秦涫兒面前，輕輕用勺子攪拌著滾燙的黑色藥汁，她笑道：“主子，來，喝藥吧。”

        “恩。”秦涫兒抬起手，接過藥碗，仰頭將這苦澀至極的中藥喝下。

        “現在好了，主子您懷上龍子，皇上一定會高興的，說不定，會比從前更加寵愛主子。”幽蘭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注意到秦涫兒的反常，她漠然、冷冽的神情，哪里像是高興？

        “哼，那貴妃成天就知道纏著皇上，奴婢倒要看看，這下她還能拿什么和主子您爭。”幽蘭揮舞著拳頭，仿佛看見了離裳失寵的畫面，心情說不出的暢快。

        秦涫兒握住空碗，靠在床頭，臉色晦暗不明。

        “我和她需要爭什么？”平靜得如同死水般的話，緩緩滑出唇齒。

        幽蘭微微一愣，不假思索的開口：“當然是爭皇上啊，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什么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但是，主子您有了龍子，皇上絕不會……”

        “你是讓我利用這個孩子，和離裳爭寵？”秦涫兒不屑的笑了，那笑充滿了諷刺與嘲弄。

        她秦涫兒還沒有低賤到，需要用自己的骨肉去換一個男人回頭。

        聞言，幽蘭雙目愕然瞪大，“主子，您這是什么意思？”

        千萬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種意思啊。

        幽蘭在心底默默地祈禱著。

        “我懷有身孕的消息，不許告訴任何人，除了你、榮木、太醫三人外，我不想有第四個人知道。”秦涫兒微微吸了口氣，眉宇間的掙扎與猶豫，此刻通通化作了堅定。

        是，她愛著南宮胤，但她卻不想把自己卑微到塵埃里，說她愛得不純粹也好，說她愛得太淺淡也好，至少，讓她保留這最后一絲的驕傲吧。

        這個孩子是她的，只屬于她一個人的。

        幽蘭臉色刷地一下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好似聽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話語一般。

        “主子，您這是打算做什么？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不告訴皇上呢？”她急匆匆說道，想要勸秦涫兒打消這個想法。

        秦涫兒固執的搖了搖頭，手掌不停的在腹部磨蹭著，眸光充滿憐愛與歉意。

        “我已經決定了。”

        “可是，皇上他遲早會知道的啊。”幽蘭咬牙說道，她真的不明白主子究竟在想什么。

        “他不會知道的。”秦涫兒說得極其堅決，強硬的態度讓幽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能在原地不停的撓著腦袋。

        一刻鐘后，李德將秦涫兒拒絕交出踏雪的消息回稟南宮胤，他慵懶地坐在御花園的涼亭內，面前的石桌擱著幾樣精致可口的糕點，碧螺春的香氣在空中漂浮著，沁人心脾。

        鋒利的眉梢微微一挑，他意味不明的問道：“哦？她當真這么說？”

        “是，”李德跪在涼亭外，垂首答道：“娘娘的確是說，若要帶走踏雪，除非她死。”

        “呵，連一只畜生她也能如此在乎。”可為何偏偏不在乎他？手掌驀地用力，上等的白玉茶杯無聲的出現了一道裂痕，滾燙的茶水濺在他的手指上，還有幾滴落在他身上威嚴的龍袍之上。

        離裳嚇得急忙掏出手絹，彎腰替他擦拭掉身上的水漬，“皇上，您怎么這么不小心？”

        擔憂的話語脫口而出，南宮胤揮手阻止了她的舉動，漠然出聲：“朕無事。”

        離裳失望的站起身，沒想到這秦涫兒對皇上的影響會如此之大，本以為經過黎澈偷入皇宮一事，皇上已經對她失望了，死心了。

        手指死死擰著絹帕，一條條褶皺布滿手絹。

        “罷了，既然她不愿意……”南宮胤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余光便瞥見天空上榮木急速飛過的身影，話語一頓，朗聲道：“榮木，你急沖沖的打算做什么？”

        帶著幾分斥責的冷冽嗓音傳入榮木的耳中，他自空中落下，松開提著太醫衣襟的手掌，跪在御花園中，匍匐請罪。

        “太醫？你怎會和榮木一道？這個時辰，你們一個應該在太醫院任職，一個應該在宮里巡邏，為何會湊在一起？”又為何會從秦涫兒的寢宮方向飛來？

        后面半句話南宮胤沒有說出口，一雙銳利的眼眸牢牢鎖定在兩人的身上。

        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將他們籠罩著，猶如一座大山，壓在二人的肩頭。

        榮木微微變了臉色，偷偷從發絲的縫隙里瞄著南宮胤的神情，心頭又急又驚。

        “這……”太醫有些躊躇，不知道是否該將秦涫兒懷孕一事告訴帝王。

        “恩？”南宮胤將二人的為難看在眼里，凌厲的眉梢輕輕挑起，“有什么事是朕不能知道的嗎？說！”

        驟然加重的語調，讓兩人齊齊打了個機靈。

        “回皇上，是……是秦娘娘身體不適，所以微臣才特地前去診治。”太醫嚇得直哆嗦，結結巴巴把實情說了出來。

        身體不適？

        南宮胤眼眸微沉，一抹擔憂在他的臉上迅速掠過，“她有何不適？”

        分不清這話到底是什么含義，太醫驚得滿頭虛汗，吞吞吐吐的開口：“娘娘她……懷有龍子……”

        “轟！”

        話如同一聲驚雷，炸得涼亭內的兩人頭暈目眩，一個驚愕，一個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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