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站在原地，凝視著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關注的焦點，在范圍之外，那些并沒有被定住的人身上。

        看見一群人被定成雕像，一動不動。這詭異離奇的一幕。

        有些人嚇得四散奔逃，也有人壯著膽子，試探性地走過來，卻在踏入相應范圍的那一瞬，被直接定格。

        不是一次性技能，而是范圍技能嗎？

        太宰治轉過身，就看見中原中也勉強從莫名的眩暈感中掙脫出來后，毫不猶豫地劃破手掌，用痛苦保持清醒。

        三十秒。

        太宰默默想。

        又過了十秒左右，松村競子也勉強回過神來，同樣在手臂上來了一下，以防止自己再度進入這離奇的眩暈里。

        但這兩位武斗派，心中都是極度的驚駭。

        這究竟是什么招式！

        范圍這么大，效果這么強，無差別攻擊……

        這豈不是意味著，如果殺生院祁荒想要殺人，直接拿這個技能一定，然后隨手一揮。哪怕是一級咒術師，也活不過一秒？

        本能升起戒備的同時，看見祈荒純潔又好奇的目光，兩人心里稍微安定下來。

        中原中也想得是，如果這孩子真是神明降世，有這種力量強度，也沒必要大驚小怪。

        畢竟，迄今為止，壓根感覺不到這孩子的攻擊性，只看到她一心想要拯救別人，愿意為救人而犧牲。

        松村競子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

        特級咒術師，有這種匪夷所思的強度很奇怪嗎？

        完全不奇怪！

        五條大人若真心想要殺他們這些一級咒術師，也就是一秒的事。甚至連術式、咒力都不需要用，光憑體術就夠了。

        看到這兩人脫離了定身狀態，太宰治語氣歡快：“看，對他們不夠有用哦！”

        祈荒想了想，點頭。

        霎時間，兩人又覺得大腦天旋地轉。

        但這一次，由于身體上的劇痛，他們清醒得更快，比起上次，至少縮短了5秒左右。

        中也怕太宰又搞事，能說話后，第一件事就是對著祈荒，非常認真地說：“你先別亂用這個招式。”

        祈荒疑惑地看了中也，又看了太宰一眼。

        發現太宰沒反對之后，她就真沒再用了。

        中也同樣往街外看了一下，確定這是個范圍技能后就明白，除非太宰愿意五棟大樓挨個清掃一遍，否則祈荒這招實際上解決不了目前的情況。

        但看太宰的樣子，也不像愿意挪動的人。

        中原中也的神色十分嚴肅：“喂，太宰，你到底在想什么。”

        “沒什么，只是想將‘倒森派’一網打盡。”太宰治輕描淡寫，“局勢不夠混亂，許多潛藏在暗地里的老鼠，自認為時機沒到，就不敢出手。”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才說：“為了清除他們，哪怕我們這一派的人死傷慘重，也無所謂，對嗎？”

        太宰治面帶微笑：“切除病變組織的時候，不小心將旁邊附帶的健康區域，連帶著稍微切除一點下來，也是正常的吧？”

        “連帶。稍微。”

        中原中也重復了一遍這兩個詞，蔚藍色的眸子中蘊藏著風暴。

        這位重力使沒說什么，只是望著祈荒，認真地說：“剛才那個技能，等我離開這個房間后，你隔著一分鐘用一次，好嗎？”

        祈荒點了點頭。

        中也望向松村競子，陳懇地說：“松村女士，拜托您，與我一起克服困難，去祓除剩下的咒靈吧！”

        松村競子毫不猶豫：“分內之事。”

        兩人剛打算離開，就聽見太宰說：“中也，不需要那么悲壯，也沒那么麻煩哦！”

        然后，他望著一旁的祈荒，誘導：“麻煩精，你能在維持這個能力的同時，將被你定住的，能量特殊的生命，全部都轉移到碼頭的空地上去嗎？”

        祈荒有點苦惱：“什么叫，能量特殊？”

        太宰指了一下中也：“他和我，和殺生院的其他人，和之前照顧你的護士——除了護士長，你能做一個區分嗎？”

        “力量最微弱的，比如那些護士，就是普通人哦！”

        “其余的，就都當能量特殊的生命處理好了。”

        祈荒遲疑：“我不知道，分得，對不對。”

        太宰打了個響指：“那我們來試試，將這間房子之外，但在你能力范圍的空間之內，所有能量特殊的生命，全轉移過去，你能做到嗎？”

        祈荒搖頭：“不，可以。”

        沒辦法精準排除特定對象嗎？

        還是目前能力沒進化到那么強？

        太宰心中劃過思考，卻很自然地說：“那就將他們都轉移出去好了！”

        祈荒望向中也。

        中也點了點頭：“把我們都轉移過去吧！港口mafia的能力者，我都認識。如果出現陌生的敵人，我來殺就是了。”

        松村競子心中還在驚駭“群體精準瞬移”這個能力，但看到中原中也這么表態，也說：“咒靈若聚集在一起，能減輕我的負擔。”

        一級咒術師，就連特級咒靈都可以祓除，對準一級咒靈更不在話下。

        之前耽誤松村競子效率的，無非就是咒靈太分散，跑路時間太多，港口mafia的人又處在火并狀態，不認識她，胡亂掃射，增添了一堆麻煩。

        但如果聚集在一起，中原中也負責清除叛徒，她負責殺咒靈，這事就簡單了。

        就在她點頭的那一瞬，就發現周圍的環境一變。

        不再是空曠的房間，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西裝，以及混跡在其中的咒靈。

        中原中也的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森鷗外，沖到首領身邊。

        不等他說什么，森鷗外便道：“中也君，交給你了。”

