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塵又笑著打趣顧敏芝，半晌后，才像是注意到了坐在沙發一角的沈云舟，原本滿是笑意的臉沉了下來，“你不是不當這是你家嗎？回來干什么？”
  氣氛一瞬沉入谷底，整個客廳安靜的落針可聞。
  沈云舟看了一眼沈云舟，目光又轉回到沈霽塵身上，“爸爸，你別這么說哥哥。”
  “我是在陳述事實，這個逆子不是翅膀硬了，要脫離沈家，不認我這個父親嗎？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回來？”
  他聲音大了些，臉色也不是很好，沈明赫被這樣的父親嚇得瑟縮了一下，顧敏芝見狀，忙道：“你說話就說話，那么大聲干嘛！看給孩子嚇得！”
  沈霽塵連忙軟了聲音，“小赫，別怕，爸爸不是沖你。”
  隨即又看向了沈云舟，語氣便沒有剛才那么軟和了，“你回來做什么？”
  明顯的區別對待，沈云舟看的清楚，這樣的經歷，從母親離世之后，便時常如此。
  他已經習慣了。
  此時再經歷，除了心寒，心中再激不起一點波瀾。
  “你放心，我就說幾句話，說完就走，絕不會礙你的眼。”
  沈霽塵眉頭都擰到了一起，瞧瞧這逆子，說的什么混賬話，什么叫說完就走？
  他還真想跟沈家斷絕關系不成？
  沈云舟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面色依舊如常，“我想和江家退婚。”
  “退婚？”沈霽塵驟然拔高了音量，眉頭緊擰，怒瞪著他。
  沈云舟絲毫沒有懼意，直視他的眼睛，“當年和江家的婚約，不過是爺爺同江老爺子口頭訂下的，并未交換信物，退婚應該不難。”
  “你說的容易！江家現在可巴不得把女兒嫁到我們沈家，怎么可能輕易答應退婚？”
  沈云舟看著他，平靜的眸中多了絲冷意，“父親在生意場上混跡多年，不會看不出江家的心思，他們對沈家，對這樁婚約，一直是持觀望的態度。”
  他說的是父親，而不是爸。
  此時的沈云舟實在無法對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叫爸。
  母親離世之后，他似乎一直是這樣，從不會好好和他說話，也從不會平心靜氣聽他解釋。
  對待他時，他也總像點了線的火藥，一觸即發。
  要是從未體驗過他的關懷，從未見過他慈眉善目的樣子，他大概會笑著原諒。
  因為他對所有人都一樣。
  可事實不是這樣。
  母親在時，他也曾被父親抱在懷里，父親也曾對他笑。
  可母親離世后，一切都變了，他開始變得嚴厲，再也不會將笑容掛在嘴邊。
  后來繼母進門，沈明赫出生，他又在父親身上，看到了他從前的影子。
  只是，這些都不是給他的。
  他會抱著沈明赫，會答應沈明赫的所有要求，包括家長會這種在他從前看來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他也會親自出席。
  可他呢？
  就連他上幾年級，在哪個班，他都不知曉。
  他所有的家長會，也都是他秘書去開的。
  十幾年的求學生涯，甚至沒有一個老師見過他父親……
  多年積攢的情緒壓在心底，他如何能叫得出，這聲爸？
  沈霽塵顯然也被氣到了，他沉著臉，并不言語。
  沈云舟淡淡掃過，臉上滿是疏離和淡薄，“以父親在生意場上多年的經驗，不會不知，若沈家今日還是從前的門庭，那今天主動退婚的，就該是江家了。”
  “這種眼高手低，嫌貧愛富的家族，父親當真要和他們結親？”他看著沈霽塵，冷眸中帶著幾許探究。
  “如果我沒猜錯，父親只怕早就起了退婚的心思，又何必惺惺作態？若只是為了不輕易答應我，那父親還真是煞費苦心！”
  “你什么意思！”沈霽塵怒目而視。
  “我什么意思，父親心里清楚，你敢說，你就沒動過一點退婚的念頭？”
  客廳再度陷入沉默，顧敏芝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人，不由想到了前不久江老爺子上門，那時沈霽塵同他表明過要退婚的心思。
  只是她今天也沒看明白，這霽塵心里明明就有退婚的想法，為何沈云舟提出來，他不順水推舟，反而話里話外，都是不打算退婚的意思？
  這沈霽塵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想退？還是不想退？
  沈云舟看著坐在沙發上垂頭生氣的沈霽塵，繼續道：“不管是父親是怎么想的？這樁婚我退定了！”
  “就憑你？你有什么資格退？”
  “既沒資格退，也沒資格娶。”
  “你什么意思？”
  沈云舟看著他，目光冰冷，“父親莫不是忘了，我早就從沈家搬出去了，對外更是稱和沈家沒有半分關系，可到底這件事沒有公布出來，很多人都不知情。”
  “原本為了少點麻煩，我主動來與父親說退婚的事，可若父親執意要保留這樁婚約，那從今日起，我沈云舟，正式和你斷絕父子關系，脫離沈家。”
  這話可謂是說的非常重了，沈霽塵當場氣得咳嗽不止。
  “混賬！混賬玩意！你就為了一樁婚，要斷絕你我父子情分？”
  “只是為了一樁婚嗎？”沈云舟看著他，眼神平靜如水，“你說你是我父親，可捫心自問，自打母親離世后，你給過我一絲父愛嗎？”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們就別騙自己了，既然互相看對方礙眼，何不早早了結了這段關系？”
  “了結？你以為有那么好了結嗎？這么多年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我給你的？”
  “那你說個數，我把從一到十八歲的所有費用，都結算給你。”
  沈霽塵突然沉默了，一到十八……
  確實，十八歲后，他就搬出去了，從此再未拿過家中一分錢。
  可就算是十八歲以前，花在他身上的錢，似乎也不多。
  記憶的中男孩總是穿著一身沒有牌子的衣服，簡單樸素，要不是長著一張清貴的臉，還有周身不同于常人的氣質，這走出去都沒人相信這孩子是沈家的長子。
  他似乎，有些過于苛待他了……
  可玉不琢，不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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