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故作圣母的說什么不需要他的回報，既然他要給，她自然會收下。

        兩人在清風明月樓內待了一陣，秦涫兒才送他回了皇宮，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寬敞的艾青石路盡頭，她便轉身回了宅子。

        子夜時分，一聲地動山搖的爆炸從深宮里傳來，大地仿佛也在這劇烈的爆炸中跟著搖晃，安靜的皇宮里，燈火閃爍，無數御林軍瘋狂的朝事故地點沖去，一盆盆涼水向大火灑著，噴著。

        這一夜，整個皇宮陷入了慌亂之中。

        “少爺！少爺！”一名家丁驚慌失措的砸著后院的房門，砰砰的巨響，讓秦涫兒從睡夢中驚醒，她隨手抓起一旁的衣衫，披在自己身上，偽裝好后，才打開門。

        略帶不悅的目光落在這手忙腳亂的下人身上：“現在是什么時辰？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她單薄的身軀旁圍繞著一股駭人的低氣壓，那冰涼、恐怖的氣息，讓家丁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他垂下頭，避開頭頂上那束太過銳利的目光，硬著頭皮道：“少爺，破天公子傳來消息，皇上出事了！”

        秦涫兒顧不得身上的著裝，披著松垮的長袍一邊扎著馬尾，一邊勒令家丁備馬準備入宮，一只腳剛跨出府門，余光便瞥見了從皇宮方向傳來的，一陣陣火光，那處的天被火映得通紅，巍峨的殿宇被一條火龍緊緊包圍著，火苗簇簇，火星四濺。

        她心頭一沉，利落的翻身上馬，馬鞭劃破空氣，狠狠地抽打在駿馬的臀部，在這靜謐的青石板路上飛奔起來。

        發生爆炸的地點是御書房，無數御林軍提著水桶，拼命的想要將大火撲滅，破天早已在事故發生時，就用水打濕了一身，沖入火光中，想要營救方坤偌。

        他不能讓皇上出事，否則，他有什么臉去見少爺？

        秦涫兒匆忙趕到，卻只看見眼前這副雜亂無章的畫面。

        “快接水啊，皇上和統領還在里面，快快快！”

        “都不要閑著，再抽調人手，把這火給我撲滅咯。”

        “不行，火勢太大，根本控制不住。”

        吵吵鬧鬧的聲音讓秦涫兒有些頭疼，她危險的瞇起眼，一把拽住身旁提著木桶想要往水缸過去舀水的侍衛，雙目里一片森冷：“皇上在哪兒？”

        侍衛先是一驚，隨后立即認出了她的身份，哆哆嗦嗦的指了指大火的方向。

        秦涫兒猛地松開手，看也不看被摔落在地上的侍衛，持平的唇瓣緊抿成一條直線，廣袖下，拳頭黯然握緊。

        為什么？為什么好端端的會發生這種事？為什么他偏偏在御書房里？

        “派一隊人滅火，另外派一隊人進去，務必要保證皇上的安危。”秦涫兒咬著牙，一字一字狠聲說道，方坤偌絕不能有事，否則，叱云必將大亂。

        不論是從私心還是為了長久的利益，秦涫兒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可她卻逼迫自己保持著冷靜，只因為她知道，如果連她也慌了，事情只會變得更糟！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親自沖進去，把人給救出來，但她一無內力，二無輕功，就算貿貿然闖進去，也只會成為累贅。

        原本慌亂的侍衛在聽到她的命令后，變得有序起來，一桶桶涼水從頭頂上澆下，他們渾身濕淋淋的想要往大火里沖去，誰料，在那沖天的火光中，忽然有一道人影踉蹌著跑出，秦涫兒瞳孔驀地一緊，一把推開面前的侍衛，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砰！”

        渾身灰沉沉的男人膝蓋一軟，整個人無力的倒在地上，匍匐在他身上的少年也跟著落了下來。

        “少……少爺……”破天氣若游絲的喚道，艱難的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影，那張早已被灰塵模糊得看不出容貌的臉頰上，肌肉微微抖動，一抹難看的笑緩緩綻放出來，“屬下沒有讓少爺失望……”

        秦涫兒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眼眶有些發澀，她蹲下身，用力握住破天顫抖不已的手腕，重重點頭：“是，你做得很好。”

        再也沒有什么，是比這句話更讓破天高興的了，他長長舒出一口氣，眼前一黑，徹底落入了黑暗中。

        方坤偌被人救出后，立即送往寢宮，太醫們提著藥箱第一時間趕到，他身上被燒得幾乎與皮肉黏在一起的衣衫緩緩剝落，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完整的，尤其是肋骨以下的部位，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饒是見慣了各種病情的太醫，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秦涫兒不安的在內室外的殿中來回踱步，掌心已有絲絲冷汗滲出。

        “少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喚從殿外傳來，她驀地轉過頭去，卻在看見那抹憔悴的身影時，眉頭狠狠皺緊。

