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外面響起震天的叫陣聲，而且那股聲浪一重高過一重，正離他們越來越近。
安靜的空氣蜷縮在狹小的營帳內。
雍鳴稍稍移了一步，鎮定自若地在椅子上坐下。
看他久久不答話，伊檸沒忍耐住，又問了一聲：“雍鳴，你想活嗎？”
“不想。”
“……啊？”伊檸詫異地問，“你是被一時的失敗徹底打倒了嗎？”
雍鳴猛然抬起冷銳的眸子，面上隱有惱意。
但他嗤笑一聲，沒做任何解釋，只流露出一種“夏蟲不可語冰”的高傲，冷冷地坐在那里。
“……”
很好。
不管書里書外，他始終是那個熟悉的，惹人討厭的性子。
伊檸無奈地想了想，選擇先把自己的牌攤開：
“我可以帶你逃出望烏山，重返王都。只要回到王都，我想這些起義軍什么的，對你而言應該不是問題吧？”
“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么？”雍鳴終于開口，淡聲問。
“我說了，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交易的內容也很簡單，只需要你幫我找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伊檸猶豫了一下，直接回答：“是一扇比較奇怪的門。”
在尋找所謂的“答案”之外，伊檸想到，會不會“門”不止一扇？
“門”的世界里會不會另有一重“門”呢？
她想離開，或許得要自己去找“門”。
“門？”
“對。”
——趁現在的雍鳴比較好哄，先騙得他一個承諾。
要是鴉鴉有那種可以和人簽訂契約的魔法就好了；如果沒有的話，也可以假裝弄一個出來。
反正，只要有神奇的力量能嚇唬到雍鳴，他大概是不敢違約的。
“我們的交易可以達成嗎？”戰火正在往上蔓延，時間不等人，伊檸催促。
雍鳴不言。
他起身走到軍營外，不遠處的廝殺聲更加清晰地灌入耳朵里，帶著血腥味的風也吹至鼻端。
“你想清楚啊。”伊檸看著他的神色，忍不住擰眉勸道，“你留下來送命沒有任何意義，這也不是那些愿意為你赴死的人想看到的。
你一死，天下大亂。所謂的起義軍只是紙糊的聯盟，各方勢力之間還要再進行爭奪，幾十年？甚至可能幾百年過去，才能真正恢復和平。
如果你不死，回到王都繼續統治，起碼你可以把這些混亂鎮壓下來。只要你不再好戰，愿意休養生息，百姓自然能慢慢緩過來，過上好日子。
那些人之所以甘心為你赴死，不就是因為你曾經帶領他們經歷過盛世安康嗎？”
“閉嘴！”雍鳴被戳中痛點，轉頭低聲呵斥。
“……？”
他怎么敢兇她的呀！
總感覺，自己好像還是第一次這么被人兇，還是在她想救他的情況下。
伊檸生氣了，“你愛死不死，門我也可以自己找。鴉……”
雍鳴拉住她的胳膊。
“抱歉。”他吐出一口氣，冷靜下來。只拉了那一下，他很快松手，“是我沒有克制好自己的情緒，對你無禮了。”
伊檸鼓著臉，兇兇地提要求：“再說一遍！”
雍鳴錯愕一秒，“抱歉……”
“唔，勉強原諒你了。”伊檸看著他，“你到底走不走？”
“……”
刀戈碰撞聲越來越近了，雍鳴雙拳緊握，眼眸低斂，“走，我走。這交易我做。”
.
因為這次要攜帶兩個人，烏鴉沒有以人身出現，而是化作一道濃濃的黑霧，翻卷著朝山下移去。
僻靜的一方角落，雍鳴自半空中跌落，滾了半圈，手掌都被細碎的石子劃破。
而一旁，伊檸被黑霧纏繞著，緩慢地，穩穩地落地。
“……”雍鳴眸色微疑，“為什么在半山腰停下？這里隨時會有人來。”
“你要穿著你這身雍容貴氣的衣服逃難？”伊檸倒是第一時間理解了烏鴉的用意，提醒道，“你把旁邊那位戰死的士兵的里衣換上吧，臉抹黑點，頭發上抹些泥土。”
雍鳴臉色鐵青地坐在原地，做了好半晌心理準備，才慢慢起身。
臨走前，雍鳴看著依舊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伊檸，“你呢？”
“我又不是他們要殺的人。”
“可在人前的時候，你要跟我走在一起的。”
“為什么？”伊檸不假思索地道，“我可以裝作不認識你啊。”
“你不是要護送我回王都嗎？”
伊檸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暗中護送也是護送。”
“……”雍鳴徹底沉默。
望烏山離王都很遠，處于地圖邊境。
這附近有一座烏關城，雖然受到了戰火的波及，但城中尚且算得上熱鬧安定。
雍鳴混入城中，拿自己身上的一件珍寶換了錢，一行人在這里買了馬車，迅速出城，繼續向外趕路。
雍鳴從沒坐過這么破陋顛簸的馬車。
伊檸也一樣。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要跟著雍鳴吃大苦頭了，沒想到坐了一會兒，忽然發覺全身都好像陷入了軟軟的座椅里。
脊背不會硌得慌了。
顛簸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伊檸摸著窩在她懷里閉眼休息的烏鴉，下意識感嘆：“我好愛你啊鴉鴉！”
烏鴉“xiu”地睜開眼，只有伊檸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語氣肅正：“什么愛不愛的，輕浮！”
伊檸：“……”
伊檸乖乖受訓，捧著烏鴉改口：“那我該說，謝謝你啊鴉鴉。”
雍鳴看著她在那里自言自語，忍不住出聲試探：“你是女巫？這只烏鴉，是你魔杖的化身？”
“女巫？”
伊檸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腦子里不知為何浮現出高高尖尖的帽子和垂在肩膀上的波浪卷長發。
至于帽子底下，是邪惡的雙眼和夸張的笑容。
伊檸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我不是。”
兩人不敢在這些臨近邊境的城池中久留，因此趕路的這么多天，堪稱風餐露宿。
伊檸負責“餐”和“宿”，雍鳴則負責為兩人準備伙食、找落腳的地方。
他起初還一派高貴，最開始的時候，連喂馬都不愿意——
“你讓我去給馬喂草？！”
“不然難道要讓我去嗎？這可是你自己逃命誒。做國王、成大事呢，本來就要忍辱負重嘛。
況且你之所以把好好的國家搞成了現在這樣，不就是因為把自己架得太高了嗎？
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你要吸取教訓好好彌補，體驗一下人間百姓的疾苦嘛……”
在伊檸滔滔不絕的叭叭下，雍鳴黑著臉投降，“我去。”
“你這樣做就對了嘛。”伊檸十二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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