        中原中也會意，立刻懸浮在天空上，冷冷宣布：“除干部之外，所有人立刻扔掉武器，趴在地上，否則，格殺勿論！”

        許多人早被身邊的咒靈嚇破了膽，立刻趴下。

        就算心懷不軌之輩，面對大名鼎鼎的重力使，也只能暫時繳械、趴地，卻不死心地尋找機會。

        無論刺殺，還是逃亡。

        而他們這么一趴，就將咒靈們完全凸顯了出來。

        松村競子揚起一絲放肆的笑。

        尾崎紅葉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兩把鋒利的名刀，心中都是同一個念頭。

        對了，就該是這樣！

        比起剛才的束手束腳，難以施展，這樣殺起咒靈來，就暢快多了！

        “紅葉姐好兇殘啊！”太宰治看見金色夜叉大發神威，忍不住嘟噥，“這次事情結束后，又要被紅葉姐訓斥了。”

        而這時，奄奄一息的護士長，緩緩睜開眼睛。

        就見她破碎的喉嚨里，吐出殘破的語音，空茫的雙眼，也在無力找尋：“殺生院小姐，你在那里……”

        祈荒看了太宰一眼，發現他這次沒阻止，就噠噠噠地跑到護士長身邊，半跪下來，認真地說：“祈荒在這里。”

        護士長試圖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面龐，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指節也有好幾根都斷了，上面滿是血污。

        再看看祈荒純潔的面龐，護士長放棄了這個念頭，虛弱地笑了：“您沒事就好。”

        護士長有很多話，想對祈荒說。

        她想說自己清貧但幸福的童年；困窘卻努力的少年；紙醉金迷又充滿屈辱的青年；以及改變命運的那一天。

        其實也沒有那么離奇，就是一個年輕的陪酒女，愛上了一個客人的故事。

        以為懷有身孕，就能得到對方的憐惜，卻被當作試圖敲詐的女人，在大雨天趕了出去，失魂落魄中，不幸摔了一跤，被送到醫院。

        由于付不起醫藥費和手術費，差點被趕出去時，恰好碰到院長。

        院長同情她的遭遇，為她減免一切費用，她住院的時候也多加關照，并且將她帶出了風俗店，還清了她家人的債務，甚至還讓她重新去上大學。

        除了不能給予名分之外，什么都給了。

        她以為自己苦盡甘來，遇到愛情，加上對方很想要一個孩子，她吃了無數偏方和苦藥，最后才知道……

        都是騙人的。

        早在那次流產中，她就再也沒辦法做母親了。

        卻也就在那次流產中，她覺醒了異能。

        名為“母親”的異能。

        只要將生命體植入進去，就可以用自己的血肉、力量、生命力乃至壽命，對被植入的生命體進行強有力的增幅。

        將所有都獻祭出去，換取孩子的平安出生，以及茁壯成長。

        這就是母親。

        當年的院長，現在港口mafia的科研本部長，正是因為發現她覺醒了能力，才將她收為情人。

        而那些年來，她吃下的無數偏方苦藥，實際上根本都不是為了生孩子，而是在增幅她自己的生命力。

        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中，據說還有“妖怪之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看她吞下咒靈，發動異能力后，變成這種奇怪的樣子，或許是真的吧？

        【我早就猜到，他會把我利用干凈。】護士長心中自嘲，【我只是以為，多年情分，他會給我留一條命。】

        【原來，平日里，看似冷酷的我，對他竟還有一絲妄想。】

        【而看似深情的他，縱然我以為將他想得足夠無情，實際上，僅僅是因為。其他東西，他可以騙著我吃下去，植入并且孕育生命體，必須我心甘情愿而已。】

        【明明將一級咒靈植入，可以飼養出一個特級咒靈，可他卻聯合那個詛咒師，將咒靈分裂成無數份。】

        【這些咒靈，充其量只是他制造混亂，以拖住幾位干部，尋找對boss暗殺機會的其中一筆。】

        【而我卻以為，自己對他的計劃有決定性作用。】

        【可笑！】

        【當真可笑啊！】

        護士長回顧自己的一生，說不盡的嘲諷和悲涼，卻在面對祈荒溫柔而純潔的目光時，輕聲問：“殺生院小姐，我好像，變成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了。”

        祈荒認真地說：“不對哦，你還是那個，內心，亮閃閃的，你。”

        “真的嗎？”

        祈荒點頭：“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想證明，自己的能力；想要，幫助祈荒。”

        “上次，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護士長輕輕地笑了。

        真好。

        哪怕她變成現在的樣子，在殺生院小姐，心里依舊沒有變。

        真得太好了！

        護士長只覺得輕飄飄的，大概靈魂就要離開身體，前往彼世了吧？

        而就在這一瞬間，她看到了太宰治冰冷而審視的目光。

        不是面對將死的自己，而是對殺生院小姐——不帶任何善意。

        不知哪來的力氣，護士長猛地抓住了祈荒的手，明明已經斷裂的指節，卻那么用力，破碎的喉嚨里，也發出泣血的悲鳴。

        “殺生院小姐，請千萬記得——越是瀕臨絕境，越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男人不會拯救你！”

        “他們只會把你從一個地獄，帶到另一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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