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看著眼前的人,  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天真懵懂，她最近被大姑不斷投喂,  臉頰上終于有肉了，皮膚也變得白凈。透出幾分軟軟的可愛來。

        這小丫頭倒是會長。這雙眼睛和蘇依依幾乎一模一樣。

        衛三心里想著，出聲催促，“妮妮,  快說給衛三叔叔聽,  你放心，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妮妮偏了下頭，好像沒聽懂，好半響才低頭，玩著手指開口，“我不知道。”

        衛三皺眉，三角眼帶著戾氣和不耐煩，“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快點跟我說。”

        說著就要伸手去抓妮妮的肩膀。

        被妮妮一下子躲開。

        嘿……小丫頭片子。

        衛三被激起了幾分兇橫。剛要伸手去擰妮妮耳朵,  便看見鄭小海和小虎,  帶著村里的一群小鬼跑了過來。

        連忙縮回手。

        “妮妮！”鄭小海跑到跟前，看看妮妮又看看衛三,  轉身把妮妮往小虎身后推。

        小虎也急忙把妮妮往小伙伴里推，就像憨憨小熊和小老虎,  把小奶兔藏到最安全的地方。

        其他小朋友也幫著忙,  吧唧吧唧的把妮妮塞到最中間。

        之后才一起氣鼓鼓的瞪著衛三。

        好像要給妮妮出頭。

        衛三倒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他記憶里這群小崽子,  不是不帶妮妮玩嗎？

        面上假笑，“小虎子,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我和妮妮說話呢，又沒有欺負她。”

        “你騙人！我們都看見了，你剛才想掐妮妮耳朵！”小虎超級大聲的說。

        那個手勢他可熟了。他媽要打他的時候，就是這樣伸手，揪著他耳朵找荊條的。

        其他小伙伴連連點頭。

        他們都懂！

        衛三訕訕，知道今天問不東西來，直起身假笑著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們太小，和你們說了也不懂。我還有事，不和你們鬧著玩了。”

        說完轉身就走，心里暗嘖了一聲。

        以前怎么沒發現，這群小鬼鬼精鬼精的。

        也好，干脆找正主不就完了。

        衛三在心里盤算著，下次找機會直接去堵蘇依依。

        一想到以前蘇依依被自己堵到，只敢懦弱的低著頭，捏著衣角在那兒發抖。衛三便忍不住舔了下后槽牙，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來。

        而此時，蘇依依剛下公交車。

        趁著還有點時間，她打算在城里四處走走看看，就當是做市場調研了。

        走走停停兩個小時，越走越雀躍。

        八四年許多好吃的、好玩的都還沒出現，就算有一部分已經有了雛形，卻也只是萌芽階段。

        沒什么娛樂，到處都顯得匱乏，唯一熱鬧的地段，就是馮二姐告訴她的成華大飯店。

        蘇依依站在飯店前，看看招牌，又透過落地窗往里看。

        偏西餐廳的裝潢，餐桌上擺放著擦得亮晶晶的餐具，餐巾折成孔雀的造型，擺放在潔白的瓷盤里。

        水晶吊燈明亮璀璨，光從上打投下來，在餐具上形成反光，還真有高檔的味道。

        但落在蘇依依眼里，還是少了許多小花招。

        不過她來這兒也不是為了吃飯的。

        蘇依依直徑走向立在飯店門口的菜單臺，翻開菜單。

        負責迎賓的服務員早就在飯店里看見蘇依依了，但也就是看了一眼，撇了下嘴繼續和前臺姐妹聊天。

        直到小姐妹擠眉弄眼，沖她遞眼色，迎賓小姐順著她的視線，發現飯店經理正和大廚在側門說話，趕緊吐了下舌頭，連忙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一出門便端著架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站在菜單臺屁旁邊。一只眼瞄著經理的方向，不咸不淡的開口，“小姐想吃點什么？”

        “哦。我先看看。”蘇依依抬頭，沖她笑了下，“謝謝。”

