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程月璃在院子里練劍,看書,仿佛院外任何事情都與她無關。
秋心和兩個侍女一同進入院門,她手里拿著一張大紅燙金請柬,另外兩個侍女,手上抱著一大摞。
即便縣主以養病為由拒絕了所有的邀請,世家子弟們的請柬依舊如雪花飛來。
大概是覺得,只要心誠,總能打動縣主。
程月璃無語:“不是讓你們直接拒收嗎?”
收了還得拿去扔。
秋心:“人公子小姐們親自跑來將軍府門口遞的。”
下人們怎敢推拒。
程月璃淡淡哼笑,吩咐她們待會扔的時候,扔到將軍府后巷最顯眼的位置。
“小姐,”秋心將自己手里那張遞到她面前,“這個……”
“誰家的?做工還挺精致。”秋心單獨拿出來,下帖的人必然不是尋常世家。
程月璃接過,漠不經心翻開掃了一眼。
當世的印刷技術已經成熟,批量的文書都以字模印制。
請柬這一類的書信,詞句都是定式,少有人全文親筆書寫。
只有邀請的賓客身份特殊,為了表示與旁人的不同,才會手寫。
大多也是由下人代寫。
這份手寫的請柬,字跡鐵畫銀鉤,神韻超逸,如字帖般工整漂亮。
程月璃依稀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待到掃到落款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宋逐昭。
原來是宮里派人送來的,難怪秋心不敢怠慢。這是哪位皇子的名諱,聽起來十分耳熟。
想了半天,程月璃忽然一怔。
宋逐昭,東宮太子。
秋心看到“宋逐”二字,知是皇子。可今上十多位皇子,她知曉名諱的只有宋逐尋,以及家喻戶曉的宋逐烽。
此時知曉了東宮名為逐昭,卻并不高興多了和侍女們的談資,身子一抖,問:“小,小姐,你去嗎?”
程月璃盯著請柬,默默思忖對方是何意。
她自小在中宮長大,和太子相識,然而太子入主東宮之后,二人再無任何往來。
太子也和別的王孫公子一樣,不喜兇悍蠻橫的棲霞縣主。偶爾在中宮相遇,頂多看她一眼,從不交談。
這回居然破天荒地邀請她去京郊梅園參加私宴。
片刻后,程月璃微微揚了揚嘴。
東宮親筆書寫的請帖,怎敢不去。
儲君相邀,別說她沒病,縱使真的臥病在床,也必須爬起來,去往梅園赴宴。
“這張帖子留著,拿去墊桌角。”她吩咐秋心,“別傳出去了,讓東宮聽見罪名不小。”
說罷便去做其他,再不多言。
三日后,程月璃乘坐的馬車出了京城,駛往京郊梅園。
梅園是太子名下的別業,莊內山水樓臺相映,莊后梅林占地極廣,大有“直到南山不屬人”之勢。
儲君邀請的賓客,都是一等勛爵家的子弟。入莊可以攜帶玩伴,侍女護衛之流只能在偏院等候。
程月璃在莊外下了馬車,被莊內的侍女迎進。
宴會設在莊內花園里,她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賓客,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寒暄談笑。
見到棲霞縣主,不少賓客起身,同她見禮攀談。
也有一些細碎雜音隨風飄入耳中。
“棲霞縣主排面大,尋常人請不到,只有太子相邀才會賞臉光顧。”
程月璃只作未聞,微揚著嘴和前來搭話的人交談。
她舉止大方,談吐優雅,眾人氣氛一片和樂,完全看不出她平日拒絕了這些人的邀請。
似乎她的確因為養病無法出行,并非故意推拒。
因是私宴,并未像宮宴那樣按爵位官階排座次。相熟的賓客們挨在一起,十分隨意。
程月璃沒有閨閣密友,也不打算和哪位世家公子混得太熟,寒暄完畢后,徑直走到角落處的案幾坐下。
選坐角落的,都是平時不愛交流的孤僻之人。大家自顧自賞花看景,喝酒吃食,落的清靜。
雖無人再上前找她攀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和悄聲議論從未斷過。
她今日穿著一身紅底淡色鸞紋勁裝,窄袖,長褲,云靴,襯出身形高挑瘦削,干練利落。
整個人猶如冬日綻放的紅梅,淡香疏影,艷色奪目。
卻和整個宴會場格格不入。
武服勁裝,乃江湖俠女間流行的裝束,和門閥世家隔著深淵溝壑。
大衍女子講究賢良淑德,世家女們都穿端莊長裙。
遇到隆重場合,盛裝華服長裙曳地,從未見有女子穿著勁裝赴宴的。
上元夜宴那晚,程月璃表演劍舞便罷了,今日赴宴也這么穿,顯得不倫不類。
程月璃絲毫不覺有問題,大大方方任由別人議論。
