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錦瑟那雙含水的眸子一怔,身形突然頓住,嘴唇張了張想要說些什么,可是怎么都發(fā)不出聲音,像是觸發(fā)了什么開關(guān)似的,淚水流得更加洶涌。
納蘭鏡聞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伸出手將他納入懷中,摸著他烏黑柔順的黑發(fā)。
“我說過的,會帶你回家,最初問你是否要跟我走,也不是讓你做我的小侍,我會給你名份,以夫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嫁給我。”
錦瑟卻突然推開她,慌亂無比,望著她的眼神也愈發(fā)晦澀難過。
“不……奴不愿……”
“奴不愿跟著王爺!”
納蘭鏡聞想要攥住他的手腕,余光卻瞥見他手腕上的傷,又放下了手。
“不是跟!是嫁!”
“你分明是喜歡本王的不是嗎?為何不愿?因為你覺得自己配不上?”
錦瑟只是微笑,笑得極是苦澀,紅著眼搖頭。
“那王爺喜歡奴嗎?”
納蘭鏡聞沉默下來,黑眸沉沉,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
“王爺不喜歡奴,只是因為那夜奴趁虛而入,與王爺荒唐一夜,若不是那夜,王爺或許根本不會知道有奴這人。”
“奴知道的,您要帶奴走,是因為占了奴的身子,如果奴是清白之身,一定跟您走。”
“可奴早已是殘花敗柳,您也看到了,這副身子有多臟,被多少人糟蹋過。”
他說著,便將衣服解開,露出那具傷痕累累的身體,臉上劃過一絲難堪痛苦,將自己所有的不堪暴露在她的眼前。
他何曾沒有幻想過呢?從她說要帶他走那日,每每想起,心底便涌起雀躍,即使他不知這話有幾分真假。
他想,若是她真的回來帶他走了,最后賭一次,跟從自己的內(nèi)心,答應她,即使沒有恩寵,只要偶爾她能想起自己,又或者能遠遠看她一眼,哪怕日后粉身碎骨也終不悔。
可是……他沒有等到她,卻等到她看到自己最為難堪惡心的那一幕。
怎么辦?
為什么要這樣對他?!為什么要給了他希望又要親手打破?!
何其殘忍!
錦瑟雙手顫抖著,閉著眼不敢看納蘭鏡聞,生怕在她眼中看到惡心嫌惡,他受不住的……
納蘭鏡聞看見他顫抖的手,明明痛苦,卻仍不肯放手,固執(zhí)地令人心疼。
她知道他的在意,在意她看到他那些難堪,他過不去自己那關(guān)。
沒有預想中冷嘲熱諷,也沒有那鄙夷惡心的眼神,只有一雙溫熱的手,覆上了他的身體,溫柔地撫摸那些傷疤。
他緩緩睜眼,便撞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一時間有些怔然。
他聽她道:“我知你在意什么,若是你在意身上的這些傷疤,那我便為你尋遍天下名醫(yī),治好你身上的疤痕,你若在意自己的身份,我便讓你脫離奴籍,抹去你的一切過往,清清白白做我的夫。”
“你在意我看到你的不堪,你不敢用那副身軀面對我,可你沒問過我的想法,最初時我說要帶你走,或許是因為責任,可現(xiàn)在卻不是,我看到你的不堪,知你過得不好,所以才堅定要帶你走的想法,不想讓你再過那種日子,我心疼你,亦在意你。”
或許是那夜海棠樹下自憐的身影,又或許是那一滴滴滑落的清淚,落入她的心間,更或許是被他極強的生命力震撼。
在那吃人的地方,依舊頑強地活了下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心疼這個男子的,即使現(xiàn)在不喜歡,也不代表以后。
錦瑟呆呆地望著她,連眼淚都忘了流,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
“可是……不值得……”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本王做事一向隨心而為。”
錦瑟低下頭,眼前模糊一片,不斷地摩挲著那枚戒指。
不……
不僅僅是這些……
他突然抬起頭,一字一字道:“奴不愿。”
朝著納蘭鏡聞跪下,重重地磕了兩個頭。
“請求王爺放奴離開。”
納蘭鏡聞眉頭緊鎖,她不懂,為什么?
她望著他,沉默不語,錦瑟也不說話,固執(zhí)地不起來,空氣一時間凝滯。
終于,她長嘆一口氣。
“能告訴我原因嗎?”
錦瑟只是看著她,不語。
納蘭鏡聞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地弧度。
“本王知道了,你打算多久走?”
“明日。”
連傷都不肯養(yǎng)好再走,到底是因為什么?
她點點頭,抬手摸了摸他的發(fā),手感很好,她很喜歡,不知以后還能不能摸到。
“好,明日一早本王就派人送你走,敘情閣你怕是回不去了,你能去哪?”
錦瑟垂下眸,貪戀地想要記住她掌心的溫度,撫摸他發(fā)的溫柔。
“奴有去處。”
“好,既然如此,那便祝你逃出苦海。”
向春山。
她說罷,再不看他,轉(zhuǎn)身離開。
錦瑟呆呆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在門被關(guān)上的一瞬間,像是突然失了全部力氣,跌坐在地,死死攥著衣領,壓抑地哭出聲。
納蘭鏡聞腳步微微一頓,回了房間。
剛一躺下,便聽到身邊人悠悠道:“王爺為何不直接將他綁回府?”
“怎么還不睡?”
“怕王爺有事吩咐臣侍,不敢睡。”
納蘭鏡聞閉上眼,道:“他想走,即使強制性將他留在本王身邊,他會不快樂。”
“快樂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您身邊不是嗎?”
納蘭鏡聞卻道:“本王不希望在意之人留在本王身邊是痛苦的,若是如此,不如放他走,只要他能夠快樂,同樣,你若想走,本王也會放你走。”
“是因為想讓臣侍快樂嗎?”
“是因為你想走。”
他們二人是不同的,放錦瑟走,是想看到他幸福快樂,過得好,不希望他留在自己身邊是痛苦的,而容衡玉,放他走也僅僅是因為他想走。
身邊人突然沉默下來,不再出聲。
納蘭鏡聞閉上眼睡覺,不去管他。
可容衡玉卻側(cè)過身,月光從窗縫中穿過,將漆黑的屋內(nèi)照亮幾許,也看清了納蘭鏡聞那艷麗的面容。
他注視著她,那月光之下的輪廓,眼中閃過些許復雜,最終靠近幾分,直到完全侵略對方的領域,才闔眸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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