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2章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一位面容嚴肅,頭發花白,穿著老式和服,左手袖子空空蕩蕩,半張臉也猙獰到像鬼怪的婦人,在伊地知潔高的帶領下,穿過回廊,來到和室。
早有一群女性跪坐在里面,見到來者,齊刷刷行禮,表示敬意:“振夫人。”
“振夫人”環視眾人,沒見到熟面孔,略有些疑惑,便望向伊地知。
伊地知心道不好,五條先生辦事不靠譜,結果卻是我要面對。
但自認為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景,伊地知硬著頭皮,對“振夫人”介紹為首的女子:“五條久子,負責照顧殺生院小姐的輔助監督之首。”
“久子?”振夫人有些不悅;“庶女?”
為首的女子露出一絲難堪,卻還是撐著力氣,低聲說:“在下并非來自本家,而是出自分家。”
振夫人一聽,眉毛豎了起來,卻還是忍了一下:“你的父母,還有兄弟姐妹中,最出色的是幾級咒術師?”
五條久子聲音更低:“并……并無……”
振夫人的臉色頓時陰沉得像滴了水。
伊地知見勢不妙,立刻打圓場:“久子小姐是東京國立醫科大學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還擁有營養師執照。五條先生認為,以久子小姐的專業性,可以調配眾位輔助監督,照顧好殺生院小姐。”
因為搬出了五條悟,振夫人沒有繼續反駁,臉色卻依舊不好看。
這也難怪。
在日本,越是古老而龐大的家族,上下尊卑就越是森嚴,猶如一個小國。
家主是天子,家督是太子,最尊。
其次便是“一門眾”,差不多等同于中國春秋時代的晉國、鄭國,乃是開國就分封的本家嫡系血脈,猶如駐守四境的諸侯。一旦家主無子,便從“一門”中擇優秀的孩子過繼,以防絕嗣。
稍微次一等便是“連枝眾”,猶如中國春秋時代,周王室和齊國的關系一樣,雖不是同姓,卻時常聯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上面幾等,都是諸侯,是君主。
接下來的等級,便全是臣子,就像春秋時代的卿、大夫,等等。
無論是最頂尖的家老,還是次一等的側用人,又或者是其他更次一等的臣子。
哪怕是家主的嫡親兄弟,只要沒被立為家督,沒被過繼到一門,都只能為臣。
最下一等,便是“武士”了。
放在咒術界,大概就是禪院家的“軀俱留隊”這種,無術式,但都有咒力,從而苦練體術,也要和咒靈作戰的存在。
除此之外,那都是被統治者,完全沒有話語權。
對咒術界而言,更是如此。
輔助監督做得再多,也不被認可,因為你沒上一線作戰——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千年的文化,讓日本早就認可了這一套森嚴的等級制度。
尤其對咒術界來說,這套制度也很有必要性。
人越多的地方,咒靈越多。
現在交通發達,倒是不礙事,放在以前,東京、京都、大阪、北海道等地,至少要駐扎“一門”吧?
如果不駐扎當地,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咒靈,難道還千里迢迢調派?以古代的交通效率,估計等人趕到的時候,小半年都沒了,黃花菜都涼了。
還有就是,不區分等級制度,制定嚴苛的賞罰策略,怎么讓咒術師拼命呢?
只有“無論出身本家還是分家,嫡出還是庶出,若是一級咒術師,就直接升為家老;準一級就升為側用人”等等,并且配套上相應的待遇提升,對咒術師們來說,才更有激勵效果啊!
既然如此,家老作為臣子中的第一等,貢獻妻子給家督當保姆,貢獻不夠強的女兒,給家督當侍女,沒問題吧?
家督尚且如此,那么對待比家主、家督還強的特級呢?
自然是奉若神明,只有“一門”的人,才有資格隨侍身旁。
伊地知潔高剛才已經被五條悟通知了,御三家分別提供的人選。
加茂家派出了上代家主的養女,東京“一門”的家主夫人,一級咒術師,加茂鶴姬,作為殺生院祁荒的咒術基礎課老師。
禪院家因為沒有足夠優秀的一級女性咒術師,索性另辟蹊徑,派出了大阪的“一門”家主之母,禪院振,振夫人,給殺生院祁荒做保姆。
這位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位二級咒術師,在和咒靈的作戰中,落下了終身不能愈合的傷殘,不得不退居二線。
但她還生出了六個優秀的子女,最差的也是二級咒術師,多半都是一級和準一級,而且除了本代大阪“一門”家主之外,其他已經全部戰死。
在咒術界,這無疑是除了“強大”之外,另一種令人尊敬和欽佩的對象。
正因為如此,五條家提供的人選,就很不夠看。
分家的女孩子,咒力微薄,只能做輔助監督。
父母和兄弟姐妹,居然還一個咒術師都沒有。
怎么?你們五條家這么傲慢,這么看不起我們其他兩家?
