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程月璃幫二皇子洗清冤屈，二皇子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但二人素日極少往來。

        今日二皇子忽然登門造訪，想必真有事。

        程月璃吩咐侍女將人請入院，沒過多久，二皇子宋逐意帶著一個陌生男子步入院中。

        二人寒暄幾句，二皇子進入正題，說明來意。

        “上次縣主曾說想豢養(yǎng)面首，要按那位武藝高強的暗衛(wèi)模樣找。”二皇子招呼和他一同前來的男子上前幾步，好讓程月璃看清，“縣主的那位暗衛(wèi)，氣質出塵俊逸非凡，天下實難找出第二個。”

        “小王為縣主挑選的這個，相貌雖無法比擬，也勉強算得俊俏。”

        “他頭腦聰明，善解人意，嘴甜會說話，想必能博縣主一笑。”

        “也讀過幾天書，能識文斷字，略懂音律。至于其他端茶倒水的活，自然不再話下。”

        “若縣主看的上，不妨留下。”

        程月璃怔了半晌才回過神。

        她說想豢養(yǎng)面首，二皇子說要幫她物色幾個，這些在她看來，不過酒宴上的戲言，隨口說說便罷。

        誰能想到宋逐意當了真，真給他送來一個小白臉。

        她啼笑皆非，幾個侍女也竭力憋著，想笑不敢笑。

        這幾日，宋家那幾位公子不知抽了什么瘋，輪著給她送禮。

        其中當屬這位二皇子送的東西最為清奇，令人嘆為觀止。

        程月璃暫未表態(tài)，宋逐意再次詢問：“縣主瞧不上他？”

        “他剛從樂營出來，身子干凈。依小王之見，縣主不妨留用一段時間。若能哄得縣主一笑，自然是好。倘若不滿意，將人打發(fā)走就行。”

        程月璃揉了揉眉心，啞口無言。

        正打算說她瞧不上，讓二皇子把人帶走，忽然一個念頭冒出：太子不是想打聽她的喜好嗎？

        她沒收宋逐昭送的東西，宋逐昭不會輕易放棄。

        可她若收了二皇子送來的禮，宋逐昭會是什么反應？

        若她是宋逐昭，得知此事心中必然不悅，應當不會再想著拉攏她。

        于是她當即點頭：“如此，就多謝二殿下。”

        二皇子將男子留下，命令他往后盡心盡力伺候縣主，便告辭離去。

        秋心看著院中多出的這個陌生人，支吾問道：“小姐……你不會，真要留下他？”

        程月璃一笑：“人都送來了，為什么不留？”

        “可是……”

        “沒什么可是。你帶他去找管事，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活。”

        人她收了，卻沒打算養(yǎng)在身邊當面首。

        將軍府多個仆役，多個人干活。

        她又朝那名男子道：“你跟著秋心去管事處，如若愿意留在將軍府，往后就做好自己的活。若是不愿……”

        “即便不愿，你也得在府中待一段時間。等時候到了，我放你自由。”

        她剛收下人，不能轉頭就讓人走。

        得等段時間，看看太子的反應再說。

        秋心拍拍心口，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小姐真要養(yǎng)面首。”

        程月璃嘴角微揚，戲謔道：“我的確想養(yǎng)，不過，得養(yǎng)一個楊時那樣的。”

        房頂某處忽然傳來一聲碰撞脆響，似是瓦片滑落的聲音。

        程月璃忍俊不禁，隨后吩咐秋心：“沒事了，帶他下去吧。”

        ……

        棲霞縣主收了二皇子送的禮物。

        二皇子一離開將軍府，此事就被安排在府邸周圍的暗探們傳回各自主子處。

        東宮內侍稟報完此事，屏著呼吸，偷偷抬眼看向太子。

        宋逐昭神色如常，手中毛筆疾書流暢：“可曾探聽到，宋逐意送的是何物？”

        “是一面首。二皇子專程讓樂營調/教的。據(jù)監(jiān)察回報，那面首五官俊麗，精通音律，想必極能討貴女們的歡心。”

        宋逐昭寫字的手驟然一頓。

        內侍諫言：“縣主自己也曾說過，想納幾個長相俊俏，會甜言蜜語哄人開心的面首。”

        “殿下?lián)Q了這么多貴重珍寶，縣主全都推拒，想是的確不感興趣。殿下何不將珍寶換做活人，也送幾個長相俊俏的面首……”

        啪的一聲悶響，將內侍的話打斷。

        宋逐昭將毛筆狠狠扔在了地上。

        清逸的臉上笑容如常，一點也瞧不出生氣的模樣，眼中戾光卻莫名令人心驚膽顫。

        毛筆掉落在內侍腳邊，內侍瞬間嚇出一身冷汗，速即下跪，磕頭認錯。

        “起來。孤又沒責怪你什么。”悠哉笑音在空曠大殿內輕輕回蕩，疊上些微陰寒，“棲霞縣主從小就讓孤頭疼，如今還是這般。”

        內侍不敢起身，只顫顫抖抖伏跪在地上。

        宋逐昭的笑音過后，殿內一片冷寂陰森。

        ……

        朝霞緋，錦繡輝，云綃薄染。

        程月璃正在用早膳，西院大門被人咣當一聲重重推開。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鎮(zhèn)西將軍府中撒野？！