        說完繼續低頭，翻著菜單。

        迎賓翻了個白眼，站在一邊懶得開口，就等蘇依依翻。

        她還不信蘇依依能挨著翻完。

        結果過了一分鐘，蘇依依看完熟菜、涼菜、點心后，還真就連酒水飲品也不放過。

        迎賓終于忍不住開口，“后面是酒水。”

        “嗯。”蘇依依點點頭，手上動作不停，連頭都沒抬一下。

        倒是堵得迎賓胸口一悶。

        她連忙往飯店內瞥了一眼，見經理和大廚還在側門說話，只好又剜了蘇依依一眼。繼續冷著臉，抬著下巴，端莊的站在那兒了。

        蘇依依翻完，將菜單恢復原裝后沖迎賓點點頭，“謝謝。我看完了。”這才離開。

        迎賓白了蘇依依的背影一眼，撇了下嘴小聲嘟囔，“吃不起看什么看。”

        說完冷著臉伸手，將蘇依依已經擺好的菜單，重新再擺放一下。

        收回手之前還拍了拍上面看不見的灰。

        做完這些正打算再沖蘇依依的方向丟個嫌棄的白眼，便發現經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和大廚說完話，正隔著落地窗看著自己。

        嚇得迎賓趕緊收斂好表情，笑吟吟的沖蘇依依的方向，甜甜說了句“歡迎下次光臨”。

        等做完這些老實站在那兒，好半響后朝經理的方向偷瞄，不見人影后，這才偷偷的松了口氣。

        蘇依依心情很好，無意識的哼著“好運來”往回走。

        走過兩條街后，發現旁邊有個小公園，剛好肚子餓了，準備在那兒歇歇腳，順便吃點東西再回去。

        小公園里有三座涼亭，此刻三座涼亭里有不少老頭老太太坐在里面閑聊。

        最熱鬧的是中間的石桌，圍了一群人背著手看。

        光聽動靜蘇依依便知道是有人在下象棋。

        人挺多，她也懶得進亭，干脆在亭下的花壇邊，找了個干凈的地方，鋪了報紙坐下。

        然后從布袋里拿出筆和紙，將剛才翻菜單，激發出來的點子記下來。

        比起以后，成華大飯店的菜品，顯得特別單薄。

        尤其是甜品和飲料等，更是沒什么花樣。

        但足夠激發蘇依依的靈感了。

        她迫不及待的將剛才自己聯想到的，全部寫下來。

        足足寫了五、六頁，才在爭吵聲中停下來。

        一抬頭便發現眼前最近的涼亭里，兩個老大爺因為下象棋吵起來了。

        “你你你，你這臭棋簍子，我以后我再跟你下棋我名字就倒過來寫！”左邊的老頭罵道。

        另外一個不甘示弱，跳著腳回吼，“你別搶我話！我告訴你！我再跟你下棋我才把名字倒過來寫！哼！誰怕誰啊！”

        還好左右有人勸著，其中一方拉著老頭走了，另一邊的老頭，則扭著肩膀，甩開周圍人的手，氣呼呼的下了涼亭，一屁股坐在蘇依依不遠處。

        蘇依依剛要收回視線，便被氣呼呼的老頭發現，扭頭看向她，“小丫頭看什么看，沒見過老頭吵架啊。”

        “嗯。”蘇依依點點頭，“沒見過。”

        “……”老頭倒是沒想到蘇依依會這么回，堵得一口氣在胸口差點沒上來。

        剛要開口沖這個小丫頭張牙舞爪，讓她見識見識老頭的厲害。結果人說了這么一句后，便低頭又在寫本本了。

        留下老頭呆在那兒，有點兒有氣沒出發。

        蘇依依倒是沒在意，又寫了半頁自己想到的美食，突然感到餓，便從布袋里摸出早上出門前，做的飯團。

        一邊吃一邊繼續寫。

        老頭剛站起身要走，鼻子微嗅，聞到香氣后轉頭就看見蘇依依在啃飯團。

        他眨了下眼，站在那兒猶豫了兩秒，便背著手理直氣壯的走過去。見蘇依依沒發現自己，便端著架子清了清嗓子。

        “嗯哼！”