我們如此慎重對待,殫精竭慮,放到你們身上,就輕而易舉打發了?
面對振夫人的怒火,伊地知潔高心中叫苦不迭,卻不得不復述五條悟的話:“五條先生認為,當務之急,是殺生院小姐的身體問題。若交由不夠專業的人負責,如果出現紕漏,那就不好了。”
當然,這話是他粉飾過的。
畢竟,五條悟的原話是:“總監部的那群老古董,就像放在筐子里太久,已經開始變質變爛的橘子。站得遠遠的,都能聞到令人不悅的味道。”
“守著古老的傳統,頑固不肯開化。”
“張口就是古老家族,閉口就是優秀血統。”
“天天就想著怎么‘血脈優化’,如何用科學和玄學的手段,讓‘強大術式誕生更頻繁,性狀更穩定’。”
“就連給我學生安排的輔助監督的人選,也透著一股五百年前的陳腐味。”
五條先生大概是被五條家逼得有些煩了。
伊地知潔高心想。
五條家是傳承了近千年,擁有“半家”家格的古老公家,名符其實的千年華族,條條框框,各種規矩,是御三家中最多的那個。
偏偏五條先生是咒術界最離經叛道,甚至可以說大逆不道的人。
夏油杰叛逃的時候,總監部逼夜蛾校長切腹謝罪。
五條先生卻認為此事與夜蛾校長無關,而且古老的傳統,實在沒堅持必要了——為什么夏油杰叛逃,夜蛾校長就必須死?
已經多了一個特級詛咒師,難道還要逼死一個一級咒術師嗎?
有這么削弱己方的嗎?
正因為如此,五條先生頂著整個咒術界的不贊同,強行將夜蛾校長保下,誰知道又鬧出后來的變異咒骸……
雖然依舊尊敬夜蛾校長,可聽多了咒術界的風言風語,伊地知潔高內心也十分掙扎。
一方面又覺得五條先生做的有道理;
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大家說得也有道理。
這次也是一樣。
伊地知理解五條悟為什么安排五條久子當輔助監督的負責人,即侍女之首。
殺生院小姐身體不好,需要專人照顧。
五條久子又有醫師執照,又有營養師執照,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非五條家“一門”的人能比——后者除了身份足夠高貴之外,并沒有任何優勢,在醫療方面,純屬外行。
外行指揮內行,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大忌。
但對咒術界的其他人來說,這是絕不能接受的事情。
專業的事情,自然有專業的人做。
總領的人,必須有足夠的身份,否則怎么突顯上下尊卑?
五條先生這種只認專業能力,不認身份血統的行為,反而是不被理解的異類。
雖然在殺生院小姐的事情上,伊地知比較認同五條先生的做法,但他覺得五條先生對血脈論太抵觸了,已經到矯枉過正的程度。
五條先生一生下來就是萬眾矚目的神子,擁有強大的力量,根本就不明白他們這些弱者的感受吧?
如果我能再強大一點就好了。
如果父母能把我生得再強一點就好了。
雖然知道后面這個念頭非常不好,對不起深愛自己的父母。
可夜深人靜的時候,伊地知潔高也偶爾會這么想——假如自己的父母都是更加強大的咒術師,我現在會不會也是一名光榮的咒術師呢?
哪怕只有二級,不,三級都行。
也好過明明都成為了東咒的學生,最后卻還是因為實力低微,只能轉型做輔助監督。
簡直就是天大的恥辱!
尤其在這個世界,如果你只有微弱的咒力,卻應付不了咒靈,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咒靈會先殺能看到它們的你,而你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咒術界不是沒有咒術師,還有輔助監督找普通人結婚的例子,幸福的卻很少。
因為另一半既不理解你的工作,也看不到咒靈。
不僅如此,婚后還要提心吊膽,生下來的孩子有沒有咒力,祈禱千萬不要是最糟糕的情況。
如果孩子是普通人,甚至還能松一口氣。
伊地知潔高曾經見過很多咒術師,他們在面對兇殘的咒靈時,英勇無比。
但發現孩子只有微薄咒力時,抱著孩子哭泣,不明白老天為什么如此殘忍,讓自己的孩子成為了一個弱者。
一個面對咒靈,毫無反抗之力的弱者。
正因為如此,伊地知潔高很能理解為什么咒術界推崇血統論,大家都想找出色的另一半結婚。
這就和普通人相親,對另一半的工作、經濟、家庭等,也有要求一樣吧?
如果貧窮到根本養不起孩子,卻還是將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對孩子難道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殘忍?
優秀的人和優秀的人在一起,從而生下足夠優秀的孩子,這樣才是作為父母,對孩子的最大負責。
哪怕孩子可能依舊不夠優秀,但那只是不夠幸運而已,至少作為父母是盡力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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