        秋心正欲呵斥侍衛(wèi)，將人拖出去，卻見晉王臉色陰鷙，大步流星踏入院門。

        百戰(zhàn)沙場的將軍，平日即便嘴角揚笑，也自帶一股盛氣凌人的威儀。

        此時他心情不悅，那股震懾千軍萬馬的兵戈殺伐氣濃烈散逸開來，整個院子似乎都攏上一層驍涼肅殺，令人膽寒不已。

        侍女們嚇得趕忙伏跪在地。

        程月璃眉頭微皺：大清早的，宋逐烽到將軍府來發(fā)什么脾氣？

        “你那小白臉呢？”清朗嗓音燃著幾分陰沉怒火，“叫他出來，讓本王看看。”

        她院里哪兒來的小白臉？

        有一個長得俊的，叫出來，宋逐烽不一定打得過。

        程月璃心中腹誹，嘴上道：“晉王說的是……”

        “昨日宋逐意送來的那個。本王好奇，縣主收下的禮，究竟如何驚才絕艷。”

        程月璃轉頭：“秋心，昨日那人安排到哪兒去了？”

        秋心聲音略微發(fā)抖：“王伯安排他去后院管理花草，婢子即刻去叫他。”

        后院管理花草？

        宋逐烽一愣：“你讓他……去種花？”

        “回晉王，”秋心朝他解釋，“那人秀氣，做不了體力活。花園里給樹木澆澆水，照顧些名貴花草的細致活倒是可以勝任。”

        宋逐意精挑細選，給程月璃送來一個萬里挑一的面首。

        她安排他在將軍府當個園丁？

        宋逐烽醋火和怒意霎時消散，大笑不止。

        有趣，程月璃實在有趣。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他心情轉晴，讓跪在地上的侍女平身。

        又在程月璃身旁坐下，吩咐秋心再端幾盤早點上來。

        宋逐烽昨日得知消息后，一夜沒睡，天一亮就直奔將軍府，打算把程月璃納的那個小白臉宰了。

        早膳自然沒心情吃。

        宋逐烽怒氣沖沖的來，嚇壞她一眾侍女，可不到片刻，又轉怒為喜。

        程月璃心有不滿，卻不敢言，只能消遣他幾句：“晉王覺沒睡醒，起床氣撒到鎮(zhèn)西將軍府來了？”

        “若是手頭拮據(jù)，我這有百兩現(xiàn)銀，晉王不妨拿去。或者找家酒樓吃席，掛將軍府的帳。”

        這話擠兌晉王，暗指他沒錢，來將軍府蹭飯。

        百兩銀子對于一等勛爵之家，就跟打發(fā)叫花子差不多。

        宋逐烽如何聽不出她的暗諷，可話入耳中，如同裹了蜜，甜的他心花怒放。

        天下之大，敢當面對他明嘲暗諷，還能讓他高興的，也只有這個兇蠻的縣主了。

        “我以前在邊鎮(zhèn)，出門吃飯，還真掛過你們鎮(zhèn)西將軍府的賬。”宋逐烽非但不以為恥，痞笑中還露著幾分驕傲，“那時我剛參軍不久，飯錢全找澤游付。”

        宋逐烽雖是中宮所出的皇子，一身戰(zhàn)功，全靠自己沙場廝殺而來。

        國境邊城遠離京師，皇權不管用，百姓只認兵馬大帥的軍旗。

        “說起來，我該給程大將軍和澤游休書一封。”

        他要娶程月璃，應當先告知程大將軍，獲得他的允許——以自己的高貴身份，以及和將軍世子的袍澤情誼，他們必然不會反對。

        “你要不要也寫一封信，我派人一道送去西涼。”

        突如其來的話讓程月璃一怔。

        父兄駐守邊境，極少回京，她對他們的熟悉程度，甚至不如宋逐烽。

        雖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要給程大將軍和世子寫信，程月璃搖頭：“家書都由劉夫人派專人呈送，去年上元才寄過。”

        她每年過年寫一封信，只幾句公事般的問候之語。

        記憶中相貌都模糊的父兄，她沒什么想說的。

        “也行。”宋逐烽輕笑，“晉王府已落成，我可以上書請奏父皇，大婚之時，特準鎮(zhèn)西將軍和世子回京參加婚宴。”

        “那時，你們一家也可團聚。”

        宋逐烽奇怪的眼神看的程月璃略有些不自在。

        晉王府修建好，他要準備挑選王妃，籌備婚禮。

        可這關他們鎮(zhèn)西將軍府什么事？

        晉王打算將婚典辦的盛大隆重，云蒸霞蔚，八方來賀？

        她一臉莫名，禮節(jié)性回答：“如此，便謝過晉王。”

        見程月璃神色，宋逐烽一聲笑嘆。

        她還未曾看出他的心意，如若貿然提親，以她的兇悍性格，極有可能直接拒絕。

        他絕不會逼迫女子不情不愿嫁給自己。

        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

        晉王今日有事在身，吃過早點就離了將軍府。

        不用應付他，程月璃終于有時間練劍。

        可惜沒過多久，侍女又敲門而入。

        程月璃無話可說，吩咐秋心：“過來給我揉揉頭。”

        她明明關門謝客，來客卻一個接著一個。

        “這次又是誰？”

        侍女小心翼翼道：“是柳侍郎家的女兒。”

        誰？！程月璃身子驀地坐直，她沒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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