        蘇依依抬頭，看著站在面前的老頭。挑了下眉，“有事嗎？”

        “你這飯團……”老頭沖她手上的飯團瞄了一眼，背著手繼續端著架子，“哪里買的。”

        蘇依依倒是沒想到老頭會問這個，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上，只咬了一口的飯團。

        想了想從布包里摸出另外一個，遞給他，“我自己做的，大爺，吃嗎？”

        老頭別扭了一下接過，不忘問，“多少錢？”

        “請你吃。”蘇依依想了想，笑，“就當是剛才看老頭吵架的回禮。”

        又堵得老頭一窒。

        不過聽她這樣一說，立刻不客氣，坐在她旁邊撥開外面的油紙，“那我就不客氣了。”

        “嗯。”蘇依依點點頭，收拾了東西起身，“大爺慢慢吃，我先走了。”

        老頭擺擺手，一副“快走快走，懶得看見你”的模樣。

        蘇依依笑了笑離開。這里距離裁縫店不遠，奶奶的布快用完了，她得去買些新的。

        “小丫頭還挺古怪的。”老頭看著蘇依依走遠的背影，嘀咕了一句低頭看著手上的飯團，大口咬了下去。

        剛嚼沒兩下，眼一下子便睜大了。

        原本慢吞吞咀嚼的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完全停不下來！

        最外層的糯米一點不硬，是恰到好處的q彈，隱約帶著竹香。中間的餡兒是最普通的土豆泥，但做的人卻沒將土豆泥完全碾壓成泥狀，反而留了拇指大小的顆粒。

        加了鹽和黑胡椒，竟意外的好吃。

        不僅如此，里面還放了少量的涼拌魚腥草，讓原本有些寡淡的飯團，被這恰到好處的麻辣，豐富了味覺上的層次。

        簡直不要太好吃！

        到最后，老頭連沾在油紙上的幾粒糯米都沒放過。

        仔仔細細的全吃完了不說，還坐在那兒回味了一會兒。

        剛才和田老頭吵架的氣惱，現在早就沒影了。

        “哎呀！”老頭想到什么站起身，朝蘇依依離開的方向張望，臉上帶著懊悔。

        飯團太好吃，害他忘記問小丫頭，這飯團怎么做的了。

        剛想追，剛剛和自己拌嘴的田老頭便又回來了。

        看見他后眼睛一亮，連忙招手，“呂老頭！呂老頭！我們再來一局！”

        “明天吧，我忙著找人呢！”呂老頭沖田老頭揮揮手，朝著蘇依依離開的方向快步走去。

        田老頭在背后喊，“那你明天記得來！不來你的名字就倒著寫！”

        倒著寫就倒著寫。

        呂老頭翻了個白眼。

        小丫頭當然沒找到，呂老頭干脆往回走，直接抄近路進了成華大飯店的廚房。

        一進院子，各自忙活的年輕廚師們，便停下手上的活沖呂老頭畢恭畢敬的喊，“老師傅。”

        “好好好，自己忙。”呂老頭揮揮手，頭都不回。

        剛進去，便撞見成華大飯店的首席大廚，在訓徒弟。

        大廚見呂老頭進來，立刻一改臉上的嚴厲，“師父，您怎么來了。”

        “你忙你的別管我。”呂老頭熟門熟路往里走，一邊走一邊問，“有糯米飯嗎？”

        大廚一聽，沖背著手，老實站一排的徒弟們一揮手，立刻就過來了，“沒有，現給您做行嗎？”

        “行。”呂老頭挽起袖子，一邊洗手一邊對徒弟說，“再給我備點魚腥草和兩顆土豆。”

        不用大廚開口，等在一邊的徒孫們立刻找來食材。

        其余人見狀，立刻圍了上來，一個個背著手在一邊看著。

        大廚也不斥責，畢竟機會難得。

        他替呂老頭洗干凈土豆，一邊問，“師父，您要做什么？”

