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夏天太陽明晃晃地照著，4歲的文琦跟著大人去糧油站賣糧食。男人們穿“的確良”白色襯衫，西裝長褲卷起過腳裸，軍綠色解放球鞋；女人們穿花色長袖襯衫，暗色長褲，千層底黑面布鞋。脖子上搭著一條絲絲縷縷的破毛巾，方便擦汗。一位五十歲左右戴眼鏡的男人坐在一張木桌前負責記重量，黑桿白星的木質(zhì)秤，一邊吊著秤砣，一邊吊著百來斤的蛇皮袋，糧食曬得滾燙。

        對面一位微胖的陌生女人直勾勾的盯著她看，臉上似笑非笑。小文琦覺得異樣，故意轉悠轉悠幾圈，再去看她，那女人還在盯著她。

        長大后才知道，那人是她親大姑。也是經(jīng)她手，剛出生十幾天的文琦被送給了別人。她是家里第二個女兒，爸媽還想再生一個男孩傳宗接代。

        從糧油站回來，家是最常見青灰色磚瓦平房，木門對半敞開，水泥砌的門檻，南北各兩扇窗戶，木質(zhì)窗框內(nèi)鑲玻璃。陽光爬過房屋，金燦燦灑在屋內(nèi)，四季輪替。

        屋子后面是一條河，村委會連接著小賣部一字排開，低矮的平房刷成乳白色，“少生優(yōu)生幸福一生”、“女兒也是傳后人”鮮紅色大字刷在上面，只有小孩子剛認字，跟著讀幾遍；大人們或不識字或沒往心里去。

        養(yǎng)母是個瞎子，名喚“美秀”，一只眼睛里面沒有眼球，有點凹下去；另一只眼睛整個灰白色，微凸，文琦聽鄰居大人問起過原因，美秀說是小時候生病沒有及時醫(yī)治。

        養(yǎng)父駝背，后背拱起，瘦小的個子。家里還有年邁裹小腳的奶奶、年過五十的大伯，大伯母老早離開了這個家。

        美秀進門好幾年了都沒有生養(yǎng)，文琦記得奶奶會氣得奪她的飯碗。

        文琦小名喚“招兄”，希望靠她帶來一個弟弟。

        奶奶像是小文琦媽媽的角色，冬天小文琦負責幫奶奶脫厚厚的棉褲，小文琦費力地一邊拽著一邊往后退，一家人都笑了。幾十年后回憶起來，異常真實。

        奶奶陪伴文琦至8歲，沒能如愿看到“弟弟”，去世前，家人、關系好的鄰居都圍在她身邊，奶奶一直盯著文琦看，文琦有點害怕，往后退了幾步，奶奶其實是放心不下她啊。

        按習俗家里有老人去世，需要置辦壽碗發(fā)放鄰居，如果老人高壽多子孫，那壽碗必受歡迎，隔壁村的人都會來討要，圖個吉利。文琦家置辦的壽碗不受歡迎。

        文琦的成長平和、快樂，帶點小磕絆。

        “你是哪家的��？”出去玩的時候，住的稍遠處的大人會問她。

        “我是那誰誰誰家的。”小文琦認真說出父親的名字。

        “哦，抱的人家的。”大人聲音低下去說道�！氨У摹币馑际穷I養(yǎng)的，聽著異常刺耳。

        小文琦也不喜歡過年。一來有家光棍，3個小女孩一起去給他拜年，都收到子花生糖果后，她就會被孤立，另兩位會被叫到小房間去拿紅包，文琦很羨慕。長大后也才明白其中道理，人家巴結的是她們媽媽。二來過年要去給外公拜年，窮親戚登門，要看舅媽的臉色。

        學校里，文琦斯文、學習成績好，唯一比較囧的是交學費的時候，大伯當家，要去求校長減免學費，大伯笑道，“到底省了30，買酒喝”。

        如果文琦只跟媽媽在一起，那會有危險。

        村里一戶人家是遠方親戚，昏暗的屋內(nèi)一貧如洗，稻草堆成墻，五六歲的小文琦被哄騙，背靠著稻草墻，十幾歲喚“哥哥”的人欺負她，不止一次。她的媽媽就在外面。

        一位七老八十老光棍，白胖，泛紅小眼睛有點嚇人，他路過文琦家，見家里就她跟媽媽，非抱著她做他大腿上，手已經(jīng)開始亂摸，這次文琦已經(jīng)13歲，掙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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