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靜養大半月,程月璃身體仍虛,時常咳嗽,行動卻已如常。
能夠出門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宮參見皇后。
皇后年過四十,保養得當,歲月在她臉色刻下的痕跡不深,沉淀出另一種尊貴沉穩的韻味。
程月璃剛彎腰行禮,皇后已賜她平身。
她將程月璃叫到身邊坐下,細細打量片刻:“氣色仍然不怎么好,又瘦了許多。鄭應上回帶去的藥夠不夠,等會本宮再吩咐人朝將軍府里送一些!
“娘娘差人送了那么多,還有大半未用!背淘铝纹ね铝送律,“成日喝藥,舌頭都苦麻了,吃不出別的味道!
“倒是娘娘您,為璃兒憂心,消瘦了不少!
程月璃讓宮女將自己帶入宮內的錦盒呈上:“璃兒臥床一月,閑來無事看些書本打發時間,在一本書上,見到一個番邦人制作香料的法子。”
“我讓秋心她們照著法子,用梅花一試,居然成功了。這東西名為精油,香味純正,涂抹于發絲,可以滋養頭發。”
“不是什么金貴的玩意,卻是宮中少有的東西!
皇后笑著命人收下,吩咐宮女將鮮燉的銀耳燕窩粥給程月璃端上,又要喚來御醫,再給她問診。
月璃推辭:“璃兒已差不多痊愈!
“哪兒那么快,聽黃晃說,你這身子得調養好幾年。”
一旁的鄭應搭腔:“縣主的氣色,比上月老臣探病時已好了許多?h主寒氣入體,要將養好,非一朝一夕之功!
“只是平日得多加注意,不宜動怒,不能受涼。”
皇后長嘆一聲:“這寒冬臘月的,怎么就這么不小心,掉進了湖里。你若有個好歹,本宮有何面目去見麗蓉。”
皇后王氏幼年時,家中后宅烏煙瘴氣。歧國公夫人,即程月璃外祖母,將她接到國公府撫養。
“本宮和麗蓉自小一塊長大,情同姐妹。”她細細看向程月璃,透過這張肖似其母的臉,回憶起自己年少時光。
“月璃這名字,是麗蓉給你取的。”
“月璃,”她輕聲低喃,“一月即離……”
棲霞縣主,本是歧國公之女王麗蓉的封號。
程大將軍長年駐守邊關,極少回京,妻子臨盆也來不及趕回。
麗蓉懷胎時患了一場病,病愈后身體一直不好。臨盆時大出血,好不容易將女兒生下,自己卻因身體虛弱,沒能撐過一個月。
當時歧國公夫婦已過逝,縣主擔心將軍續弦后,幼女一人在府中遭受后母欺凌,便拖著病體殘軀,步步染血入宮面圣,跪求睿宣帝允許幼女承襲自己的封號。
歧國公府三代忠烈,程家赫赫戰功。棲霞縣主愛女之心無人不為之動容。
于是睿宣帝準了她臨死前的請求。
——這便是程月璃這個特封縣主的由來。
皇后將故友之女抱入宮中撫養,每每回憶起故友,更心疼月璃幾分,對她甚至比對自己的三個兒子更為縱容,從不忍心叱責,寵出了月璃驕縱蠻橫的性格。
當然,程月璃在皇后面前乖順孝敬,又因肖似其母,十分討皇后歡心。
想到麗蓉,皇后眼眶微濕,反復叮囑程月璃往后行事不可魯莽,切記保重身體。
程月璃乖巧應下。
說起落水,無可避免牽扯到宋逐尋和柳惜然。
“聽聞尋兒一直沒去探望過你?”皇后扶了扶額,“本宮等會就叫鄭應召他入宮,讓他去將軍府探病!
“璃兒正想給娘娘說這事!背淘铝д,“以前少不更事,讓娘娘為璃兒操心不少。”
“現在璃兒懂了,強扭的瓜不甜。往后不會再吵著鬧著非要嫁給五皇子。璃兒甘愿成全五皇子和柳惜然的姻緣!
皇后難以置信打量她:“今兒個怎么轉性了?”
又是送禮,又是主動開口,放棄嫁給宋逐尋。
程月璃嘴角微揚,帶出幾分清淺淡漠:“璃兒已經長大。”
她和宋逐尋毫無意義地糾纏兩年,這樁鬧劇早該結束。
皇后將信將疑:“你不必有所顧慮,本宮會想辦法說服尋兒,讓他娶你為妃!
程月璃淡淡道:“五皇子心儀柳惜然,璃兒尊重他的選擇,也祝福他的姻緣!