        “你怎么過來了？不是該在房間里休息嗎？”她不滿的斥責道。

        破天搖了搖頭，“少爺，屬下沒事。”

        他剛剛才蘇醒，卻實在放心不下秦涫兒，于是不顧自己疼痛的身體，匆忙趕來，或許他無法幫助她什么，但是，他仍舊想要陪陪他。

        “坐下。”秦涫兒面色不悅，一把篩住他的肩膀，將人死死按在椅子上，“太醫怎么說？”

        “只是一些皮肉傷，少爺無需擔心。”破天故作輕松的說道，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但聽著她滿是擔心與關切的話語，他的心卻忍不住暖了，軟化了。

        秦涫兒的心思大部分都落在如今生死不明的方坤偌身上，聞言，她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目光不停的看著珠簾內的動靜，但里面卻靜悄悄的，半點聲響也不曾傳出。

        約莫半個時辰后，大火才被撲滅，從倒塌的廢墟里，被侍衛挖掘出一具燒焦的尸體，只能隱約看出是一女人。

        太醫們為方坤偌仔細的檢查過身體，一個個面如死灰的搖頭嘆息，那一聲聲悲哀、沉重的嘆息聲，從內室傳出，讓秦涫兒的心瞬間揪了起來，她顧不得男女有別，一把將簾子挑開，“皇上的傷勢究竟怎么樣？”

        按理說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出現在這里，更不可能對太醫們發號施令，但宮里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方坤偌對她的看重？甚至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猜測著，她和皇上之間不得不說的關系，在這幫太醫眼中，她已算是宮里的半個主子，聞言，太醫們臉上的惆悵愈發濃郁了。

        “不妙啊。”

        “說重點！”秦涫兒眉頭緊皺，話語里帶著一絲咄咄逼人的強勢與霸道。

        “皇上被火燒傷了龍體，尤其是……”太醫隱晦的掃了眼方坤偌小腹以下的部位，“這種傷勢即便是治好，恐怕將來也無法再為皇室增添子嗣了。”

        “你的意思是，他廢了？”秦涫兒雙眼瞬間瞪大，腳下一個踉蹌，被這突然的消息炸得頭暈目眩，雖然太醫沒有明說，但他話里的言外之意，秦涫兒卻聽得很清楚，也很明白，他分明是在暗示，方坤偌今后無法人道！

        這種事即使在現代，對于一個男人而言，也是無解的痛，更何況他如今還是一國之君？

        太醫臉冒冷汗，在秦涫兒冷冽的目光下竟連說話也變得哆嗦起來。

        “能不能治好？”秦涫兒冷聲問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治好他的身體，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用這樣的方式來克制著心里澎湃的憤怒與難過。

        “老臣無能，皇上這次傷了根基，怕是此生……”太醫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他黯然的搖了搖頭，對于一個皇帝而言，無法孕育孩子，將士多么殘忍的事？如今叱云國只方坤偌這唯一一個獨苗，可他卻偏偏碰上這次的事故，難道是天亡叱云嗎？

        秦涫兒眼前一黑，身體微微踉蹌幾下，竟險些沒有站穩。

        “我不管，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把皇上治好！聽到沒有！”她咬著牙，低聲怒吼道。

        那夾雜著殺意與憤怒的壓迫感，席卷整個寢宮，太醫們戰戰兢兢的點頭應下，可心里卻分外心虛，就算嘴上答應下來，但這樣的傷勢，哪怕華佗再世，也難醫治好啊。

        為方坤偌將身上被火灼傷的傷口包扎好，太醫們這才提著藥箱子準備離開，卻在剛邁開步伐時，被身后突然響起的一道聲音給震住。

        “這件事不要外傳，若是讓我聽見有任何人得知此事，不僅是你們，連你們的家人，也將受到牽連。”

        明明是極其輕柔的語調，卻愣是讓這幫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太醫嚇得冷汗直流，即便秦涫兒不說，他們也不可能把這件事傳揚出去，一個個唯唯諾諾的點頭，離開了大殿。

        眾人如數散去后，寢宮里驟然間安靜下來，秦涫兒怔怔地看著躺在奢華的大床上，被白色紗帶包裹得宛如木乃伊一般的少年，心頭又怒又疼。

        她不知道等到方坤偌醒來后，她要如何面對他，告訴他，他身體的情況。

        “該死！”一聲惱怒的咒罵滑出唇齒，她真恨不得將引起這次爆炸的罪魁禍首給千刀萬剮！

        “少爺……”破天搖搖晃晃拖著身體從珠簾外走了進來，將秦涫兒難看的臉色看在眼里，擔憂的喚了一聲。

        “我沒事。”她重重吸了口氣，罷罷手，在床沿坐下，視線始終不曾從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天子身上挪開。

        破天張了張口，方才太醫的話他是聽見的，如今，他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第一次在心里惱怒起自己的笨拙與木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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