        “飯團！”呂老頭抬著下巴，搖頭晃腦的回味。

        “啊？飯團？”大廚一呆。他倒是沒想到，自己師父要做的，是這么簡陋且簡單的食物。

        “哼哼，你可別小看這飯團。”呂老頭一瞥，便知道徒弟在想什么，“我告訴你，你還真不一定能做出來。”

        成華大飯店首廚，唯唯諾諾，連連點頭，“師父肯定可以。”

        “我？”呂老頭搖搖頭，“我也不一定。”

        這話出口，周圍圍了一圈的徒孫們面面相覷。

        國廚……也不一定嗎？！

        不就是個飯團嘛。

        蘇依依不知道自己一個飯團，居然讓國廚來了興趣，親自動手準備復刻。

        她正仔細檢查眼前的布，看了又看，這才抬頭問裁縫店老板，“老板，真的一卷只要五塊錢啊？”

        剛來裁縫店就看見老板唉聲嘆氣，一問才知道，家里小孩兒調皮，在放布匹的地方打鬧，結果一大瓶染料掉下來，弄臟了兩卷布。

        一卷藏藍色的棉布，一卷雪白輕薄的的確凉。

        這年頭最便宜的便是棉布了，幾毛錢一尺，但的確凉卻是最好的布，一塊二一尺呢！

        好多人家舍不得買，結果現在被家里小孩給糟蹋了。

        氣得老板把兒子狠狠揍了一頓。

        “對。”老板點頭，想到這兒又想揮舞著尺子把兒子再打一頓了。

        心疼的嘆了口氣后說，“布是好布，但是都花了，也洗不出來。你要是全要，我給你算半價，棉布四塊五，的確凉九塊拿走。”

        一共要花十四塊五，蘇依依有點猶豫，“是便宜，但是算一塊兒……又覺得貴。”

        她不舍的摸摸的確凉。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買回去，憑奶奶的那雙手，能將廢物變寶。

        老板看出蘇依依的猶豫，也知道十幾塊算一個月的工資了。

        他把布放外面好幾天，也沒人愿意買，現在總算來了個有興趣的，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干脆一咬牙一跺腳，“哎呀小姑娘，這樣，你要是誠心要，兩卷我算你十二塊吧！”

        這下蘇依依不猶豫了，眼睛一亮立刻點頭，“好！就十二塊！”

        ---

        “嬸！我買東西！”

        楊桃聽見了，立刻站起來，笑瞇瞇的看著村里小孩兒，“想買什么？”

        “生巧克力！”小孩兒大聲說。

        楊桃笑容一僵，臉上的笑一下子垮了下來，重新坐回椅子上，“沒有。”

        什么生巧克力，聽都沒聽過。

        “又沒有。”小孩兒失望，嘟著嘴不高興，“嬸，你這兒怎么什么都沒有，上次我想買金幣巧克力你們這兒也沒有。”

        “去去去，沒有就沒有。你去有的地方買。”楊桃不耐煩，伸手攆人。

        “哼，真希望依依姐開個小賣部，肯定生意比你的好，你這里什么都沒有。”小孩兒嘟囔著離開。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把楊桃氣得不行。

        前段時間，因為女兒孫萍萍偷家里泡面的事，楊桃便覺丟了臉，對蘇依依有些不喜歡。

        結果這段時間，還老有小孩來買一些，她聽都沒聽過的零嘴。

        漸漸的，楊桃對蘇依依的埋怨就多了起來。

        結果今天這小孩兒這樣一說，更像是一根刺，刺進了楊桃心里。

        那個蘇依依……不會真的有開小賣部的打算吧？

        這可不行！

        楊桃哼了一聲，心里對蘇依依越發不滿了起來。

        正想著怎么辦時，楊桃一抬頭，便看見蘇依依背著兩卷布回村。

        她眼睛一瞇，但等蘇依依走近后，又是笑瞇瞇的樣子站在門口了，“哎呀，依依啊，你這是買布了？哎呀！還是的確凉？這么大手筆啊？！”

        楊桃心里咯噔一下，越想越覺得蘇依依要搶自己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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