自落水蘇醒后,她再沒穿過長裙。
起初在自家院里,因為練劍之故,身著勁裝。
時間久了,反倒不習慣拖曳的長裙,只覺短裾和貼身長褲方便。
除了衣服,還有發髻。
女子愛梳漂亮發髻,各種式樣輪換著來,京中一段時日便會換一種潮流,女子們趨之若鶩。
可現在,程月璃不愛讓秋心給她梳頭了。
挽一個發髻,動不動呆坐小半個時辰,她嫌麻煩。
發髻換來換去也沒覺得有多大變化。還是高馬尾,和勁裝最相配。
并非不喜歡打扮。發簪,耳環,腰墜……她喜歡做工精美的華貴首飾。
世間女子哪有不愛美的,品味不同而已——雖然在別人眼里,有些另類,甚至有些敷衍。
儲君的宴席,世家女子無不花上一兩個時辰精心裝扮,她卻連妝都沒怎么化。
程月璃覺得這樣好看,就喜歡這樣穿著出門,隨便旁人怎么非議。
還是那句話,又不掉塊肉。
經歷了生死,沒有什么看不開的。
程月璃悠閑端坐,靜心品茶,將周圍所有的喧鬧拋在她的世界之外。
忽然一陣冷風吹過,她喉嚨微癢,不由得咳嗽幾聲。
“怎么?縣主抱恙,身子還未養好?”晉王宋逐烽高視闊步走到她身邊,未經詢問徑直在她旁邊坐下,仿佛理所當然般和她同坐一席。
難怪太子忽然給素不相交的她下請柬,想必是晉王的主意。
程月璃淡笑:“體虛,需靜養。還在服用黃御醫開的方子,藥材都是娘娘賜下的。”
她平日閉門謝客,拒絕眾人邀請的借口,并非信口胡謅。
“是么?”宋逐烽漠不關心笑道:“本王未曾聽母后說過。”
那是因為他根本不關心,聽過也忘了。
他又隨口道:“今日出門可有影響,可需本王明日叫黃御醫再給縣主診治?”
“多謝晉王。我這病一時半會好不了,偶爾出門一次也不妨事。”程月璃嘴角微揚,“晉王和大衍將士們駐守邊關,天寒地凍,日曬雨淋,條件艱苦。我能在京城府邸養病,已是極為幸運。”
宋逐烽逢場作戲的輕浮笑容驀地一滯。
程月璃對他假裝恭敬,態度顯而易見的敷衍。但她寥寥幾句,總能戳中心坎,令他心中一震。
這個巧言令色的縣主,口齒伶俐。
偏生又帶著幾分真摯,使他大為暢快。
二人談話間,四周投向程月璃的目光更為厚重。
宋逐烽徑直在她身旁坐下的舉動本是無禮之舉,然而此時沒人會這么認為。
只有關系親密的男女才會同坐一席。
眾人無不疑惑:晉王和棲霞縣主,何時交好了?
更有高門貴女好奇又羨慕——晉王難不成,看中了縣主?
眾多打探的目光中,一縷銳利如刀的視線夾雜其中。
程月璃猛然一轉頭,毫不避諱地迎上。
這則飽含嫉妒,憤怨與不甘的目光,她十分熟悉。
柳惜然。
柳惜然出現在此處,沒人感到意外。
太子設宴定會叫上五皇子,五皇子定會帶柳惜然出席。
程月璃入院的第一眼,也有意在人群中找她。
那時兩人對視一眼,柳惜然移開目光不再看她。她也不再關注對方。
此時晉王主動與她同席,看似親密,柳惜然不忿的目光瞬間投了過來。
程月璃不打算主動找柳惜然麻煩。但對方再想害她,她也絕不輕饒。
而此時的柳惜然,并未給她帶來麻煩,反而給無聊的宴會添了樂子。
她揚起嘴角,隔著三丈的距離,用無聲的口型朝對方笑道:你放心。
你放心,晉王和我,什么關系也沒有。
柳惜然嫉妒她,最不愿見她過得好。
萬千少女的夢中情郎晉王和她有曖昧,柳惜然怕不是被妒火活活燒死。
她看似寬慰柳惜然。實則是赤/裸的嘲笑。
不出程月璃所料,柳惜然臉色唰的白了。
宋逐烽見程月璃原本低頭品茶,除了茶杯哪兒都不看,卻忽然抬頭笑看向對面席位。
花枝下的少女笑容明艷,仿佛一瞬間融化冬雪的春風暖陽,傾絕世間。
他的心跳驀然慢了半拍。
又心生好奇,她在看誰?
偏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五弟的席位?
程月璃和五弟雖然取消了婚約,宋逐烽清楚,他們三人之間的糾葛并未就此結束。
每說起向柳家女提親,五弟便閃爍其詞,語氣不復平日的果決堅毅。
他心中有著自己也不明所以的猶豫。
而程月璃和柳家女之間,情況更為復雜。想必除了她倆,外人很難理清。
這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宋逐烽感覺極為有趣。
他們三人聚在一起,便有好戲上演。
然而此刻,程月璃的笑容莫名讓宋逐烽心中升起一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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