她已對宋逐尋毫無愛慕之心,只是不宜對皇后明說。
“你回去再想想,若真打算放棄,上元節過后,本宮再稟明圣上。”
程月璃和宋逐尋僵持了兩年,倘若她不再阻攔,宋逐尋必定即刻迎娶柳惜然。
皇后對柳惜然本身并無成見,只是不太滿意一個出身寒門的侍郎之女嫁入皇室。
程月璃不再多說,如今宮里正在籌備上元宴,宋逐尋和柳惜然的婚事,怎么都得等到明年。
……
在中宮待了半日,程月璃告退,離開長寧宮。
走出殿門不久,迎面走來一位玉樹臨風的俊朗青年。
他身材頎長精悍,著一身黑色蟒袍,肩披大氅腰佩長劍,腳步生風,威風凜凜。
這是皇后娘娘第二子——四皇子,鎮南大將軍,晉王宋逐烽。
宋逐烽是如話本中傳奇一般的人物。
他雖貴為中宮所出的皇子,卻在十四歲時參軍入伍,為大衍朝南征北戰。
宋逐烽驍勇善戰,八年間戰功赫赫,憑自己的實力坐上鎮南大將軍之位,即便一生戎馬的老將,也無一人不服。
三個月前,他完成了一件傾世壯舉——打敗南中大軍,攻入南國都城,手刃南中王,將南疆劃入大衍版圖,為大衍朝開疆拓土。
他在民間享有極高聲望,素有戰神之稱。
百姓有人不知皇帝,不知太子,沒人沒聽過鎮南將軍宋逐烽的鼎鼎大名。
今年的上元宴大事操辦,也有舉國為他慶功之故。
宋逐烽走向長寧宮,一路上宮人和巡邏禁衛紛紛駐足,側身站在路旁,朝他躬身行禮。
程月璃也在路旁站定,微微福身。
她二人幼時都住在中宮,互相認識。
宋逐烽不知是沒注意到她,還是故意視而不見,徑直從她面前走過。
正如那日游湖,程月璃落水,宋逐烽在岸邊抱臂而立,視若無睹般見死不救。
旁邊的宮人都替她尷尬——身份尊貴的棲霞縣主,在晉王面前,和普通宮女并無兩樣。
宮人們偷偷看向她,原以為她會惱羞成怒,拿下人撒氣。
程月璃面不改色,恍若無事般靜靜離開皇宮。
隆冬過半,砌下落梅如雪亂。()
秋心進了院門,見程月璃正在院中舞劍,大驚一聲:“小姐!”
程月璃身形半轉,流風回雪劍光如霜。一躲落梅盤旋在空中,被三尺青鋒一挑,穩穩當當盛放在雪亮的劍尖,停在秋心眼前。
停下動作,程月璃笑問:“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小姐身體仍然虛弱,不宜勞累,不能受涼。大夫的話都忘了嗎?”
秋心一臉擔憂,趕緊把人往暖亭里推。
“大夫也說過,適當活動筋骨,有益身心。”
程月璃被秋心半推半拉帶入暖亭,接過遞來的藥碗,仰頭喝下。
她出身武將世家,骨子里天生有種兇悍氣,喜歡舞刀弄槍。
在宮中時,她和皇子公主們一同學文,也學習武藝。將軍府中,更不缺能指導她練武的高手護衛。
可喜歡歸喜歡,程月璃的三腳貓功夫,稀疏平常。
她的鞭子只能抽一抽不敢反抗的下人,論身手,贏不了幾個人。
習武辛苦,貴女們花拳繡腿裝裝樣,沒幾個真吃得下這份苦頭。
秋心接過空碗,拉起程月璃的手,心疼道:“都生繭了!
程月璃的手生的漂亮。
不同于尋常貴女的飽滿圓潤,她的手指纖細瘦長,骨節分明,別有一種冷峻凌厲的美感。
光潤如玉的指根和指腹因長時握劍生了一層薄繭,不免令人生出白玉微瑕的惋嘆。
程月璃本就有閑來無事時練幾招的習慣,大夫也說,適當活絡經脈對身體有益。
秋心起初沒在意,以為自家小姐和以前一樣,隨意舞幾招花拳繡腿就算習武。
哪知一月以來,程月璃每日練一兩個時辰,從未間斷。
秋心是武將家的侍女,自己雖不習武,見的多,真功夫還是假套路,大致分辨的出來。
她知道,小姐是認真的。
自從醒來之后,小姐整個人都變了。
氣質更為柔和,行止不再急躁,說話云淡風輕的,像是對什么事都漠不經心。
但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里,卻似乎蘊含著堅韌和決絕的力道。
某日二人閑談時,程月璃笑說她的軟鞭只是嚇唬人的玩意,抽在身上,傷口紅痕看似嚇人,實則疼一會,過兩天淤痕消散,什么事都沒有。
即傷不了筋,也動不了骨。
劍才是傷人的兇器。平日藏在劍鞘里,低調含蓄,一旦出鋒,可以一擊致命。
以前的程月璃,像她的鞭子,看似張揚可怕,實則色厲內荏。
秋心覺得,如今的程月璃,似如一把藏鋒的利劍,被淡漠的劍鞘裹著,內里是動魄驚心的鋒芒。
程月璃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不以為意:“練武哪有不生繭的!
沒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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